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门外的时候,第一眼是惊的。
刘茧这一头白发实在太过刺眼……他虽然不会以貌取人,但乍一眼看下去,下意识别开了头。
紧接着,林听岚在这里闹的天翻地覆。
别说是小户人家的闺女,就算是贵族千金,恐怕也会被林听岚闹出几分脾气。纠打成一团,可就不好看了。
--他来这,原本也是为这个。
看着刘茧!
别让她稀里糊涂弄伤了林听岚,连脑袋怎么掉的都不知道。
他不怕和王殿下冲冠一怒为红颜,滥杀无辜。可今天和王请了九皇子来观礼……万一,拜堂时候少了正王妃,西蒙必要闹出笑话和乱子。
然而进来了,料想中的情形却没发生。
那个穿着火红嫁衣的白发女子,她面对林听岚无礼的挑衅使,不恼怒,也不自卑。她甚至眼皮都没眨一下。
顾云徵不由继续去看她。
在那一头近乎扎眼的苍苍白发下,刘茧的脸蛋是柔软的白净,乌眉秀目,挺鼻红唇,不仅不难看,反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英气。
不知道为什么,顾云徵心口狠狠跳了一下。
别过眼。
努力压下心底那丝不自然的欢喜,他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自己少年时候也荒唐过,可谓阅女无数。可汴京忒多好看的姑娘,无论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就连刘相府上视若珍宝的嫡系孙女……他都尝过滋味。
没有一个女子能在顾云徵的心里留下影子。
可就是这么一个白发女子,为何竟让他心中起了不该有的旖念?
无关风月,只是……
简单的欢喜。
林听岚耍泼大闹。
白发女子忽然出声,严肃且认真的教导林听岚怎么使剑,怎么刺人……那郑重的模样,让他忍俊不禁,不由再看了几眼,这一眼……便是万劫不复。
眼看林听岚泼妇模样,还要再闹。
他不愿刘茧为难,再也按捺不住,出声制止。
可刘茧哪里有为难的样子?
她心心念念,只有“三套头面到底价值几何”这么个念头。
……
顾云徵想要接来刘茧手中的矮圆案几,可刘茧抱得紧紧的,倔强的摇摇头,又用下巴点了点林听岚的方向,示意他如果撒手,指不定这些东西被摔碎成什么样子。顾云徵顿时嘴角浮上奈何的笑容,微微叹了口气。
“何姑娘马上就要成为殿下的王妃。这样的头面,对比殿下泼天的富贵,不过是九牛一毛,您又何必如此在意这些身外俗物?”
“折算成银钱,这些应该可充青城将士一年的开销。”
“青城将士的兵饷,自然有吏部划拨,何姑娘马上就要成为殿下的正妃,攒着银钱私养军队,若传了出去,恐怕会引来祸事。”
“……”
刘茧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
放下矮圆桌子,她闷闷的坐回到一边,忽然觉得有那么一捧珠宝就在眼前,可那些玩意,并不是你的……这种感觉糟糕透顶。
原来,刘茧当年乃青城将女,食皇粮俸禄。
虽然国库也会发放兵饷,可吏部折去一半,兵部折去一半,一路打点下去,不知道折了多少次,分到青城,就只剩下零头不到。青城到底养着三千精兵,平素吃喝训练,都用得上银两……不够的,刘茧自掏腰包,咬牙垫上。
一来二去,不知不觉就养成了格外嗜财节俭的坏毛病。
一颗粟米经她手里,可掰成两半。
一碗水在被她拿过,也要倒两杯。
小物如此,更别提金银翡翠的头面价值斐然。
倘若真被林听岚摔烂,她心里非得被刀子戳无数个窟窿不可。
……
林听岚研究了一会儿桌子凭空消失的问题,没琢磨出理儿来,梅酿本来算不上什么烈酒,可她酒量本来就浅,沾了几杯,彻底忘记自个儿是谁,身在何方。踉跄着闹了一通,安静了没几下,忽然想起听见顾云徵的声音,嚷嚷扑来。
“云徵,云徵……顾郎……”
“林大人,您马上就要做王妃的人呐……可不能乱往男人身上扑!”
门外“蹬蹬”跑来另一波喜婆、丫鬟。
一见这境况,吓得脸色都白了,手忙脚乱的拦住了。
“你们这些作死的奴才,少管本姑娘的闲事!”
林听岚怒呵,一脚踹开个。
刘茧看她扑去的方向,正是放置着三套金玉珍珠头面的矮圆桌--
心下狠狠的缩了缩。
顾云徵见她额角微抽,用余光打量那厢,分明惦念着,又不好意思看--那么清冷的人,竟有如此女儿态的一面,他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心下仿佛被什么悄无声息的融了一角,欢喜得几乎要挣出胸腔。
可……
这人是和王殿下钦点的王妃。
一个念头过来,仿佛一盆冰水狠狠浇到心头。
顾云徵的眼眸霎时间黢黑一片,阴沉下来。
袖底修长白净的五指狠狠拢住,攥紧,仿佛借着这个动作,就能绷住快要蹦出心口的欢喜。
心脏不由自主的往下沉。
“顾郎,你带我走,我不做殿下的侧妃,我喜欢的明明是你……”
林听岚终于看见挺拔如竹的秀丽背影,一把抱住顾云徵的腰,哭得哀痛入骨,伤心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