如果说这个城市里还清醒着的人中,最倒霉的是谁,那么肯定是程成风无疑了。
恶欲之阵开始运转起来的时候,是头天傍晚七点左右。那时候正是交通和购物的高峰期,那么街道和超市里会有很多的人这件事,只要仔细想想,一般人都能够想到并且避开。
可关键是程成风他·没·想!
于是作为在学习上每门功课都以满分牢牢占据榜首位置的天才,在运动上可以同时对上三个彪形大汉不落下风的强者程成风,因为脑子打结而不小心误入一家大型超市以致于被一群人追得满街跑这件事,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慌不择路之下,程成风不知不觉中跑回了天水区的永常高中,躲入了那个偏僻得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的小树林里,终于松了口气。
靠着一棵树站着,程成风觉得自己的腿有些酸软,但是现在却的确不是放松的时候,于是也只能一脸不爽地用力撕下自己的一截袖子,龇牙咧嘴地清理着自己头上的伤口和那一脸可以去演恐怖片的血。
他发誓!他以后做事绝对要过脑子!!
程成风暗自恼怒地想着。
“不,我觉得您要改的不只是冲动的毛病,还有心软的毛病啊,少主。”
突如其来的陌生的声音在这个小树林中响起,程成风眼神一凛,扫视了空荡荡的四周,低声喝道:“谁在那里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
陌生的声音低叹了一声,紧接着,一个穿着古风的宽松长袍,但却头顶一头染得五颜六色的短发的男人从虚空中走出。无奈地看了程成风一眼,那人摇头,将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慢条斯理地说道:“真是令人无奈呢,少主。老主人本想要让你改改冲动的毛病,顺便寻找您失散的兄弟。不过就属下看来,这十几年的人类生活,不仅没有对少主您冲动的毛病有丝毫的改善,似乎还为您添加了心软这样的坏毛病呢……哎,其实属下我只萌御姐,就算少主您添加了嘴硬心软和热血的属性,属下我也实在是萌不起来啊……”
程成风额上青筋一跳。
这个家伙嘴里都在说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看着程成风漆黑的脸色,那人一愣,然后一锤手心,恍然大悟道:“哦!您是觉得我的衣服不太对是吗?没办法啊,谁让属下一听闻泸城出了事就急忙赶过来看少主您的热闹……不,是为少主您担忧,就怕少主您被恶欲之阵的气息刺激得提前觉醒时身旁没有守护者在,所以这才连衣服都没来及换就赶到了您身边!我果然是个尽职尽责的属下……少主,您觉得怎么样?”那人一脸严肃地拂了拂袖子,紧接着,那人身上古怪的古风长袍顿时就变成了笔挺的西装。
不知为什么,程成风脸色更黑了。
但他却没有心情把这个蹦到他面前胡说八道的人按住揍一顿。
皱眉按住隐隐作痛的额角,程成风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心底挣扎出来,破土而出。
“开什么玩笑!”努力想要把那破土而出的东西压下去,程成风一脸凶恶地瞪着那人,“什么人类!什么少主属下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要以为我会信这种东西!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哎呀……”那人一怔,“哎呀呀……这可……这可真是不妙啊……老主人,如果您知道少主他竟然变成了一个无神论者,您一定会哭的吧……只希望您到时候别蹭在属下的袖子上就好了。”
头痛的越来越厉害,程成风痛哼一声,身形一晃,但在倒下前又死死地抓住了身旁的树干,五指深深地陷了进去,鲜红的血从指洞里流出,顺着干裂的树皮滑了下去。
看到程成风逞强的表现,那人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少主,压制自己的觉醒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虽然您一直都不是很明智,但是……嘶!好痛!少主您怎么能够对一个非战斗人员实施暴力!!这是不道德的!!!”
伸手就把自己手里的东西砸那人的头上,程成风一直紧紧扣住树干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巨大的痛楚袭来,让他跌倒在地,痛得全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狠狠喘了口气,程成风不甘地再次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怒吼道:“闭嘴!”
“好吧……”那人委屈地瘪嘴,“我闭嘴。”
“不过少主,虽然属下一直觉得您觉醒的不是时候,但是不管怎样,还是请您尽快完成吧。毕竟……”看了看自己手腕上制作精致的手表,那人微笑道:“据属下预测,离修罗之门开启的时间,只有最后六个小时了。”
“当修罗之门开启,百里之内,所有生气不够强大的生命都会成为献给修罗之门的祭品。到时候,就算少主您觉醒了,以您虚弱的状态,说不准也会被当做人类献给修罗之门!”
“作为一个非战斗人员,属下我可是一点都不想跟修罗之门抢人啊,我相信少主您一定会体量属下的对吧!”
“所以,请您的动作一定要快啊,少主。”
此刻,10:16。
辗转反侧了半个晚上,觉得自己果然还是放心不下的裴夏顶着两个黑眼圈,拉着祁莫,在天色只不过是微微亮的时候便离开了那个隐蔽的角落,向着湖心公园的方向走去,一路躲躲闪闪,终于在上午九点左右,看到了湖心公园那扇破旧的铁门。
在那扇似乎没有丝毫异状的铁门入眼的那一刻,便觉得有些不对的裴夏立即止步,不知为何,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一直低着头气喘吁吁地跟在裴夏身后的祁莫在看到裴夏止步的那一瞬间,便一脸紧张地跳了起来,左顾右盼,战战兢兢地说道:“怎、怎么了?!有情况吗?!在哪儿?在哪儿?!”
“不,什么都没有。”用力按住祁莫的肩膀,裴夏那一脸镇定的模样显然给了祁莫很大安慰。
在看到祁莫似乎冷静了下来之后,裴夏微微笑着,温声道:“你先在附近找个地方躲着吧。”
祁莫顿时又紧张了起来,死抓着裴夏不肯松手,哭丧着脸道:“小夏,你、你、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裴夏哭笑不得,耐心解释道:“我没有要丢下你的意思,只是……你看那个公园。”
祁莫顺着裴夏指的方向望去。
“阿莫,这个公园给我的感觉很不好,万一我在里面遇上了什么事,我怕我会顾不上你。”
祁莫一愣,紧张道:“那你就别去了,我们赶紧去找老大吧!”
裴夏摇了摇头,“我有必须要去的理由……阿莫,你就等在这里吧,这里很安全,你不用害怕。”
“可是……可是!”
“阿莫,你就在这里吧!这里很安全,等我出来后,我会来找你的。”裴夏微笑着,缓慢而坚定地推开了祁莫的手,“我们都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毅然转身走向湖心公园,裴夏没有听到身后跟来的脚步声,微微松了口气。
推开那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裴夏慢慢走了进去。
踏上那条长长的、由大理石铺成颇有雅趣的碎石路,裴夏向着公园中心那个漂亮的湖泊走去。
生锈的铁门在身后隐没,就在裴夏即将看到那块如同绿宝石般的湖泊时,裴夏突然怔了怔,望向了脚下的草丛。
低矮的草丛抖了抖,又抖了抖,裴夏愕然瞧着,有些犹豫,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向后退还是该向前才好。
草丛抖了一会儿,接着,一只爪子扒开了草丛,一个火红色的毛团子就这样泪奔着从草丛里滚了出来。
毛团:/(ㄒoㄒ)/~~
裴夏:=口=
扑过来抱着裴夏的脚,毛团子在裴夏脚边蹭来蹭去,嘤嘤嘤道:“先生救命!!那些人类好可怕啊呜呜呜……”
裴夏:=口=
会说话的狗?
先生?
——谁、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犹豫了一会儿,裴夏俯身,将那只在他脚面泪奔打滚的幼狗抱了起来,轻笑道:“不要害怕,已经没事了。”
耳朵尖儿抖了抖,幼狗泪眼汪汪地抬头一看,然后傻眼了。
“你……你不是先生?!”两只爪子惊恐地捧着脸,幼狗在裴夏手中一滚,“糟了!!我竟然在人类面前说话了!!呜哇!!人类你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啊!!听到没有!!”
裴夏忍笑:“听到了。”
幼狗一愣,两只爪子威武地挥了挥,“不对!要说你没有听到!!”
裴夏一本正经,点头:“我没有听到!”
幼狗又是一愣,然后低头沉思,“为什么我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没关系,你慢慢想。”裴夏笑眯眯地摸了摸幼狗的头。
于是就这样,裴夏抱着脑子打结的幼狗,绕着湖心公园仔细地走了一圈,在确定左靥的确不在湖心公园之后,这才有些忧虑地停了下来。
耳朵尖儿又一次抖了抖,幼狗抬头,疑惑道:“人类,你是在找什么吗?”
裴夏一怔,微笑道:“是啊,被你看出来了吗?你真是厉害呢!”
幼狗顿时得意了起来,叉腰大笑:“哇哈哈哈!那当然!小爷我可是泸城里最厉害的妖怪了哇哈哈哈!!”
裴夏默默在心里比了比幼狗还没一截铅笔高的体型,然后伸手,摸狗头。
幼狗有些郁闷地看着摸着自己头的手,疑惑道:“我又感觉不对劲了……”
裴夏微笑,“没关系,你慢慢想。”
微笑着忽悠了那只幼狗,裴夏站在那片漂亮的湖泊前思考了好一会儿,本打算转身离开,但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生起一种古怪的感觉。
这片湖泊……似乎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这样的感觉一旦生出,就再也压抑不住,甚至连眼前都开始浮现出影影绰绰的黑影。
用力闭了闭眼,压下那些奇怪的影子,裴夏感到有些头疼。
循着自己的直觉,裴夏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湖泊,踏了上去。
就像裴夏心中那莫名的直觉告诉他的那样,他站在了那块如同缎子般美丽的湖泊上。柔柔的清波在他脚底拂过,但却没有沾湿他的鞋,甚至他就像是踩在了什么无形的石板上,没有丝毫跌进湖中的征兆。
这样凌空而立的感觉对裴夏来说,很是奇妙。
似乎很陌生,又似乎很熟悉。
裴夏皱了皱眉,不再思考这些,而是迈开脚步,向着湖泊的中心走去。
湖心公园的这片湖泊并不小,但也不算大。只是一会儿,裴夏就站在了湖泊的中心。
而就在裴夏站在湖泊正中间的那一瞬间,一个急速旋转着的圆阵从他脚下浮现,飞速扩散开来,邪恶的血光映在碧色的湖面,晃出了诡谲的色彩。
“啧……真是不可思议啊……”
陌生的声音突然在这个寂静的世界里响起,裴夏警觉扭头。
“瞒过了妖魔、瞒过了恶鬼,但谁能想到,这个阵法最后却是被一个人类发现的……”
随着低沉的笑声,一缕黑色的轻烟在阳光下浮现,扭曲着化作了一个人类的模样。
他有着一头与裴夏相差不多的柔软碎发,俊秀而极具侵略性的面容上带着习惯性的坏笑。
站在裴夏身前,那人挑眉笑着,痞气的笑脸上满是深意。
“虽然我知道你,你应该也听过我,但是,这的确是我们的初次见面……”
“你好,我是陈风。”
此时,1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