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到族地的第二天——或者说在左靥醒来的第二天,左靥终于按捺不住,跑到了隔壁的大宅子,也就是穆箫所在的地方,抱着几分忐忑,小心翼翼地挠……不对,敲门,于是下一刻,那扇木门便无风自动,缓缓打开。
左靥眨眼,探头,刚好瞧见坐在石桌后的穆箫抬头向她微笑。
带着几分欣喜,几分莫名的亲近和不安,左靥在原地踌躇了一下,这才别扭地向着穆箫走去。直到左靥一步三蹭地走到穆箫面前的石凳上坐下,穆箫这才道:“你可是想要问我穆笙在何处?”
左靥迟疑了一下。
虽然她的确是想要问穆笙那家伙没错,但是会来找穆箫……其实……也不仅仅是这一个理由。
……不对!她才没有觉得穆箫好亲切好想亲近求顺毛呢!
左靥严肃脸撇头。
穆箫目光微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指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桌上的古旧书籍,微叹了一声。左靥望去,这才注意到桌上那本纸页泛黄模样很是古旧,书脊处甚至是用线订起来的古旧书籍。
似乎很有历史的模样啊……不过对于动辄就活个几千年的妖族来说,最不缺的大概就是古董了。
漫不经心地扫过一眼,左靥怔了怔,定定地瞧着那本古籍的封面。
——那是什么字?
为什么她从没见过?
注意到左靥的目光,穆箫将手中的书籍递了过去,“你可是对这本书有兴趣?”
左靥:“……”
她能说她不认识这本书上的字吗……
硬着头皮接过这本书,左靥翻了翻,然后意料之中的……看不懂……
在心里挠墙捶地,左靥面上很是镇定地将书递换给穆箫,迎上穆箫疑惑的目光,傲娇道:“没兴趣!!”
其实左靥超有兴趣的……但不认识字啊肿么破!为什么到了族地她就变成了文盲这不科学!!掀桌!
穆箫轻笑起来,“当初‘他’也是这样说的……你果然很像‘他’呢。”
听到前半句还好,听到后半句时,左靥疑惑道:“‘他’?‘他’是谁?”
穆箫微笑不答:“你觉得‘他’是谁,‘他’就是谁。”
左靥鼓脸。
对气鼓鼓的左靥视而不见,穆箫用手指轻抚这本古旧的书籍,陷入了回忆之中,“其实,也不怪你们对它不感兴趣……毕竟它说的,也的确很难让人相信。”
“在天地初创的第一万七千五百年,第一场浩劫没有丝毫征兆地降临大地。当时,大地一分为二,一半处于极昼,一半处于极夜,日夜不再交替,四季不再变换。所有生灵都对此束手无策,在绝望之中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而就在此时,两位大能挺身而出,以身死道消的代价,将黑暗与光明分别凝聚。”
“一千三百年后,被凝聚的光明之力挣脱了封印,与当时的一位人类的王者合为一体;被凝聚的黑暗之力紧跟其后,但却没有与任何生命融合,而是从中诞生了一个全新的生灵。”
“他们在诞生之初便分开,位于大地的两端。唤作曜与阿法尔斯。”
“而这两个人,就是今后一千两百年之中,分别统治与主宰着大地的光明与黑暗的——神之子。”
说到这里,穆箫突然停了下来。左靥听得有些入神,疑惑道:“然后呢?为什么是一千两百年?那不就是天地初创的第两万年吗?可是现在应该是第两万七千年啊。还有七千年呢?”
穆箫含笑看着她,道:“你很感兴趣?”
想到自己之前才说过不感兴趣,左靥大窘,偏头,嘴硬道:“这种一听就知道是假的的东西我当然没兴趣……我只是想听听那个人后头该怎么圆回来而已!”
穆箫笑道:“为何是假的?”
左靥哼了一声,“现在的大妖年龄最老的也没有七千岁,而这个故事直接编到一万多年前去了……一万多年前,谁知到是什么情况?还不是那个家伙想要怎么编就怎么编!”
穆箫点头赞同,“没错!不过是个故事而已,随便听听也就罢了。”
左靥用力点头。
“那么我们就说说其他的事吧。”
左靥傻眼。
咦咦咦咦?
等等啊!就算要说其他的事也先把这个故事说完了啊!!
眼巴巴地看着穆箫含笑将古籍收了起来,左靥在心里委委屈屈地咬手绢。
哼!
她……她才不稀罕那个故事呢!!
伸手给傲娇的左靥摸头顺毛,穆箫道:“话说回来,你不是为了穆笙而来的吗?”
左靥回过神来,有些囧囧有神地发现她似乎完全忘了还有这么回事了……
轻轻摇头,穆箫叹道:“你不必去找他了……他不会见你的。”
左靥惊道:“为什么?!”
穆箫淡淡道:“你去找他,无非是想要说服他不要继续履行这件荒谬的事罢了,但他不会听的。不过你也可以放心,他不会真的做什么的,所以你安心地在这里等待几天吧,等他见到了他想见到的人,他自然不会再把你拘在族地里了。”
穆笙那个家伙果然有目的!!
左靥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过来,瞪大眼气结道:“他要用我来引一个人?!”
穆箫点头。
心中把自己认识的所有人过了一遍,但左靥就算想破头,也想不出有谁值得穆笙这么大费周章地把她抓到族地里,用她把那个人逼出来——她认识的那些家伙,不是不会做就是做不到。
愤愤一拍桌子,左靥怒道:“到底是谁?!”
穆箫犹豫了一下,本不想将这件事告诉左靥,但却还是轻叹一声,回答了左靥的问题:“是姜诀。”
左靥怔住了。
她……难道是听错了吗?
“姜诀?”
语调微妙地重复了一句,左靥此刻脸上的神色没有穆箫预想中的焦虑或是担忧,而是变得……非常奇怪。
顿了顿,左靥再次重复道:“姜诀?!”
穆箫皱起了眉,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用她引来姜诀?
左靥心里无数情绪翻滚着,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此时她心里到底是不可置信的啼笑皆非比较多,还是弹着也中枪的悲愤比较多。但最终,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句话——多年不见,没想到穆笙脑袋上也开了个脑洞!
神色诡异地看着穆箫,左靥勉强压下脱口而出的对穆笙鄙视,道:“为什么?”
不明所以地偏了偏头,穆箫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穆笙那个家伙会以为把我抓到族地,履行那个荒谬的婚约会将姜诀那个家伙引来?”
直到此刻,穆箫才恍然明白从见到左靥之时,就一直盘踞在心中无法散去的违和感究竟是什么。
眼前的这个半妖,的确是她姐姐白圆圆的女儿。
可是她姓左。
她姓左……
“原来……你还不知道吗……”
心中涌起了几分复杂的情绪,穆箫微叹。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左靥道:“不知道……什么?”
“半妖的力量,通常比纯正的妖怪要弱,这是因为血统的原因。妖族的力量来源于血液,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是人族和妖族的混血,为何只是区区十七年,你的力量就能够如此强大?”
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左靥不可置信地看着穆箫,倒退了几步,声音干涩:“你……你想说什么?”
“无论是半妖还是大妖,每一个妖族力量的表现形态都是有迹可循的,而这样的相似,通常缘自血脉。”穆箫淡淡地说着,妖力涌动,在掌心幻出了一条与穆笙十分相似的长鞭,“你可有想过,你的妖力形态……像着谁?”
怔怔地摊开手,黑色的妖力在掌心幻做热烈的火焰,欢快地跳动着,左靥的心却一点一点滑入谷底。
无数的画面走马灯似地在她脑中回放,左靥张嘴,声音却哽在了喉中。
——像……谁?
她……怎么会不知道像谁呢?
红石区汜水街。
姜诀面色漠然地坐在屋顶,曲起右腿,左手执着小巧玲珑的白玉酒瓶,却没有丝毫要喝的意思。
大雪纷飞,在屋顶和姜诀的身上铺上了重重的雪,甚至连呼出来的气息都凝成了冰棱。但姜诀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只是沉默地注视着远方。
而在姜诀不远处,一只比白玉酒瓶甚至更来得晶莹的小白蛇叼着一张红色请柬,泪眼汪汪地看着姜诀,在雪中抖抖索索地把自己蜷起来。
连江雪超想哭。
不对,他马上就要哭了……如果先生还是不理他的话。
虽然他名字里带着雪字,可是他真的还是蛇啊!他超怕冷超想冬眠的啊!
先生!求搭理!!
是生是死给个痛快吧!!
连江雪内牛满面。
良久,姜诀淡漠开口,道:“把它给我。”
由于在雪中呆太久差点把自己脑子给冻掉的连江雪一愣,一时间还没明白姜诀在说什么,但下一刻就回过神来,欢欣鼓舞地将请柬递给了姜诀。
打开请柬,姜诀一目十行地扫过,冷笑一声:“既然他这样诚心地想要找死,我又怎么能够不成全他呢?”
五指一紧,红色的请柬在掌中揉成一团,下一刻,紫色的火焰便燃了起来,将那张红色请柬瞬间燃烧殆尽,就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长袖一甩,衣袍上的积雪纷纷落下,姜诀站了起来,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南方。
“穆笙……你是时候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