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帝宫。
绛红的花林,掩映着黑色的阴影,其中透着如血的颜色。
正从冥帝宫那座玉石之上往前眺望,便能够很清楚的看见一个宽大的高座,上面一个黑色貂裘的男人依靠在红木椅上,半闭着眼睛,单手撑着下巴,似乎是小睡。
仿佛穿越时空回到汉朝一样,下面左右两旁分布着玉石矮桌,各有两只毛毡垫子,垫子上或跪或坐着的,都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辰轩、玉寒烟、臣婉,还有新上任的孟婆,也就是我的外婆。
“人聚的很齐。”我小声对梵渊说了一句。
尤其是看到外婆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冥帝把外婆也请过来,到底是要干什么?
梵渊微微侧头,然后示意我勾住了他的胳膊。
我照做,踏步向前,在那几双炽烈的注视之下,慢慢的向着冥帝的宴席走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却听见一个声音如雷贯耳般从天际传来,像是轰鸣一样,刺得耳膜生疼。
“都已经过了多久了,我请的客人怎么还没有到?”
声音之大,简直不亚于震碎玻璃杯的海豚音。
我不由得攥了一下梵渊的胳膊,但是没有皱一下眉头。
“别怕。”我这时突然听到大脑深处响起了梵渊的声音,“以他的能力,不可能不知道我们已经来了,只不过是在使下马威罢了。是想叫我们看看,他就算闭上眼睛,也知道我们的去向,或者说,我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嗯。梵渊……那你听得到我在说什么吗?”
我心里想着这个问题,那边立刻有了答复,“能听到,所以你不要害怕,你丈夫的本事可不比这个昏庸之君差。”
他握我的手更紧了一些。
“梵渊,有你在身边,我就不会害怕。”
“梵渊拜见冥帝。”他抬手作揖,深深的鞠了个躬,我也学着他照做一番,幸而并没有出错。
椅上人这才睁开眼睛,懒懒的撑着自己的身子起了一下,一双眼睛淡淡的从梵渊身上溜过,落定在我的脸上,然后笑了——
“我们失踪几百余年的红忍大人如今投胎转世了,怎么都没有人通知我一声呢?”
高座上的男人脸上俊秀的容颜无论放在哪里都算得上一等一的,让人怀疑天神在捏造这个人的时候是不是花的时间更长一些,捏得更仔细了一些。
可是性格却是霸道与冷血。
他冷冰冰的目光将在座的所有人都瞥了一遍,骨子里就好像冰天雪地的冷漠一样。
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横在俊逸的脸上,和他表现出来的凌冽一样,寒霜似的冰冷无情。
黑色的貂裘严严实实的包裹住他的身子,将威严与稳重表现到了极致。
百米之外,从他身上传来黑压压的气息,都没能因为距离消散。
我感觉脚下有些发软,但是站定,一动也不愿动。
要是在气势上输了,那就完了。
刚才梵渊那句话点醒了我,冥帝是在立下马威,下马威唯一想要得到的结果就是想让我们先感到害怕。
如果真的中了他的下怀,那我们从这时开始就拜了下风。
不就是红忍吗?
“我不明白的您的意思,红忍并不是失踪,我也不是她的投胎转世。”
我抢在梵渊回答之前先说出了这句话。
“看来你对阴间的事情很是了解啊……”他微笑,刘海之下掩映着的眼瞳晦暗不明的复杂神色在我身上扫量着,饶有兴致的样子。
我能感受到此话中带有一丝别有意味,不知是不是挑衅。
我也感觉到了周围人的紧张感,不论是外婆,还是臣婉,她们的目光紧紧钉在我的身上,就好像眨一下眼睛,下一秒我就会从她们面前消失一样。
但是由此我也终于发现,冥帝的威严,无论是鬼差还是孟婆,都要敬他。
我也真真正正的了解到了,他的权势不亚于古代皇帝,可是究竟为什么呢?
明明毫无作为,却能够引领阴间走向,实在有些荒唐。
“为阴间办事,对阴间发生的事情当然略有耳闻。”我低着头,义正言辞的回答道。
“看来你的这个丈夫教会了你阴间的东西,也教会了你伶牙俐齿。你看,这是什么?”
我一抬头,只见冥帝微微抬手,手上竟然是一个熟悉的物件。
“令牌?”我微微一怔。
这令牌不是掉进奈河中去了吗?难道我在奈河的时候就已经被他发现了?
不会吧……他是不是拿了别人的令牌来吓我?
冥帝嘴角的弧度加深,那双如雕塑一样的手轻轻一扬,撒开手,只听一声浅浅的“砰”声,铜铸的令牌就摔在了我的脚下。
“这个东西是我捡到的,现在就重新赐给你吧,呵……”
冥帝的声音淡淡的,冷哼一声,表现的那么不屑一顾,听上去仿佛是在等着一场什么好戏。
我莫名,蹙眉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疑团,但还是弯下腰打算去捡令牌。
就在这个时候,膝盖窝的位置突然狠狠的被外力抽疼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双腿已经跪到了生硬的玉石地上,一刹那间痛的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低头才发现,两个硬梆梆的石头滚落在了我跪着的膝盖面前。
“既然是冥帝赏赐给你的物件,为什么不跪下谢恩?”
听到这话从脑后传来,听这语气,看来刚才这石头就是他砸过来的,我眼泪都来不及擦,蓦地转过头去,直直的看向始作俑者,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就凝固住了。
一身深蓝软缎绘蟒纹的长褂,腰上一条皮革玉带,头上戴的是威武的官帽。
飞剑一般桀骜不羁的双眉,一双泛着蓝色的眼睛深陷眼窝,冷漠的从我身上飘过,然后直直的望着冥帝,同样是不带一丝感情的,毕恭毕敬的行礼道,“鬼勐,拜见冥帝。”
为什么会是鬼勐?
我整个人都惊呆了。
“梵渊,鬼勐在干什么?”
“梵渊,鬼勐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在心里问了数十遍这个问题,可是旁边的梵渊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跪在地上,那黄色的令牌就在面前,可我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而伴随着我的迟疑,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屏息而待。
“周紫槐,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谢恩?”
在没有人作声的情况下,鬼勐的声音又像是一剂良药,将我从水深火热之中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