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院里,人心凉薄。
饶是接二连三地发生这种事,可是,真正伤心的,似乎也没有几个人。
丧事草草地办了,一办两命。
祈老爷虽然都没有特别表现地悲伤,可是却几日下来,头发又白了大半,如今是真真地像个半百老人。
别人以为他是为了二夫人和其腹中孩子死去的事而难过,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可是更多的,是他在发愁祈府里的生意和家业。
祈府频频闹鬼,而那两个鬼都是奔着他来的,偏生那两个人的死,都和他有关!
如果不是他心虚,或许,他就可以看得出个中蹊跷,可惜,他被自己心里的恐惧给蒙了眼。
如今,二夫人和二少奶奶都死了,二少爷连丧事都不闻不问,只是每人以酒度日,喝得不分白天黑夜,仿佛只有这样醉醺醺的状态,才能够让他忘记痛苦,再也不愿从醉中醒来。他也在二夫人死的第二天,将米店的生意放了手,打算这辈子都泡在酒缸里。
祈老爷就算再生气,也没法。
如果说真是苦了谁,那莫过于一直呆在二少爷身边的菲姨太,一边要帮着打理这院里两个女人的丧事,另一边还要照顾醉生梦死的二少爷,眼见着她日渐消瘦,也是半条命就没了的人了。
某天,莫梓旭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借着大夫人送给她的补品吃不完,她转送二少爷房里一点,其实也想给那个无辜的女人补补身体,可见到祁连城那副醉醺醺的样子,她当时火气就上来了。
直接让柳儿从外面打一盆凉水来,而后当着众丫鬟的面,直接就浇在了祁连城的头上。
中秋时节,外面的天气已凉,这水更是冰冷,往祁连城那混混沌沌的脑子一泼,这人立马醒了大半。
菲儿心疼地给他擦拭,并让小丫鬟们去煮姜汤、拿暖褥,她是姨太太,自然不好顶撞莫梓旭什么,可心底里还是有些埋怨。
祁连城被水一泼,人精神了,看了眼面前目无表情的莫梓旭,淡淡道,“三弟妹啊,随便坐,不招呼了。”
说着,他就要去拿酒壶。却被莫梓旭夺了,并且反手就打了他一巴掌。
菲儿惊呼。
祁连城却脸歪向一边,好像那巴掌一点都不疼。
莫梓旭却知道,她是用了十足力气的,手心都扎扎地疼。
其实,这个事和她无关,只不过同为女人,看到菲儿那样子,她确实是没有忍住,再加上,祁连城现在这样自虐,祁连琛虽然没说什么,可是她看得出来,每晚躺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男人,心里并不好受。
菲儿看着祁连城有些红肿的脸,心里都揪起来。
可祁连城只是抹了下脸,手下意识地还想去夺莫梓旭手中的酒壶。
莫梓旭冷笑,“二哥,还不醒么?”
祁连城的手顿了顿。
莫梓旭继续道,“为什么你总是不知道珍惜眼前人,二娘死了,二嫂死了,是,你伤心,你难过,你觉得自我折磨才能缓解心里的痛,可是,你这样做,她们就能活过来?请你扭过头,看一看菲儿现在的样子,这阵子她为了你,花一样的人物变得这么憔悴,她付出了多少你真的一点都看不见?是不是等到她也熬死了,你就开心了,觉得是真的解脱了?”
听到这里,菲儿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三少奶奶,你别再说了,贱妾是心甘情愿的!爷的心里才是真的苦!”
祁连城终于有点动静了,慢吞吞地将视线对上菲儿的小脸。
莫梓旭将酒壶随手一丢,方道,“看见了?她以你为天,你自我折磨的时候,你觉得她的心里会比你好受多少?还有相公他……罢了,二哥,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她便让茶儿放下手里的那些补品,走了。
祁连城像是木偶一样,僵硬地抹去菲儿脸上的泪,一下、两下,忽得,他伸出手臂,将那个整整瘦了两圈的女人圈在怀里,紧紧的,良久,才说了句,“菲儿,伺候我更衣,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
二少爷算是醒悟了,珍惜眼前人!
晚膳的时候,他有遇上祁连琛,祁连琛很高兴自己的二哥可以重新振作,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祁连城能看得出来,如果说这府里真有人关心他的话,那也只剩菲儿和三弟夫妇了。
“继续经营米店吧,爹一个人忙不过来。”祁连琛这样对他说。
祁连城摇了摇头,“我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把自己这几年过得日子想了个遍,才发现,以前的自己真是个浑球,雅韵和娘的死,都怪我。这里一点都不适合我。”
听他这么说,祁连琛真怕他钻牛角尖,“二哥,别胡说!”
如果真说要怪的话,那么……是怪他,就像小旭说的,要早点说清楚,不给雅韵希望,或许,结局便不是这个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滥情,可是如今看来,对于明知道对自己心有所图的女人,抱着任其发展的态度,也是一种变相的纵容和博爱。
为什么,人总是在吃了苦果之后,才懂得反省?
祁连城笑着拍了下他的肩头,“别担心,三弟妹说得对,要珍惜身边的人,如今,中秋节已过,我想……带着菲儿离开祁府,像以前黎堂弟那样,四处游走,看看外面的世界。这里的一切,都会让我想起过去,我不想再过以前的那种生活,人只有接触更广阔的世界,才可以开阔自己的心境,你说呢,三弟?”
听闻祁连城的打算,祁连琛面露喜色,“二哥所说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