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沿着公路一路狂奔,跑出很远还能听见程天痛苦的嘶吼,他怎么样了?是心痛还是皮肤被阳光灼伤的痛?。那声音像只急躁的小猫在她心里上蹿下跳,锋利的爪子挠得肉疼。
她很想回头去看一眼他究竟怎么样了,可梦中姐姐说过的话提醒着她,不要回头。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究竟是汗水还是泪水,剧烈的呼吸让嗓子里又干又涩,像有蜘蛛在爬,随着奔跑距离的增加身体内部似乎打开了一个口子,那些蜘蛛从那个口子里钻出来在她体内越积越多,先是五脏六腑,接着是两条腿,全都像中了毒一样又酥又麻。她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个恶魔,心意已决,心已经变冷变硬,上面萌发着绝望的苗。
可事实上她还做不到,直到她跑出别墅区心里还是牵挂着他的安危。是不是太过分了?这样强烈的光线会不会要了他的命?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别墅区内部没有公用电话,她又走了好久,才在路边发现了一个歪斜的IC卡电话亭。她身上没钱,好在110是免费拨打的,顺利地接通了电话,接下来的事就是等警察的到来了。
挂断电话,她难受极了。刚才告诉警察自己被非法拘禁了,但是警察真的来了又该从何说起呢?姚景和女模特的尸体还在城堡里,万一被发现了,所有的事情肯定会被顺藤摸瓜全部曝光的,可她答应过程天不把他的事说出去。
她现在已经自由了,尽管这里是市郊,但已经能看到城市的轮廓,旁边的大路上有许多车经过,顺着路走,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到城里,回城后打辆车回去,或者继续逃跑也可以,这里没有监控摄像头,警察不会知道拨打报警的人究竟是谁。
许多选择摆在面前,但她却选择不了。
重获自由并没有预料中的轻松,腿很酸膝盖在发抖,全身乏力,还有长跑过后的恶心和眩晕,她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等警察。她一次次地回头一次次失望,如果程天现在追了出来,她一定可以安心地继续逃跑,但事实是他不可能顶着这么大的太阳出现在室外,她魂不守舍,惦记着他那脆弱的皮肤会变成什么样子。身边不远的地方有一小堆夜宵摊遗留的生蚝壳,它们体内最柔软也最致命的部分已经不复存在了,那些黯然失色的躯壳大大张开着,好像在看着她冷笑不止。就连旺盛的太阳也没发现她的存在,没心没肺地散发着光和热,光华灿烂,劈头盖脸地扎来。
她的嘴唇因干裂而蜕皮,连残存的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清瘦的脸庞如冰冷的白玉雕像,只剩眉与眼漆黑顿点,令人悚然。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璀璨夺目,她摘下戒指细细看着,阳光滑过戒指的内壁,四个米粒大小的字跃然眼前:甘露甘霖。犹如遭到了当头一击,她的目光久久不能移去,原来他心里并不是没有她。程天没说错,她是在骗自己,她的确是爱着他的,即便知道他是个魔鬼也还是爱他,违背一切原则地爱他,爱本来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一股坚韧又炙热的气在体内冲击着,迫切地想找到出口。她听到了心在剧烈地跳动,那颗曾经属于姐姐的心脏在刚才狂奔时也没有这样失常的频率,可是现在,那颗心几乎要跳出喉咙了。
是姐姐在牵挂那个魔鬼?
还是自己放不下?
她沉浸在这种难以自拔的脆弱中如坐针毡,逼仄的血管里奔涌着极端疯狂的血,并将某种灼热感泵向百骸。她猛地站了起来,开始朝城堡的方向飞奔,不顾一切地飞奔,再次剧烈运动的双腿像踩在云上,她不确定腿部奔跑的动作是由于惯性还是在接受大脑的指挥,心脏竭尽全力地为身体输送着血液,目前的速度已经超过了身体可以承受的正常范围,每一个下一秒她都可能会晕倒在地,因心力交瘁而死。
两边的风景不停地倒退,倒退,她眼里只看得见远处的城堡尖顶,她像个狂热的宗教分子行进在朝圣的路上,迫不及待地赶赴一场盛大的集会。越来越近了,城堡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可身体就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承受不下去了,眼前忽然漆黑一片,她晕倒在地。
数分钟后,一辆警车驰过她的身边,车上下来一老一少两名警察。
他们是这个管区的民警,接到110报警台的电话后立刻出发了,但在街口的电话亭里没见到报案人,还以为这又是一次恶作剧。本来打算兜个圈子欣赏一番别墅区的风景,没什么情况就收队回去,结果就在距离城堡不到五百米的距离路边发现了昏迷的甘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