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醉独自坐在草垛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洞口。她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她在想,是不是应该把某人叫进来?这荒山野地的,万一有个什么飞禽走兽怎么办?就算会武功,可柳扶苏毕竟是个男儿家,顶的住吗?
终于,某王爷下定决心要把外面的道长给叫进来。刚闪开视线,忽然洞口就有动静了。
“……”东方醉无语的看着柳扶苏皱着个眉头,目不斜视的跑到洞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闭目养神。如果她知道闪开眼不看洞口他就会进来的话,她老早就闪开了……
在心里叹了口气,东方醉摆正身子,以打坐的姿势坐好,也闭上了眼睛。
谁知道刚闭上,不远处就传来一个犹豫不定的声音。
“那个……”
东方醉睁开眼,表示自己没有睡着,然后静静地等待下文。
柳扶苏欲言又止的看着东方醉淡定自若的样子,又偷偷瞄了一眼漆黑如墨的洞外,只着中衣的他似乎没有太多男孩子家的羞涩,但是他这样子的态度让东方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无奈之下,东方醉只好开口询问,如果她不问,她怀疑他可以这样左看看右看看一直到明天早上。
叹了口气,柳扶苏双手托着下巴,眉头紧蹙,黑白分明的双眸盯着火堆,那火苗映射进他的眼睛,一闪一闪的,霎是好看。
“……你可知道清远山断崖通向哪里?”
问这个问题至于迟疑那么久吗?东方醉十分不能理解柳扶苏的犹豫,但还是十分坦诚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柳扶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略带懊恼和嫌恶的瞥了一眼东方醉,“京城治安不是你负责的吗?你怎么连这里通向哪都不知道?”
治安和这个有关系吗?东方醉眨了眨眼,没有表情的看着柳扶苏,柳扶苏被她看的耳根发红,瞪了她一眼别过头去。东方醉接到警告的眼神,也不敢再看了,这个男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发火,还是少惹为妙。
“……抱歉。”想了想,东方醉垂头低声表示惭愧。
看见她这样,柳扶苏没由来的心里不太舒服。扁了扁嘴,他不自在的抱着双臂靠墙坐着,其实他也不想对她恶言相向,可是只要一看见她那副不紧不慢,一点都不着急,完全不担心走不出去的样子,他就窝火。
“那……你的同伴呢?你出事的话,她们应该会很快来救你吧?”怎么说也是个深得圣宠的亲王,不会等他们饿死在这都没人来收尸吧?(话说道长你为啥老往坏处想呢……)
东方醉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着柳扶苏。
火光照耀下的他有些狼狈,本来梳的挺利索的道士头也乱了,木簪斜歪歪的插着,发丝凌乱的垂在额边,再配上那副“生人勿近近身者死”的面瘫脸,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这种别扭完全颠覆了他在东方醉心目中淡然沉稳的形象。
东方醉现在觉得,柳扶苏……太可爱了。
而她的怔愣在柳扶苏眼里则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意思,带着点悲悯和怜惜的眼神看着东方醉,柳扶苏觉得上位者果然都是孤独的,竟然连个同伴都没有。
察觉到柳扶苏眼神的微妙变化,稀里糊涂的东方醉咳了两声,说道:“同伴?你是说我的属下?”
“……”柳扶苏忽然站了起来,在东方醉满眼不解的目光下坐到了她身边,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所谓同伴,是需要的时候可以相互扶持的人,并不是属下或者整天呆在一起的人。”
东方醉侧头看着被柳扶苏拍打过的肩膀,然后就瞧见他真诚中透着同情的眼神。
“……你是不是很担心我们出不去?”思忖半天,东方醉决定无视他的话和举动,直接问道。
柳扶苏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东方醉深吸了口气,表情认真,语气诚恳的对他说:“那大可不必,我已联系过王府锦衣卫,最迟后日,定会有人前来营救,你……不要多想了。”其实她是想说,吖不要太杞人忧天了,她就那么靠不住么?
早就联系好了都不知道跟他说一声?害他在这担心半天?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考虑他的感受?柳扶苏越想越气,本来就没啥温度的脸更阴沉了,东方醉坐在他旁边,觉得自己快要冻成冰块了。
“你不困吗?”东方醉试图用其他东西来吸引柳扶苏的注意力,好让他挪开定在她身上的眼睛。
柳扶苏哼了一声:“你觉得我能睡得着么?”
“……”为什么睡不着?东方醉虽然内心觉得很难理解,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脸上依旧是那副淡漠生硬的表情,“那你想做些什么?”斟酌再三,为了避免他再胡思乱想,东方醉决定舍命陪君子。
不过柳扶苏好像不太领情,他忽然站了起来,避她如蛇蝎的回到了角落,然后背过身去不看她。
东方醉满脸茫然的呆在原地,她……又怎么了?
柳扶苏窝在角落里忏悔,他觉得自己在三清观这三年算是白呆了,一个东方醉就完完全全把他给打败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东方醉那副死人脸会那么容易生气,其实,从他跟着东方醉跳下来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完蛋了。
想不到最终他还是没能逃过情这一字,就算受过伤害,还是渴望会有一个真正爱着自己的人出现。
说实话,在断崖边听到东方醉说的那些话,他真的挺感动的。人力虽然微渺,但是人的相争之心,却比任何东西都要可怕。
就像水风轻,她踌躇满志,满心想要施展自己的才华和抱负,不然的话也就不会做出背叛承诺的事情。或许,也是他奢求了。
他没有高贵的出身,也没有缜密的心思,空有一副敌不过似水年华的长相,估计不论是谁,都会做出和水风轻一样的选择。
现在回想起来,柳扶苏猛地发现,他对水风轻其实并不恨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句话有哪个女人真的做得到?女人有钱就变坏,男人变坏就有钱,这句话一点错都没有。
东方醉呢,东方醉的话可以相信吗?其实他很想相信的,只是他怕受伤,怕再一次受伤。心里的伤痛还没有治愈,如果再填伤口,他怕会就此坠入深渊,一辈子站不起来。
“扶苏,睡了吗?”
后方传来一句小心翼翼的呼唤,虽然语气依旧清冷,却还是可以听出那话中的担忧,柳扶苏眨了眨眼睛,闭上,决定无视。
东方醉看着柳扶苏一动不动,呼吸也均匀起来,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想要问他为什么要跟着跳下来,看来只能就此作罢了。虽然别人都说她风流成性,其实她真的很冤枉。不信就看柳扶苏,这一个她就已经吃不消了,何来风流?她还想多活几年。
男人心……海底针啊……她想不明白,也不善表达自己的情绪,多年来的冷漠性格,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对于讨好她的人送来的美人,她从不需要顾忌他们的感受,也不需要怕言辞伤害到他们。她们各司其职、各取所需而已。除了无聊的时候逗两下,基本上很多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哄男人这种事……对她来说比打仗还要难,她完全没有任何经验……
有些不甘心的又看过去,东方醉耷拉着眼皮,那本来阴邪、冰冷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似乎可以称之为“可怜”的表情。
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东方醉低声自语:“我自问并不畏惧世间强权,自己的生死也可相轻,虽不知你随我而下的原因究竟为何,但若是……若是你愿同我一起,我定应断崖誓约,生死追随毫不犹豫。但是有些事情,我知道……强求不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就像这次和水风轻打赌,似乎是我错了,但究竟错在哪里,却一点都不明白……”
那身体依然纹丝不动,却可以探到呼吸已经不再均匀,东方醉只是稍微皱了一下眉,然后就是释怀般的呼了一口气,“我知你现在不愿回答,也没有要逼你的意思。但……出谷之时,我还是想知道你的决定……若你到时仍心如止水,我……以后决不会再难为你。”
柳扶苏紧紧的咬着下唇,泪水盈满眼眶,他强忍着自己不要哭出声来。******!东方醉你吖混蛋!你吖就是个催泪弹!你把我欺负成这样了,丢几句话过来,就把我炸哭的稀里哗啦。
看着那微微颤抖的背影,东方醉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出去守夜,你……好好休息。”
吃了秦殇逼她带着的药,东方醉的内力渐渐稳定,此时身子已经好了很多,虽然皮外伤很难忍,但毕竟是经常受伤的将军,这点伤她还没有放在眼里。她第一次发现,其实秦殇的唠叨还是……嗯,还是有点用的。
站起来稳住身子,东方醉解开腰带,褪下玄色外衫,轻手轻脚的朝柳扶苏走去。
柳扶苏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握紧拳头,想着这人到底要干嘛,却并未有打心底里的恐惧,这个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了,反正就是潜意识里觉得东方醉绝不会伤害他。
他猜得没错,东方醉只是将衣服披在了他身上就离开了。拽着那黑色的长衫一角,柳扶苏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理不清干脆不理,柳扶苏一闭眼,开始数羊。劳累了一天,没多久,柳扶苏便沉沉的睡去了。
东方醉站在洞口,看到他睡着了,走进来将他抱到稻草上,怀中的软香温玉并未抗拒,只是红红的眼睛和皱着的眉头让她心里有些酸涩。
温柔的抚过柳扶苏的脸颊,东方醉叹了口气,朝洞口走去。
出了山洞,夜视视力良好的东方醉眯着眼打量山谷里的情况。很奇特,这里竟然是四面环山,除去清远山断崖不说,其他三面也被紧紧围住,肉眼完全看不到任何出路。
在山洞左下方有一条小溪,是坠崖时她看到的那条,那河水很清很浅,是流动的。既然水可以流动,那就一定有出口。
她不能坐以待毙等着手下来营救,若是她自己的话倒是不在乎,现在带着柳扶苏,她必须做到万无一失。等明天一早柳扶苏醒了,沿着河流的方向试着找找,在路上留下记号,青她们应该可以找到她。
正思索间,一种熟悉的叫声吸引了她的注意。东方醉眼睛一亮,露出一天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只见侧立在洞口外的东方醉缓缓伸出右臂,立刻有一只全体玄黑的八哥落在上面。
这是东方醉养的传信使,看来青已经收到她的讯号了。
心情愉悦的解下黑八哥‘河蟹’腿上的信函,东方醉摸了摸它的头,将它放飞,河蟹又冲着东方醉叫了两声,便拍着翅膀飞走了。
东方醉将塞在圆筒里的信函打开,然后咬破左手食指,滴了几滴血在铺平的纸片上,立刻,几排娟秀的小字显了出来。
“最迟翌日,若急可朝西北方向行进,务必珍重。”
这字体东方醉认识,是……楚衍。怎么会让楚衍知道?东方醉把纸片攥在手里,略微皱眉的看着西北面,回想起水风轻,那么楚衍知道这件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无力的轻轻靠在墙壁上,东方醉仰头望月,老天爷,别怨她自私,她只不过是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快快乐乐的而已,就算第二天就要她死,她也不后悔。
对于柳扶苏,她并不想让他知道她体内的蛊毒,若是她们真的可以在一起,就算遭天谴,就算也许他会恨她耽误他,她……也想自私那么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