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以名状这感觉,就说:“这学校和白天不一样啊,白天看着阴风阵阵,现在看着却叫人生怕。”
“是‘畏’。”刘秀秀给我解释到:“古代的大妖怪都会把自己变成很恐怖的模样,或者用瘴气伪装自己,让路人对它们生出畏怕来,他们利用这份畏怕来钻进别人的意识里,制造幻境,迷惑人,后来就成了妖怪的一种能力,我们称它为畏。”
“所以只要不害怕,也就没事了?”我这么想着,是不是太简单了。
刘秀秀耸耸眉,那表情很显然说我还太嫩了,可是她却秉持着什么,不愿意多说吓我,就沉默了。
张引灵正在倒车准备停车,向着我们的,正好答了我的疑问:“正常来说是这样的,但是你也别管我们的事情,听我的安排干活,你一进去就试着用念力想着老鬼可能在的地方,不管周围有什么直接去,神器会保护你的……”
他顿了顿,车子也顿了顿,又朝前开去,他也转头向前了,我无法看见他的表情,就听见他急促笃定的语气:“我们这边就去那个炼小鬼那儿,你不要过来,找到老鬼就用穿魂锁牵紧他带出学校外面,到了车里会有阵法困住他,到时候直接去疗养院。”
“……说什么都不能像上次一样了。” 他最后咬牙说出这么一句,车子就停好了。
张引灵又把车子停在路边,万一遇到夜晚值班的交警,大概又是一张罚单吧,借车给他的人也真可怜,他停好车就赶我们下去了。
所谓的穿云锁也交到我手上,在黄泉那儿,它是铜手链的形态,结果现实里头,不过是一串符纸捻子,所谓的虚虚实实辨认不出。
到了门口,那种压迫神经的惧怕更强烈了,我的步履迟疑,刘秀秀动作很快,就给我蒙了一条纱巾,说:“不要周围看,不要想看清,心中想着一个自己熟悉的地方,不要被恐惧吃了心。”
我点点头,跨进了校门口,脚上却感到学校的地面一下子陷下去,我就好像踩在棉花上一般,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张引灵不开车进学校要停在路边了。
而这个时候,张引灵也进来了,刘秀秀也进来了。
刘秀秀正好跟着我的,进来时候拉了我一把,我本来不至于跌倒,但还是感激她拉了我一把。
看去张引灵那儿,他倒是站得挺稳的,一点都不用担心似的,甩甩手,手中的珠链就变成了一把过人高的弓弦,应该是以念力为战的弓,周身生出幻彩一般的光芒。
“整个学校都是它的势力范围了,今夜为什么力量忽然增强了呢?”张引灵皱眉道。
“恐怕是来了它不容小视的东西吧。”刘秀秀也皱眉,咋舌一下:“不过这畏张开得霸道,那东西真的不是大妖怪而是炼小鬼吗?之前听你说,炼小鬼会张开畏我已经觉得不简单,这样看到,就觉得一定要加你钱了。”
张引灵笑了一下,就说:“事成了再谈加价吧,别死才能拿钱啊,说好了,受伤不赔哦。”
“切。”刘秀秀也自军用包里拿出了伸缩铜剑,唰一下张开。“这会周边大概没有活人吧,要是有活人就麻烦了,还要想办法营救。”
“嗯,我和副校长打过招呼,校工和门卫都回去休息了。”张引灵叹了一声,“要是这里有活人,确实就更麻烦了,那东西厉害啊。”
他这么叹气完,就朝我说:“好了,你感觉一下老鬼所在吧。”
我听见他们的对话,早就将之前听得的东西忘光光了,这鬼好厉害啊,心中生了好多的恐惧,压也压不住,只想着赶紧把老鬼带出来,结束我的任务,回到车上。
其实这个时候,我的心就被畏侵蚀了,以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会不受控制,但是我那时候没有意识到罢了。
我用念力叫了一下老鬼,就直觉老鬼是在那座民国教学楼那边,也是神奇,好像我的胸口生出了光辉指向了那里,这也是第一次,那么明显的感应,难道因为我和他有了关系?
这么想着,我就脸红了,好在黑夜难以看见,我的脸也被纱布掩盖住了大部分,但是那束光辉还是挺明晃晃,略为不知羞耻。
这么明显,张引灵和刘秀秀也看到了,他们各自拍了我的肩膀,不需要说话,就飞身跑进了学校的深处,这是要我自己去那边的意思吧。
我往前了一步,地上软乎乎的,就像踩到了皮肉上,难受极了,我想起成都那会儿在百目鬼蛛的肚子里的事,一阵想呕欲吐。
可是这样不行,我绝对会迈不开步子的,只好反复和自己说:“不要怕,不要怕,想想自己感到快乐的地方……”
“自己感到快乐的地方……”我闭上眼睛,迈着步子,一跨出去,就踏到了平地,这让我一惊,反而更站不稳了,摇了几下才站好,张开眼睛,隐约可见熟悉的事物。
我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是这么一个地方,就连脸上的纱巾也扯下来了,胡乱塞到口袋里,再看看四周。
再三确认了,那蓝白色马赛克的墙面,那种满毛冬青的走廊花坛,楼下新起的自行车棚特别是那个水泥地板的破旧篮球场都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我高一时候的学校。
没错,之所以肯定是高一的学校,是因为当时我刚进校,篮球场就是那么破旧的。
但是高一下学期,篮球场修整了,换了新的篮板和橡胶地板,并不是现在这模样的,这个水泥地板也只存在在我的的高一时光里。
白铁做的自行车棚顶还反映着金黄的夕阳,熹微的天光不是夜晚,变了黄昏,这是什么时间来着,是郝长史非礼我之前还是之后?
如果是我最快乐的时候,那应该是郝长史那件事情发生之前吧……我咽了一下口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回到这个地方里头来。
我胸前的光辉闪烁了一下,变了方向,本来直直指到走廊的方向,现在却指了一下操场,就着瞬间消失了。
我惊得大叫一声,顿时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看我,猛地回头,却什么也看不到。
然后那双眼睛看着我的感觉还在,纠缠着我的意志力,我大叫:“什么东西!是谁!出来!别吓人。”
却任凭我怎么喊,都没有东西出来,只有风掠过,带了淡淡的白兰花香,和沙沙,沙沙的声音。
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秋蝉声,凛绝的秋蝉叫声,好像很近,其实又很远,学校好像变得空旷寂寥起来,就如我之前说的那样,当你觉得害怕的时候,反而看见实物,真的鬼啊,血肉啊之类的,还能生出求生的欲望来压制恐惧。
但是当你什么都看不见,却知感觉到什么的时候,反而是最恐怖的,天色昏黄略带紫蓝,走廊没有灯,看得请又看不全然,比起黑夜全看不到,更为恐怖。
神经绷紧起来,这地方,根本就不是我觉得最快乐的地方,秀秀是骗我的吗?不对,秀秀不可能骗我,她没有必要啊,只是我一直很怕,是我怕,才叫畏给我增加了精神压力。
我深呼吸一口气,长长吐,又呼出来,就睁开眼,这就看见原本没有别人的校园里,开始三三两两有人走过,不过那些人应该看不见我吧。
因为我就这么看着一个赶着放学的女同学穿我而过,也是很神奇。
但是总算有些人了,我也不怕了,可以去找老鬼了,只是胸口的光不见了,是去哪里了呢,我拍了拍胸口,没了光怎么找老鬼?
刚专注到我的胸口,没理会周围,景色又变化了,我就站在原地,刚才还是教学楼的走廊,现在我却到了操场,耳边听见有人在打篮球,还有错落的加油声。
周围看看,却没有人,却看见了让我窒息的一幕,我看见一个身穿黑无常衣服,头戴高帽的人向我走来,佝偻着身躯,一步一歪地走着。
本来在这里看见黑无常,我应该想到是老鬼,但是这个黑无常的脸,怎么都不能想起老鬼来,因为他的脸都腐烂了,看不清五官,眼球整个镶在脸上,突出来,时不时咕噜一转,这个会是老鬼吗?
其实不容置疑的,因为我胸口的光辉重新出现,指向着他,我捂住了自己嘴巴,因为他的执念是保护我,让我周全安乐地活着啊……
然而我却因为他的拥抱受了伤害,执念被怀疑了,竟然可以瞬间夺去他的所有,意识还有血肉,无常就是那么样的东西啊。
怪不得张引灵那么紧张一定要拘他余下的魂魄回来,我在黄泉里看到的的境况没有让我觉悟到,是什么迷惑了我,让我以为成为无常也不要紧。
我甚至还想自己就这么死去跟着他,这样他的执念不就荡然无存,所以他才让我不要那么想,是我伤害了他。
我还是无法怀疑他,无法相信他是恶的,就算他是恶又如何,就算他负了天下的人又如何,他不曾负过我,就算他根本就是黑诽,我也认了。
我想起一句英文言语,莎士比亚说过,love is blind,爱是盲目的。
我也是盲了吧,这么想着,冲了上去,喊着:“阴煦熙!阴煦熙!我来了,是我,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