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满廊,景致如画的皇城中,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快速的穿过一条条走廊,在经过御花园时,缓缓停下了脚步。
今日阳光明媚,御花园中蝴蝶飞舞百花争艳。花坛边缘,摆放着几盆芍药,牡丹为王,芍药为相,牡丹虽然华贵却太过庸俗,而芍药不但高雅,地位也不凡,对于那正在弄花之人,再适合不过。
“八姐。”侧目抬头,东方红唇边含笑,媚眼如丝的立于阴凉之下,他穿着一身浅碧色的裙衫,未挽纱,青丝如瀑垂于腰际,顾盼之间,饶是东方醉这样身边美人数不胜数之人,也着实惊艳了一把。
并非刻意打扮,也无需攀比模仿,有一种人,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就像东方红,就像东方醉。
东方家这一代中,九皇子东方红和八皇女东方醉长相最为相似,甚至小时候,一度有人将两人错认。
也因此……东方红误食过一次本该由东方醉喝下的养蛊之毒。那毒东方醉喝了没什么,因为她体内有蛊,可东方红没有。所以,那一次几乎要了东方红的命。
这件事让东方醉一直耿耿于怀,总是觉得亏欠他,这些年来,她极尽所能的弥补东方红,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全部往宫里送,只要东方红开口,就是天上的月亮,估计她也会想办法给他弄下来。
只是如今,她却做了一件完全不顾他感受的事。
“阿九,我……”东方醉欲言又止,脸色特别难看,若不是站在阳光下,几乎让人怀疑她非人是鬼。
东方红温柔一笑,他摇了摇头,轻叹口气,唇瓣上淡淡的点了一层桃红的胭脂,待走出阴凉,阳光一照,闪着诱人的光泽。
“八姐,其实……没什么的。”他很想收起心中的黯然,但还是忍不住表现了出来。从小到大,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在东方醉面前遮掩自己的情绪,所以,如今想要表现的平常一些,就变得很难很难。
东方醉蹙眉立在原地,连嘴唇都白了,朝服之下已经起了厚厚的汗。
盛夏流汗本不稀奇,但这事发生在东方醉身上就太不可思议了。东方醉因体内有蛊和常年服毒的原因,体温比常人低上最少十度,除非有异,否则极少流汗。
东方红小跑到她身边,细细打量,不确定的问:“八姐,可是身子有恙?”
东方醉抬手将他替她擦汗的手拉开,勉强自己扯出一点笑容,淡淡的说:“没事,阿九,这件事八姐对不住你,你,怪我吗?”
东方红也不抽回手,反而反握住了东方醉,他并不看她,就好像小时候对她撒娇一样,乖巧的叫人心疼:“怎么会呢?这皇宫里边只有八姐对阿九最好,阿九……是绝不会怪八姐。”
东方醉强忍着心脏的抽痛,白着脸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阿九,最乖了,八姐,会替阿九找一个,更……好的。”
语气不稳,东方醉使劲咬了咬下唇,深呼吸:“阿九,八姐有点急事,必须先走,明日八姐再来陪你,好么,恩?”
东方红愣了一下,面上满是失落,但还是笑着点头:“好的,八姐快去吧。”
看着这样的东方红,东方醉满心负罪感,红儿一向自视甚高,这么多年来没有女人入得了他的眼,她曾发过誓,只要是他看上的,就算是别国的皇帝,她也会给他抓回来做驸马。
可如今,却亲手摧毁了他们之间的誓言,她背弃了一个对她完全无条件相信、依赖的亲人。
“八姐……”东方红抿着唇,有些犹豫着该怎么说这件事。
“恩?”东方醉觉得自己发出这一个字就已经很勉强了,若不是内力支撑,怕是早就倒地不起了。
“八姐……我……我能不能……”东方红眼眶泛着荧光,语气里带着乞求和哽咽,“八姐……我、我好想再见她一面……”
“……”东方醉闭上了眼,老天爷,你玩我?
“……八姐,对不起,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别当真。”小脸上止不住失望,东方红低下头,转身想要跑开,却被一只冰凉有力的手拉住,心里一喜,他转过头。
“八姐带你去。”东方醉说话的声音特别轻,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东方红心里疑惑,正要问出口,就被东方醉打断,“赤。”
随着话音落下,一黑衣女子以肉眼完全看不清的速度出现在东方醉身后,她单膝跪在地上:“王爷。”
就着拉着东方红的手一拽,将他送到暗卫赤的面前,东方醉一字一顿地说:“用了午膳,带九皇子到燕王府,不得有误。”
说罢,也不管东方红,几个点地后,在一名青衣女子的搀架下消失。
燕王府承香苑。
秦殇一袭紫衣,面无表情的立在床边,目光冷寒的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女人。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朱唇微启,沙哑低沉的声音萦绕在房内。
“凤飞邀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声音越来越轻,渐渐的,有些颤抖,“不在东墙。”
蹲下,手指划过惨白的几乎透明的脸颊,秦殇神情妖异的轻吟:“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东方醉慢慢睁开眼,她的眼珠比一般人都要黑,是那种极致的黑,很少有人敢直视她,那种颜色太过黑暗,让人心悸。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不得于飞兮……”东方醉顺着秦殇的句一点点念下去,她似乎是在笑,却看不出一丁点的快乐,“使我沦亡……使我……沦亡……”闭上眼,一滴泪从眼角落下,落入耳畔,没入床单。
“东方醉,我是心眼小,但是不缺,我是脾气好,但不是没有!你一次次不听我的劝告,你究竟有没有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秦殇很少发脾气,一旦真的生气,那种威严和骇人,竟逼的人不敢违逆。
苦笑着睁开眼,东方醉抚上留在自己脸颊上的那只手,“活着一天,就是有福气,我都会珍惜。师父,你不必为我伤心,我早就不在意了。当我哭泣我没有鞋子穿的时候,我发现有人却没有脚。我想,至少我还活着,不是吗?”
至少,她还是醒过来了。
垂眸,从青急急忙忙跑到彩云轩找他他就知道,她肯定又毒发了。抬眼,手指轻触她眉心开始变的细长的印记,秦殇眼睛眯起,划过一丝笃定和坚决:“阿醉,我要离京。”
东方醉瞪大眼睛,立刻拒绝:“不行,不可能,我不允许。”她不能让他再回到那个地方去,那里有他的噩梦,那是一种折磨。
秦殇似乎并不介意,他直起身,高傲的俯视着她,带着点点得意,昂着下巴:“怎么,八王爷你现在有能力阻止我吗?”
危险地眯起眼,东方醉警告:“你以为我动不了,你就可以离开吗?”当她养的暗卫都是病猫?
竖起食指,摇了摇,秦殇满不在乎:“我青衣楼主想离开,谁还拦得住?你养的暗卫自然不是病猫,可惜,我不是你的猎物,我是……”扬起眉梢,欠扁的微笑:“驯兽师。”
无奈的翻了白眼,东方醉手臂横在眼睛上,无力多言:“有的商量吗?”
“没有。”毫不犹豫。
“……”吸了口气,“早些回来……保重自己,我……等着你。”
秦殇收起笑容,抿唇,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白底紫花的瓷瓶,塞进东方醉手里:“若是觉得不舒服,就吃一颗,这药吃完之前,我一定回来。”一定带着解蛊方法回来。
深深的望了一眼依旧遮着自己双眼的东方醉,她的唇因为极度虚弱而苍白干燥,病态潦倒,全不见平日里的风采。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救她。秦殇心里只剩下这个念头,转身,握拳,很少出现的阴邪慢慢浮上脸颊。
“……若是你在西蒙出事,我就算要死,也要拉了西蒙人陪葬。”
身后,东方醉有气无力却满是自信的话悠悠传来,秦殇脸上煞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风骚媚笑,“呆子!”
娇嗔一声,人已不见。
东方醉的手这才拿开,手臂下的双眼通红,仍有水渍渗出。
这就是眼泪吧……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