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听闻皇宫之中石缄金匮,历代医典不胜枚举,蝶城进宫自然想要见识一番,皇上听她提起,这日,便带她来太医院西苑的药库。
走到药库门前,蝶城还是缩回步子,疑惑问道:“大叔,今日太医院为何如此冷清?”
“啊……”皇上只能苦想理由搪塞,“今日太医们都去了东苑参加医官考核。”
“是吗?今日有医官考核吗?”
“哎,别问那么多了,”皇上径直拉她进去,“没人不正好吗?”
“哇!”蝶城不禁一声慨叹,亮堂的三间大殿,雕梁绣柱,画栋飞甍,简直金碧耀目。她轻抚着整齐排列的黑漆描金药柜和琳琅精致的药具,就好似抚慰襁褓婴儿般,满目爱怜,捧起一只精美瓷瓶,打开嗅嗅:“哇,就连装药丸的瓷瓶都如此玲珑剔透。”
皇上说:“蝶城,你不是还要看太医院的藏书吗?那里可有很多宝贝。”
蝶城随皇上进到库房,库房里排排医学典著按序列在层层书阁之上,镂空墙洞内摆放着多种珍稀药材。蝶城目不暇接:“冬虫夏草,灵芝,这野山参至少也有上千年了吧。”
皇上看着蝶城目瞪口呆的样子,不免感到滑稽:“这里的书你可以随便看,感觉哪些对你有帮助,也可以拿去誊抄。”
“真的可以吗?”
皇上郑重地点点头:“当然可以,大叔我向来说一不二。”
“太好了,太好了。”蝶城兴奋的像个孩子。
养心殿的公公见华妃走来,立即上前行礼:“奴才参见华妃娘娘,娘娘,您不用进去了,皇上没在养心殿。”
蝶香问:“皇上没在乾清宫,也没在养心殿,那去了哪里?本宫都有好几天没见到皇上了。”
“这……”公公一脸难为情。
曹云喜见状走来:“参见华妃娘娘。”
蝶香问:“曹公公,你也没跟着皇上吗?”
曹云喜回:“皇上没让杂家跟着。”
“没让你跟着?那皇上去了哪里?”
“皇上在太医院西苑。”
“皇上生病了吗?不对呀,皇上如若生病,也是太医来给皇上诊治,皇上为何会亲自去太医院?”
“那杂家可就不知道了,主子的事情奴才不敢多问。”
“素盏,我们去太医院。”蝶香匆匆而走。
公公本想阻拦,曹云喜拦住她:“让她去吧。”他巴不得华妃看到皇上和蝶城在一起,两姐妹自相残杀才是最精彩的戏码。
药库内,皇上见蝶城痴醉于整库房的医典之中,也不好打扰,便在一旁随意翻弄。抬眼间,蝶城看到一本《本草品汇精要》,但无奈在柜子顶层,触不到,便登上取书的板凳,只恨手短,极力踮起脚尖,书是触到了,脚却一滑,板凳翻倒,蝶城踉跄跌下,幸好皇上眼疾手快,一个大跨步,伸开双臂将其紧紧揽在怀里,蝶城惊慌未定,瘫在皇上怀中喘着粗气。
这瞬间,深深刺进蝶香的眼眸,好似头顶炸开个响雷,她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她的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一股难以名状的巨大气压扼住她的喉咙,令她快要窒息,伤心欲绝的泪水涓涓淌出,花了她的浓妆,湿了她的锦服,脑中一片空白,她深深埋下头,再没勇气抬起,转身缓缓离开。
皇上紧紧握着蝶城的双手,透彻的双眸流露浓浓爱怜,蝶城平平惊慌之心,只见皇上紧紧盯着自己,立刻满脸绯红,眼神无处投放,脱身而起。
皇上回过神来,尴尬不已:“朕,啊……我去给你拿。”皇上帮蝶城取下书,递给她时,蝶城低眉垂眼,连耳廓都已通红,慌忙接过书,贴在书柜旁,背对着皇上胡乱翻弄着,内心百感交集。
天色暗淡,几声闷雷硬是没有挤出一粒雪花。蝶香心中慌乱,自然无心用膳,素盏见蝶香食不甘味,倚在榻上怅然不乐,也不知如何劝慰,便岔开话题:“娘娘,明日可是腊月十八,是您的生辰,皇上那么宠您,一定会为您精心准备一场庆生仪式。”
提到生辰,蝶香这才展露欢颜:“嗯,皇上说明晚要在御花园千秋亭宴会群臣,普天同乐。”
“哇,这么隆重。”
蝶香点点头:“皇上说明日不仅是我的生辰,还是他当年亲自带兵灭掉南明余孽的日子,当年天地会在云南扶植朱姓后裔建立明伪政权,势力越发壮大,当今的皇上还是雍亲王的时候,就向先帝请命,亲自带兵挥师南伐,一举歼灭叛军,皇上说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先帝夸赞他有自己的风采,对其器重有加,自己才能从众兄弟中脱颖而出,如此值得纪念的日子又和我的生辰碰到一起,当然要盛大庆祝一番。”
此话一出,素盏默不作声,脸上喜色全无,面色愈发凝重。
蝶香问:“素盏,你怎么了?”
素盏勉强挽起笑容:“没……没怎么。”
“哦,说到生辰,德善好像也是腊月十八的生辰,明日你去为他送上一碗长寿面吧。”
素盏回:“难得娘娘还记得德善的生辰,不过,说到德善,我也有几日没见过他了,不知道他都在忙什么。”
此时,宫女通报:“娘娘,蝶城姑娘来了。”
说到蝶城,蝶香已然和之前的心绪不同,想到她今日拥在皇上怀里娇嗔的样子,蝶香心中掀起阵阵波澜。小时候姐姐永远压她一头,不管她如何向表哥示好,表哥却永远疼爱姐姐多一分,难道如今深入皇宫历经艰险登上皇妃宝座,还要让姐姐抢占风头?姐姐,你为何永远都要与我争!蝶香不免心弦紧绷,她终于明白,深宫之中,即便亲姐姐也要隔心相向,但无奈还要热脸相迎:“姐姐。”
蝶城给蝶香带来红鸡蛋:“姐姐知道明日才是你的生辰,但是你现在贵为皇妃,明日自然有皇上为你庆生,所以特地今晚为你煮了几个红鸡蛋,算是提前祝你生辰快乐。”
蝶香淡淡一笑:“蝶香谢过姐姐,其实,这些红鸡蛋安排御膳房去做就好,何必劳烦姐姐亲自动手呢?”
蝶城说:“我去御膳房问过,原来皇宫里的红鸡蛋是直接用红纸上色,吃到肚里的东西难免不干净,所以,我特地前几日叫景生去宫外买来一些红曲米,用红曲米煮出来的红鸡蛋,虽然不如红纸煮过的鲜艳,但是毕竟干净卫生,还有一定的药用功效。”
“姐姐真是费心了。”
“蝶香,我知道你在皇宫之中一向锦衣玉食、山珍海味,但是用红曲米煮的鸡蛋还是娘亲自嘱托我为你做的,娘说只要你吃到家里味道的红鸡蛋,就能感受到爹娘在宫外对你的惦念。”
蝶香点点头,拿起红鸡蛋,咂上一小口。正当时,公公传报,皇上召见华妃侍寝。素盏立刻为蝶香梳洗打扮,蝶城看蝶香的样子,只好默默离开。
天际破晓,却没有半丝暖意,昏暗的雾气透过窗子缝隙打在烛台上,连烛光都好似笼上一层灰纱,一股阴郁的气息低沉沉的压着。
皇上缓缓醒来,刚刚四更末,蝶香已在铜镜前梳妆打扮,她看皇上起身,草草插上金簪:“皇上,臣妾为您宽衣吧。”
皇上压着嗓子咳嗽两声:“爱妃每日都比朕起得早啊。”
“皇上近几日身体不适,每日还坚持赶早上朝,蝶香想在皇上起床前为皇上备好龙袍和早膳,伺候好皇上才能心安。”说着,蝶香从木托上取下熨烫平整的龙袍为皇上宽衣系带。
皇上轻叹一声:“不知昨晚为何乌鸦集聚养心殿外,叫声凄惨,好似孩童哭泣?”
蝶香搀扶皇上出门:“哦?臣妾昨晚入睡早,倒是没有听到,如若今日依然有乌鸦肆虐,臣妾命人驱走……”话为毕,只见肆乱于养心殿上空的一只乌鸦直冲冲地向皇上袭来,蝶香迅疾挡在皇上身前,徒手重重击打,乌鸦惊慌而逃。
曹云喜急切上前阻拦道:“华妃娘娘,乌鸦打不得。”谁知刚刚飞走的乌鸦,飞至半空便坠落而亡。皇上大感震惊,曹云喜这才解释道:“华妃娘娘,乌鸦乃满洲神鸟,伤害不得呀!”
蝶香立刻跪在皇上面前:“皇上恕罪,臣妾不知……”
皇上挥挥手:“罢了,曹云喜,陪朕去上早朝吧。”
目送皇上离开,蝶香心中却惴惴不安,抬头看着那黑蒙蒙的天空下如鬼厉般肆叫的乌鸦,好似要有大事发生。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玉缨急疾跑回景仁宫。
皇后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玉缨沉沉道:“娘娘恕罪!”
皇后问:“本宫让你给华妃贺礼送过去了吗?”
“皇后娘娘放心,已经送过去了。”
“好,那我们就坐等好戏。”皇后狞笑一番。
玉缨这才禀报:“娘娘,刚才有公公传话,敬事房后院的井里发现一具尸体。”
“哦?”
“是德善公公。”
皇后骇然道:“德善?本宫不是让他们给德善留了口活气儿吗?”
玉缨摇摇头:“奴婢也不知,敬事房的公公说确实有几天没见过德善了,刚刚去打水,才在井里发现他。皇后娘娘,德善毕竟跟在皇上身边伺候,会不会有人想要借您惩罚德善的机会,杀死德善来陷害您?”
皇后娘娘冷冷一笑:“笑话!陷害我?本宫身为后宫之主,教训个奴才都不成了?”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德善毕竟是华妃娘娘带到皇上身边的,就怕有人以此为借口在皇上面前乱嚼舌根。”
皇后娘娘却淡然道:“嚼舌根就让他们去嚼,本宫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本宫看他不顺眼,随便找个罪名将他赐死,又有何妨?”
“娘娘说的是。”
“一个公公死了就死了,赶快命人将他丢到乱葬岗,省得晦气。”
“是!”玉缨转身自语:“不过说来也巧,德善居然也是今日的生辰。”
皇后惊问:“你说什么?”
玉缨回过身道:“回娘娘,奴婢刚才听公公说德善也是今日生辰。”
皇后灵机一动:“哦?既然德善死的正合时宜,那今晚的宴会就真的很精彩了!”
“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要给今晚的宴会添道大菜!”皇后得意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