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脖子上的红石头,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
月黑风高,树影摇曳,路灯把眼前的小道照的幽森,偶尔能听见风吹的树叶呼啦呼啦响,盛夏似乎到了,远处有夏夜乘凉时的昆虫鸣叫声,带着刺一样的响声,撕破黑夜。
我往裤子上蹭了蹭汗水,拿出手机,看了下地图,就快到墓地了。
从包里拿出一双草鞋,换下了脚上的运动鞋,草鞋挠的脚底板又疼又痒,我咬着牙关,脚踩着湿漉漉沾满露水的草地往墓园里走去。
房溟说,那鬼差表面上虽然只是被符咒伤害了一点皮肉,却已经被削弱了元气,这点元气不够他在人间行走,所以他才会给我三天时间考虑,趁此机会,我可以看看他在阴间的勾当,才能明白他是不是在对我说谎,还说如果我不信,就自己去看看。
要说房溟,虽然我对他没什么好感,但他毕竟是草心道人的徒弟,总不可能拿这件事情来耍我吧?可要说鬼差真的在骗我,为什么要那么大费周折的帮我,还要编那么多谎话来骗我?
我脑中一浮现他的脸,就不敢相信他会对我说谎。那种感觉很奇怪,明明不怀疑,却要被迫怀疑。
他警告我别信弟弟,让我爸妈来见我,在我即将步入危险的时候阻拦我;他这样煞费苦心,仅仅是为了博取我的信任?
风从耳边吹过,发丝挠的耳朵发痒,不觉想起他在我耳畔吹动的气流,仿佛是灵动的,带着不可逆反的强制,又不乏温软柔情。
如果他是个人,说不定......
“唉。”我轻轻叹了口气。
“唉......”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脑后重复道。
这声音传进耳朵里,我瞬间汗毛乍起。
是谁?
正常人谁这么晚会在墓地里出现?
我穿的是短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的冒出来,可还是止不住的哆嗦,因为对墓地的本能恐惧,我的脚步也走的不稳了,脚心被干草扎得很疼,我停下了脚步,这时我身后有声音幽幽笑了一下,阴风更甚,温度一下子就降到了极点。
是墓地里的脏东西吗?他要干嘛?
我的腿有些发抖,但是不敢停下,只能埋着头往草地里走,我屏住气,想听听他们有没有跟着我,但是那些声音消失了,我停了下来悄悄抬起眼东张西望一番,那些声音好像迅速追上了我,嬉笑声不断灌入我的耳中,我立马抬起脚继续走,小心翼翼的低着头,生怕撞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夜中的露水在我的脚上画出寒彻心扉的痕迹,我在墓地里来回转悠,只要一停下脚步就会听到一阵奇怪的嬉笑声,仿佛一直在跟着我。我的神经紧绷着,不敢回头,我握着脖子上的红石头,真希望这东西能够派上用场。
我被诡密的气氛包裹着,神经不安,时而有些哆嗦,脑袋里全是嗡嗡声,有种下一秒心就要炸开的感觉。
绕着墓地转了大约两三圈,我的草鞋已经湿透,随即硬着头皮盘腿在原地坐下,不出所料又听到了它们的声音,我紧紧咬住齿关,把包从背上取下来,一双冰冷的手轻轻从我的手背划过,无形,消匿在空气中。
我心一惊,身体陡然一震,愣了几秒钟,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的手快要瘫掉了,我强作镇定,一声不吭的将三瓶矿泉水瓶从包里拿出来,里头分别是下午房溟带我去郊区取的井水、河水、江水。
井中舀来五龙排位之水,路上带来草鞋之水,江边讨来长流之水,河中舀来五鬼之水。将这四种水倒进土坑里用玻璃盖住,趴在地上就能看见阴间的景物。
这种方法叫****,顾名思义,就是下到阴间去,但是房溟做了些改变,让我仅仅只是看得见阴间的场景罢了。
他说,要用这个办法让我亲眼看清那鬼差的真面目。
按理说,如果是几天前,我大概想也不想就会选择相信房溟,可是鉴于对他第一印象还不如那个鬼差,就算他师父是草心道人也没法挽救。
虽然潜意识里觉得那只鬼可信度更高,可剩下的时间里我都在告诉我自己,千万千万不要对那个鬼差动感情,这可是要命的事。不论他有没有说谎,结局都是一样的,他想要我的命。
我只是为了验证房溟的话是真是假,仅此而已。
我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边这样想着边掏出个小铲子来在面前挖坑,风中带着阵阵土腥味,我听见一阵窃窃私语,还有人的脚步声,这墓园空无一人,听起来却人满为患,我只能强迫自己没感觉到,可是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可怕的时候,心每跳一下,都好像是铅锤在我心里晃悠了一圈。
他们的脚步声都消失在我的周围,然后开始说话,我的心一直吊着,全然不知何时坑已经挖好了。
我匆匆将一张符咒填在土坑里,把水瓶里的三种水倒了下去,奇的是因为这一张符咒的作用,水居然没有浸入土里。
我脱下鞋子,好不容易从草鞋里拧出几滴水来,水滴到坑里的时候,原本脏成一片的水面发生了变化。我赶紧把玻璃板盖到水坑上,胸腔朝地趴了下去,脑袋在玻璃板正上方,因而能清楚的看见水坑里出来了一个画面。
非常暗的光,什么也看不清,但似乎有几个人影,这正是房溟所说的变化,倘若我是个阴阳眼,那现在就能看到阴间的场景。我按他说的,把脖子上的红石头放到了玻璃板上。
那块石头所到之处,像是激起了一层水波,从中间漾开,然后变成了红色,好似一滩血水,让人看得心里发怵。我稍稍抬了一下脖子,这红色也慢慢变化,突然印出了一个人脸,虽然很模糊,但我还是辨认出来了,是那个鬼差。
可下一秒当我看清他时,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张熟悉的脸和一个妆容妖冶的女人挨在一起,看那样子似乎是躺在一起,那鬼差闭着眼睛,轻轻的将嘴唇附在了她的的红唇上,手将她搂入怀里,举止极为亲密......
我心底有一股无名的失落感蔓延出来,心里很不舒服。
他吻完以后,还亲昵的抚摸着她的头发,他的嘴角上扬,漾开肆意的笑。
莫名的,我的心一阵一阵的抽痛,一种被人背叛的滋味紧紧纠缠住我,我的呼吸不由得放慢,我都忘记了自己身处于什么环境,只觉得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没了知觉。
体内好像有蚂蚁在爬,我看着他的背影,和那个女人如美梦一般的神情,妖艳的脸庞有些扭曲,似乎在享受这种快意。
“地府里你这种货色可多了去了。”
“那就请你去找她们。”
不久前的那番对话涌出脑海,我的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愤愤的将脖颈上的项链扯下来,一块红色的小东西啪的一声丢到旁边的草地里。
一张布满血色的脸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冒着仿佛能用眼睛看清的寒意,用和我一样的姿势趴在地上,就是一面镜子里的对立面,白底黑瞳分明的眼睛却好奇的瞪着我,幽深的目光从我的肩扫到我的头顶,接着他咧开嘴笑了,发出机械般的低沉的嗓音,“啊,你的真火都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