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人静,已到宵禁。
蝶香回辛者库的路上再次发现玉兰与碧云鬼祟见面,只见二人窃窃谈论几语,碧云便披起长袍匆匆离开。蝶香一路跟踪,经过转弯,碧云忽然消失,蝶城谨慎地四下寻探,心中略感不安。
“姑娘,为何一直跟踪我?”只听身后一声糙音,蝶香惊得浑身颤抖,她缓缓转头,不料一只苍手穿破黑夜,迅疾冲来,完全措不及防,紧紧箍住她的脖颈,逼得她步步后退,直至撞抵墙根。那是一双细长而苍老的手,青筋爆骨,孔武有力,月光闪闪之下,只见一张沧桑而又尖刻的脸上泛露凶光。蝶香无力挣扎,几近窒息。迫在眉睫之时,“蝶城”,弘时的声音从漆黑的胡同中传来,碧云立刻松手,消失在黑夜之中。
蝶香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弘时跑来,本想去追黑影,蝶香拦住他:“三……三阿哥,不要去追了。”
弘时搀扶起蝶香:“蝶城,你没事吧。”
蝶香摇摇头,问:“三阿哥,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弘时说:“我去辛者库找你,可是等到夜禁时间你都没回去,素盏说你去了景仁宫,早就该回来了,我不放心,就沿途来找你了。”
“三阿哥,我不是不让你去辛者库找我了吗?”
“我……我听说你从小博览群书,我最近在看《治国精要》,只是想和你探讨探讨而已!”弘时结结巴巴地找着借口。
“只是想探讨探讨吗?”
“……”弘时不知如何回答,“哎呀,好啦,我就是想去见你。”
蝶香忍俊不禁。
“这么晚了,我先送你回去吧。哎?你刚刚看清楚那人是谁了吗?”
蝶香摇摇头说:“我进宫也有一段时间了,大部分宫女都认识,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她。看她年龄很大,却力气十足,应该武功高强!”
弘时愤然道:“皇宫之中居然有如此胆大之人,我一定要查清楚,这段时间你要事事小心。”
蝶香点点头。
趁着皇后娘娘早起召见,蝶香便将玉兰和碧云的事情告诉她,皇后震惊不已:“真有此事?”
蝶香回:“皇后娘娘,千真万确。我亲眼看到那人将有毒的板栗交给玉兰,让她谋害谦妃娘娘,那人我从来没在皇宫里见过。但是从宁妃娘娘吃板栗的反应来看,应该不是她派玉兰谋害谦妃娘娘的。”
“按照你的意思,指使玉兰的另有其人?”
蝶香点头道:“应该是这样,如此也可以推断,那封告密信,应该是玉兰放到您寝殿门口的,她本能想一石二鸟,诬陷宁妃娘娘和谋害谦妃娘娘,但却没想到,我已经把有毒的板栗掉包,没达成她的计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昨晚才会被她们追杀。”
“一个小小的宫女若是背后没人指使,量她也不敢直接对两位娘娘下手,看来这件事情果然不简单。”
“而且,皇后娘娘,我发现谦妃娘娘的寝宫有很多天竺葵,尤其是在八阿哥床榻边。八阿哥满身红疹,久治不愈,我怀疑很有可能是对天竺葵的花粉过敏所致,而我听说那些天竺葵正是宁妃娘娘派玉兰送过去的,我问过春水,春水说玉兰过段时间就会送一些开的正艳的天竺葵去咸福宫,供八阿哥观赏,以宁妃娘娘的作为,怎么可能会那么好心送花给八阿哥!”
皇后娘娘略有思考,说:“蝶城,跟我去长春宫。”
她们来到长春宫。
宁妃迎上前:“姐姐为何如此雅兴来我长春宫?呦,这个小宫女蝶城现在一直伴在姐姐左右,那直接让她跟了姐姐吧。”
皇后说:“蝶城跟不跟本宫那是本宫自己的事,不劳妹妹操心。今天本宫来是有事情想来问问妹妹。”
“姐姐有什么事情,传召妹妹过去即可,姐姐身为后宫之主,妹妹何德何能让姐姐亲自过来。”
皇后看不惯她惺惺作态的样子:“好啦,谁来谁去无关紧要,关键是要懂得尊卑贵贱,清楚自己的地位就行。本宫今天来,就想问下,咸福宫的天竺葵是否是妹妹命人送过去的?”
宁妃顿时神色慌张:“是……确实是妹妹送过去的。”
“妹妹好有兴致,三天两头命人送天竺葵到咸福宫,为何之前没见到妹妹如此对谦妃和八阿哥关心过?”
“我……我知道八阿哥喜欢花草,如今北方天气转寒,所以特地命人去南方日夜兼程,运天竺葵进宫供八阿哥观赏。八阿哥毕竟是皇子,又是我所怀孩儿的兄长,关心一下,也不足为奇吧。”
“好话谁都会说,真正的用意你自己心里自然清楚!”
“妹妹不明白姐姐的意思。”
“不明白?本宫之前也不明白人参和五灵脂是相反之药,妹妹不是也在皇上面前咄咄逼人吗?”皇后咬牙切齿道。
“我……”
皇后完全不给她辩解的余地:“好,既然妹妹不明白,那作姐姐的就给你讲明白。来长春宫之前,我们特地请温太医去了咸福宫,让温太医亲自给八阿哥诊治,八阿哥对天竺葵过敏,妹妹应该早就知道吧?妹妹和徐太医那些事情非得让我点破吗?”
宁妃转身,掩藏怯色:“妹妹确实不明白姐姐在说什么,如今我怀有皇子,身体容易乏累,姐姐没其他事情的话,妹妹要休息了。”
“本宫也就是看你怀有皇子,才没有把这件事情告到皇上那里,妹妹以后做事还是要学着收敛一些为好,人在做,天在看,不要以为做些小手脚就没人发现,不为自己积德,也要考虑下肚子里的孩子吧。”
“好了,姐姐说够了吧,玉兰,玉兰……”
一宫女过来禀告:“启禀娘娘,奴婢从早上就没有见过玉兰。”
宁妃气急败坏:“玉兰真是无法无天,这次我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对了,本宫还要提醒妹妹,不要总想着和外人争斗,疏忽了身边的人。”
宁妃不解:“姐姐什么意思?”
“妹妹还是否记得那封告密信?你不会真幼稚到认为是本宫故意诬陷你吧?收到告密信的前天晚上,蝶城可是亲眼看到玉兰将你的板栗换成有毒的板栗,还好蝶城机智,掉了包。对呀,说到这里,妹妹,你可还要感谢蝶城,要不是蝶城机敏,你吃下那盘板栗,可是一尸两命呀。”
蝶香趁势而语:“奴婢驽钝,并没有太多心思考虑其中利害,更不要说能够救人了!”
皇后掩面一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不可能,玉兰为什么要这么做!”宁妃惊诧万分。
蝶香说:“那娘娘得自己去问玉兰了。”
皇后忍俊不禁:“好啦,蝶城,我们走吧。”刚走几步,皇后停下来:“哦,对了,妹妹刚才跟我说,让蝶城跟在我身边伺候,之前我也只是考虑,但是听了妹妹的话,我决定了,像蝶城这样既聪明,又对主子忠诚的宫女,我当然会留到自己身边了,哈哈。”
“蝶城谢过皇后娘娘。”
一场漂亮的翻身仗,皇后娘娘心中傲然擢起,以胜利者的姿态趾高气昂地离开长春宫。
宁妃娘娘惊坐于长塌之上,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如冲破堤坝的洪水般咆哮翻腾,她对身旁的宫女怒吼道:“你现在立即带人去找玉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墨云低垂,寒风簌簌。
碧云和宁妃娘娘都在四处追查玉兰,玉兰只能东躲西藏,无奈之下,她决定去找情郎侍卫帮忙。玉兰来到他们之前常常见面的废弃小屋,屋中烛光闪闪,本想推门而进,仔细想想,还是谨慎地捅破窗纸,侍卫身影模糊闪现,她这才放心,推门而入。
“你……”话未出口,只见一张苍白面庞上血流涓涓,如鬼魅般瘆人,寒风破门,侍卫便随风倒地。玉兰心头惊颤,这才意识到危险逼近,她迅疾转身欲逃,才见宁妃娘娘已带兵包围这里,士兵迅速将她擒住,她自然懂得宁妃娘娘的手段,无心挣扎,瘫软在地。
“你果真来了这里!”宁妃绕她转上三圈,心中愤恨难舒,“玉兰,我不多说,你也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吧,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扬手一记重重耳光,宁妃都感手心疼胀。
玉兰半面红肿似巨人状,嘴角鲜血渗渗而出,注视着侍卫的尸体,表情却异常平淡:“娘娘饶命,奴婢知道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给你一次机会?你差点害我一尸两命,如若再让你活命,还不知道你会做何等恣意妄为之事!”
“娘娘,我也是被逼的,她们抓了我的家人,我不帮助她们做事,她们会要了我家人的命,娘娘,你也知道我明年年满二十五岁就可以出宫了,没了家人我出宫还有何用!”
宁妃疑惑地问:“她们?她们指的是谁?”
玉兰刚要开口,只见一枚毒针破窗而入,正中玉兰额中,玉兰遂即倒地而亡。几名士兵保护宁妃安全,其他人迅速冲出去追讨行刺之人,片刻后无功而返,士兵说:“娘娘,今日天气不好,这里戾气太重,还是先送您回宫吧。”
“将他们的尸体处理干净,回宫。”
待宁妃和士兵走后,蝶香和弘时才追查到这里,可惜玉兰和侍卫早已倒地身亡,弘时道:“看来我们来晚了。”蝶香走到玉兰身边,忽然,玉兰挣开双眼,骇了蝶香一跳,玉兰恶狠狠地瞪着她,用尽最后力气抬起手臂直指蝶香:“是你,是你害了我!”一口黑血喷涌而出。蝶香连退三尺,栗栗危惧:“不是我害的,与我无关。”
弘时重重一脚,玉兰已然气绝,她紧紧怀抱着蝶香,安慰道:“她们死有应得,不关你的事,别害怕。”
已入深夜,齐妃仍在佛龛前诵经,碧云回殿复命,还未开口,齐妃好像早已洞穿一切:“是不是失败了?玉兰死了?”
碧云回:“是,娘娘,要不是一个叫蝶城的宫女,我们的计划也不会失败。”
齐妃放下佛珠手串,不禁抚抚当年坠崖留在右侧脸颊的大片伤疤,起身道:“一个宫女而已,有那么难对付吗?”
“娘娘,这个宫女不仅讨得皇后娘娘的欢心,而且……”
“但说无妨。”
“而且三阿哥也经常和她在一起,宫中早有他们两人的传言,皇上为此还对三阿哥禁足,但是三阿哥仍然一门心思。”
齐妃一声沉重叹息:“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碧云,多多留心这个宫女,有机会就要……”
“奴婢明白。”
“阿弥陀佛!”齐妃便回寝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