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收藏大家赵老爷邀请老友尹万钧参加在秋韵阁举办的书画会,此次书画会意在文墨会友,切磋品赏。一向热衷收藏的尹万钧自然有意参见,这日,他带着前朝著名书画家——沈周的画作《曲流壁滩》来此。
尹万钧正与友人欣赏画作,交谈甚欢。只见京城一财霸刘老爷斜肩横步而来,友人纷纷避开。尹万钧一直对他这样财大气粗、仗势欺人之人不屑一顾,看他走来,立刻收起画作。
刘老爷上前:“诶,尹老爷,刚才见你和他们侃侃而谈,为何我来就收起画作?”
随从周安耸眉瞪眼随声道:“你什么意思?”
尹万钧正眼都不想瞧他:“赵老爷此次开办书画会,意在召集名流雅士共同鉴赏文墨画作,尹某自然是和志趣相投之人交流品赏,和粗野庸俗之人交流岂不是对牛弹琴。”
听此,周安气势汹汹,揪起他的衣襟:“你……”
刘老爷拦住:“哎,看来尹老爷对刘某一直存有偏见,大家都是生意人,生意场上你争我夺,各自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生意归生意,刘某私底下也是很喜欢品鉴名家大师的文墨画作,不知尹老爷是否可以割爱,将这幅沈周的《曲流壁滩》卖予我,只要尹老爷开口,钱不是问题。”
尹万钧鄙夷道:“恕尹某不能从之,欣赏大师之作向来讲究公诸同好、目击道存,对于志同道合之人,尹某心甘将此画免费赠与,但对于别有肺肠之人,即使千金万两也休想得到。”他收起画作便匆匆离去。
刘老爷艴然不悦,在周安耳边喃喃几语。
赵老爷在一旁和他人观赏书画,见这边争吵,也并没有过来劝阻,任凭他们离开。
上午的天气越发阴沉,几片黑云聚敛而至,便下起了暴雨。景渊这几日察觉林千宿行踪诡秘,便偷偷跟踪,直至见他鬼祟地进到一条胡同里,将几张纸塞给了吉事果,瞥见四下无人,便匆匆冒雨离开。景渊心有疑虑:武府的账本有一部分被人撕下,难道真与林千宿有关?恐怕此人本性难改!景渊本想继续跟踪,只听身后一声:“景渊,你在这里干什么?”谁知蝶城赶来。
蝶城顺着景渊目光远视,疑惑问:“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闲得无聊出来转转,这不天下起大雨,在这里避雨而已。”
“雨要停了,我们回去吃午饭吧。”
“好。”景渊只是微微一笑,心中对林千宿顾虑万分,但他并不想告诉蝶城。
半路,尹夫人焦急跑来,蝶城问:“娘,你怎么来了?”见她气喘吁吁,蝶城又说:“娘,你别着急,出什么事了?”
“你爹……你爹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爹没在店里吗?”
“没有,你爹一大清早就去了赵老爷的书画会,都晌午了还没回来。我就去秋韵阁找他,可是那里已经散场,人都走了,我又去了店里,店里伙计说你爹上午并没有去过那里,”尹夫人越说越着急,“哎哟,急死我了,那么大人了能去哪里呢?”
蝶城安慰着:“娘,你别着急,可能书画会结束,爹和几个老友一起去喝酒,你放心吧,爹从来不在外边逗留太久,吃过午饭就回去了。”
王伯匆匆跑来,焦急万分:“夫人,大小姐,我问遍了老爷所有朋友,他们都说老爷很早就从书画会出来了,没有和他们在一起。”
听到此消息,尹夫人差点晕倒。
蝶城说:“王管家,你先扶我娘回家,我和景渊去找我爹。”
“好!”王管家便搀扶尹夫人离开。
景渊和蝶城赶至秋韵阁,推推门,这里大门紧锁,已经人去楼空。他们正愁从何找起,景渊注意到旁边一家米粉店。
“客官,吃点什么?”店主阿福见二人进店,热情招呼。
景渊问:“老板,请问你今天上午有没有见到尹记杂货铺的尹老爷?”
阿福说:“尹老爷可是我们小店的常客,只要经过这里一定会来上一碗米粉。”
蝶城应:“我爹确实喜欢吃米粉。”
“呦,这位就是尹家的大小姐了?”
蝶城回:“正是,不知老板今天上午是否见过我爹?”
顿一顿,阿福说:“见过,可是尹老爷上午并没有来我家吃米粉。”
景渊又问:“那你是在哪里见过他?”
“大约一个时辰前吧,我给城南几家送米粉回来的路上,在三里桥附近见过他。”
“三里桥?”蝶城和景渊疑惑发问。
“是,就是三里桥,当时我见尹老爷急匆匆的,本来想和他打个招呼,但是当时雨下的挺大,可能他没听见,后来我就看到他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二人更加疑惑不解。
蝶城戳戳发呆冥想的景渊:“景渊,我们去三里桥附近找找吧。”
三里桥地处荒郊野岭,过往的行人和马车更是甚少,再加上刚刚下过暴雨,马车留下的泥印非常明显。景渊蹲在地上细细查看车印:“我们顺着马车印,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他们顺着马车印一路追查,果然,崖坡边停靠着一辆破烂的马车,马已不知去向。
景渊小心翼翼接近马车,谨慎地掀开车帘,里边空空荡荡。他仔细搜查,在座板附近发现一块衣服撕扯留下的碎布条。
蝶城见到马车附近的泥地上散落的血迹和错乱的脚印,心慌不已,颤抖地接过景渊手中的碎布:“对,这就是我爹今天穿的衣服。”
景渊尽量安抚蝶城:“蝶城,你先不要担心,这里血迹不多而且无规则散落在地上,只能证明这里发生了打斗,并不能说明尹老爷发生了意外。而且从脚印来看,应该不止两三人,这么多人争斗难道只为了尹老爷手里的画吗?”
蝶城疑惑道:“沈周确实以山水画闻名于世,但是应该也不至于为了一幅画如此大动干戈吧。”
景渊围绕马车巡视几圈,注意到车轴上附着的草叶。蝶城心急如焚问:“这是什么?”
“这是高羊茅。”
“高羊茅?”
景渊点头道:“对,普通的草到了秋冬季节都已发黄枯萎,而这种草喜欢湿寒,到了冬天依然翠绿。这次的书画会是赵家庄赵老爷开办的,看来我们应该去会会他了。”
二人急疾赶至赵老爷的山庄。
赵老爷热切相迎:“哟,这不是蝶城吗?有什么事情吗?”
蝶城说:“赵伯伯,我爹今天上午参加完书画会到现在还没回家,不知你有没有见过他?”
赵老爷疑惑道:“你爹很早就离开了书画会呀。”
景渊说:“赵老爷,我们现在怀疑尹老爷可能被人绑架,米粉店的老板阿福告诉我们尹老爷被人带上了一辆马车,我们在三里桥附近找到了这辆马车,马车车轴上有高羊茅草叶,这种草并不常见,我看到你的山庄倒是种了很多。”
赵老爷顿时愤然道:“你难道是怀疑我绑架了尹老爷吗?那我可真是冤枉,我和尹老爷多年交情,再说我又不图财,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绑架他?”
景渊说:“赵老爷不要动怒,我们并非这个意思,我们知道赵老爷和尹老爷交情甚深,我们只是想打听一下,尹老爷平日里有没有和什么人结仇?”
赵老爷回:“尹老爷平日温文尔雅,与人为善,应该没有结仇之人吧,容我再仔细想想。”
赵老爷身边的手下忽然说:“老爷,今日书画会,我看到尹老爷和刘老爷为了一幅画争吵,刘老爷非要买下尹老爷手里的画,尹老爷不想卖给他,尹老爷因为气不过才早早离开书画会的。”
“有这事?”
下人回:“确有此事。”
“刘老爷?”蝶城疑问,“就是刘氏钱庄的刘老爷?”
赵老爷说:“正是。”
“我爹平日里倒是提起过这个刘老爷,我爹说他攀附权贵,恃势欺人,投机倒把,很不喜欢与他交往。”
“今日书画会结束,刘老爷还特地到我府中做客,确实有谈及尹老爷那幅画,刘老爷说他非常喜欢沈周的画作,还说希望可以通过我买下尹老爷手里的《曲流壁滩》,但是并没有说他和尹老爷有过争吵。”
景渊对蝶城说:“那三里桥的马车应该就是刘老爷留下的,蝶城,我们去刘府走一趟。”
“赵伯父,那我们先行告辞。”
赵老爷点点头,见他们离开,便闭门入府。
刘府护院将景渊和蝶城阻拦,他们势单力孤,不敢硬来,蝶城只好大声喊叫:“把我爹放了,你们为什么要抓我爹!”
“吵吵什么呢,打扰老子休息!”刘老爷厌烦地走出来,破口大骂着。
蝶城大声怒喊着:“刘老爷,你们凭什么抓我爹!”
“你爹?我哪里知道你爹是谁?”
“我爹是尹万钧。”
刘老爷这才明白:“噢,原来是尹家小姐呀,你们走吧,你爹没在我这里。”
护院将两人推搡出门外,景渊亮出新机营令牌,护院才松手退却。景渊说:“刘老爷,不管你是什么目的,如果尹老爷在你府中,我希望你尽快放人,否则,这件事情惊动了官府,对你没有好处。”
刘老爷依然理直气壮:“你们凭什么说是我抓了尹万钧?”
景渊向他条条分析:“首先,我们在三里桥附近发现了你家的马车,而之前有人证实尹老爷确实上了你家马车;其次,我们在马车附近发现血迹和打斗痕迹,而你身边的随从胳膊受伤,”他指指周安缠着绷带的胳膊,“很明显是新伤,想必是在三里桥那里打斗留下的吧。”
“呵呵!”刘老爷却轻蔑一笑,“如果是我们抓了尹万钧,那为何我们会弃车而去?为何我的手下会受伤?难道我的手下还不足以对抗尹万钧吗?”
景渊和蝶城顿时无语。
刘老爷接着说:“确实,尹万钧是上了我家的马车,当时我们从赵府出来,沿路看到他,当时雨下得很大,我看尹万钧连伞都没有,浑身淋得湿透,就邀请他上了我的马车,决定送他回家,一方面想改变他对我的看法,另一方面,也想为今日在书画会的粗鲁赔礼道歉。刘某一向公私分明,生意场上,我有我的赚钱之道,不管用什么方法,我赚到钱那是我的本事,但是私底下与人交往也懂得情礼兼到,与人为善。当时尹万钧上了我的马车,我们交谈甚欢,但是中途一群黑衣人拦截我们,我们还以为是土匪,周安一直保护我和尹万钧,还受了伤,谁知他们是冲着尹万钧而来,将他抓走了,以后的事情刘某不得而知。如果你们觉得我刘某人会为了一幅画绑架他人,那你们尽管搜查我府,如果能找到,刘某任你们处置,如果找不到,那我定要去衙门讨个说法。”
景渊疑问:“一群黑衣人?”
蝶城略略平复激动的心情,只好道歉:“刘老爷,我们为刚才的粗鲁言语道歉,对不起。”
刘老爷随意挥挥手:“刘某一向遭人口舌,知道外边都是如何评价我,罢了,罢了。”
蝶城再问:“刘老爷,你知道我爹平日里和什么人有过结吗?”
“我和你爹一向疏远,和谁有过结确实不得而知,但我看那群黑衣人武功高强,就周安的体格,两三下就将其打倒在地,应该不是善茬。”
两人告辞刘老爷,心中郁闷不解,刚有的线索就这样断了,蝶城内心颤颤不安,生怕爹爹出现意外。
见景渊紧蹙眉头,深陷思索,蝶城问他:“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景渊长呼一口气:“我们只能再去问问米粉店的老板阿福,看看他有没有在三里桥见过其他可疑之人。”
“景渊,我真怕我爹出现什么意外。”
景渊揽住她的肩,安慰道:“放心吧,蝶城,不会的,尹老爷一心向善,上天会保佑他平安无事。”
注视着景渊温暖的眸子,顿时,蝶城心中涌起一阵暖意,这个平日里没正行的大男孩儿,原来在最需要的时候是那么可靠、那么安全。
匆匆赶回阿福米粉店,却恰巧在门口与林千宿相遇。
蝶城问:“千宿,你怎么在这里?”
林千宿支支吾吾:“我……我来吃米粉。”
景渊调侃道:“不知道你是太忙,还是太闲,都过了午饭两个时辰了来这里吃米粉。”
蝶城说:“好了,景渊,时间紧迫,我们还是赶快去问问阿福吧。”
林千宿问:“出什么事了?”
“我爹失踪了。”
“什么?”林千宿惊讶万分。
景渊只是对他一瞥,跟随蝶城进到店里。
阿福说:“哟,二位怎么又回来了?”
景渊说:“阿福,我希望你仔细想想,你在三里桥除了见到尹老爷上了马车,之前还见他去过什么地方吗?”
“这……”阿福捻捻手指。
景渊掏出一大锭银子给他。
阿福笑面敛起银子:“容我想想……哦,对了,我看见尹老爷从三里桥后山的一座小破屋里出来,当时我还以为尹老爷在那里避雨呢,谁知道他冒着大雨就跑了出来。”
“小破屋?”景渊问:“蝶城,你家在三里桥附近有房子吗?”
蝶城默然地摇摇头,心中越发焦虑。
“事不宜迟,我们必须尽快赶到三里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