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阵?”婵九吃了一惊,“那不是你们大剑仙的法术么,寒月竟然自带着?”
寒山解释道:“你也看我用过剑阵,这种法术极其消耗法力,即使是我,一天之内也只能用一两次而已,可加上寒月之后我便能多用几次了。”
“几次?”
“似乎一两个时辰就能……”
婵九打断他:“你还是少用吧,否则西山东山南山北山华山天山昆仑山都要被你削平了。”
寒山笑道:“你说得对。”
婵九左右转转,又问:“你为什么突然想用剑阵?”
“因为有人在暗中偷窥。”寒山说。
他拉起婵九的手,两人走向广清子的别府仙洞。靠近后婵九借着月光发现那洞口已经完全塌了,根本进不去人,便大为光火地把他的手甩开。
寒山说:“我当时在洞中打扫,直觉有人在洞外,于是放剑去追,没想到一击不中,只能跟了出来。”
“于是你把我的洞也炸了,把山顶也削了。”婵九没好气地说。
寒山歉意的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师叔这个别府除了他、你和我之外,没有旁人知道——或许连他自己都忘了——怎么还会有不明之人前来窥伺呢?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你记性真差,比你的疯子师叔好不了多少。”婵九依旧不高兴,冷冷地说,“你忘了当初咱们第一次来这个洞的时候,曾经碰到狼妖么?既然狼妖知道了,那么豹妖、虎妖和剑魔他们也会知道啊!”
这句话提醒了寒山,他猛地向前跨了一步,又停下来摇摇头说:“唉,知道他们的身份那又怎样?还是于事无补。婵九,我老是觉得被困在一个半透明的球里,似有似无地听到、看到一点,但听不清楚,看不明晰,也什么都弄不明白,我脑中的疑团根本一个都没有解开。到底是谁杀了我师尊?为什么昆仑、峨眉和蓬莱三大门派会惨遭灭门之祸?剑魔寻找七宝真的是为了平安渡过天劫么?可七宝只有七个,就算全被他们找到,最多也不过有七个人受益。还有玉梨三为什么中途杀出?他到底是如何得到的消息?他在这件事中,到底是什么身份?……”
“玉梨三你就别管了,他有病。”婵九十分干脆。
“我也快有病了。”寒山再度苦笑。
婵九拍拍他的肩膀:“咱们去蓬莱吧,反正两眼一抹黑,不如黑到底了。”
寒山点头。
婵九贴着他的胸口,腻腻地说:“小哥哥,抱紧我。道士居然在我面前死了,好害怕,好寂寞。”寒山本来要抱她,听了这话就把她甩了。
“喂!喂!”婵九撒腿跟在他身后追。
蓬莱仙岛在东海之上,据说是楼阁鳞次栉比、嵯峨有致,红柱绿檐、雕梁画栋,有伏波长桥凌空而建,仿佛连着天上的彩虹;玉树琼枝遍布花园 ,再珍贵的草木在这里也被视为野草。
但实际上有两个蓬莱岛,一个是凡人的历代皇帝造的,景象就如上文描述,极致奢华昳丽,皇帝们几年或一年来一次,感受几天神仙的日常;另一个蓬莱岛在更远处的深海里,是蓬莱派的所在,但气质也不朴实,各类宫殿楼阁、高桥回廊、飞檐斗拱、朱漆柱子和皇帝们造的如出一辙,黄琉璃瓦明晃晃金光闪耀。
在三大剑仙门派里,蓬莱派也是最注重打扮的那个。
昆仑派从师尊到弟子,常年素衣布袍,只求整洁不求华贵,玉清真人的衣服上还打着补丁,广清子和哑巴那一对活宝就更别提了。
峨眉派既是剑仙也是比丘尼,不管对什么用品都异常珍惜,穿件稍微新一些的衣裳会觉得罪过,鞋子袜子也都是缝缝补补到不能再穿了才换。
至于蓬莱派,那就不一样了,寒山领教过一次。
他二百余年前跟随师尊去过一次蓬莱派,也是唯一的一次,同行的还有广清子等人。那回明见上人由于身体不适没有见他们,其余蓬莱派弟子在副掌门的带领下全员出动,以最高规格迎接,铺了地毯造了高台,挂了宫灯燃了异香,摆下了极为丰盛的酒筵,呈上了让人眼花缭乱的珊瑚珍珠等海中珍宝,并且不知从哪里找来数百位花团锦簇的歌姬、舞姬在席间献艺,弄得昆仑派无所适从。
幸亏玉清真人镇得住场面,淡定地喝了酒吃了菜,观看了丝竹歌舞,并且与蓬莱派副掌门……倒不是谈笑风生,总之在亲切友好的氛围下进行了交谈,双方就共同感兴趣的问题交流了意见,玉清真人承认蓬莱三岛是蓬莱派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副掌门对两派长久以来的良好关系表示了欣慰和重视,对昆仑派的发展表示了充分肯定,筵席最后宾主双方合影留念(并没有)。
那次回来之后,有几个随行昆仑派的弟子委实恍惚了好几个月,因为一边是鲜衣华服、琼浆玉液,一边是清心静修,钟声杳杳。也不知道峨眉派跑到蓬莱是什么感觉,她们是出家人,大约无论看什么都如梦幻泡影吧。
寒山还记得蓬莱派弟子穿着奢华繁复,人人腰间挂着一块硕大的红珊瑚坠子——昆仑派的弟子也挂玉坠,但那都是些普通白玉,也不加雕刻,为的只是表明身份——而蓬莱派腰间除了红珊瑚外,还有玉带、丝绦、金刀,脖子上挂金锁,剑柄上镶宝石,脚蹬丝绣履,指上有宝戒,有些女弟子甚至两只手腕上都戴满了镯子。
他们的脸隐藏在精致的衣服后面,反倒显得很模糊,事实上第二天寒山就想不起来蓬莱派副掌门长什么样了。他的几位师弟也表示同感,说只记得副掌门的衣服是大红色的,金冠有二尺多高。
婵九却对蓬莱派的夸张做派表示充分理解:“他们海里的宝贝多,不挂白不挂,哪像你们昆仑山穷山恶水。”
寒山失笑:“对,我们穷山恶水。”
婵九补充:“我师父还每隔十年帮我做一身衣裳呢,蓬莱派的年轻姑娘戴几支珊瑚宝,有什么不对的?”
“对,对。”
两人在月下飞了一个多时辰,因为婵九喊累便落地休息,第二天继续行程,走走停停,直到第三天早上才来到海边。
婵九站在嶙峋的黑色礁石上,看风卷大浪,涛声如雷,兴奋得张开了双臂,雀跃不已。
寒山高兴不起来,也说不上为什么,只是感觉前路并不轻松,甚至在往罗刹海去的途中都没有这种不适感,他想大概是由于自己不喜欢海。
突然被海浪打得透湿的婵九朝他跑来,说:“哎哎,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
婵九解下美人蟒骨环,取出那粒从空灵观里得来的蓝色小块,请打了个响指引燃狐火,将两者烧在一起,就像当初淬炼相生阴阳镜时的做法一样。片刻之后她熄灭狐火,见蟒骨环还是蟒骨环,蓝色小块还是蓝色小块。
“……”她抹了一把满脸的水,“看来这真不是千年冰参……”
“嗯。”寒山平静无波。
婵九利落地把头发抓成一个髻盘在头顶上,又跑去玩了。
寒山出言提醒:“小心失足落水”,然后就看到她就失足落水了。她不会游泳,寒山也救得慢了些,于是她险些溺水身亡,坐在礁石上呕了半天。从此以后她对大海的一切美好印象都消失了,催促寒山直奔蓬莱岛。
寒山带着她到了凡人的蓬莱,却停下来不走了。她问为什么,寒山说:“蓬莱派的岛屿在大海深处,茫茫大海天岸无边,没有人带路的话容易迷失方向。”
婵九说:“那我们飞更高一点找好了,海这么蓝,中间有个小岛的话很远就能看见啦!”
寒山只是笑着摇头,说再等一等,我广清子师叔、墨山师兄和你师父既然已经先行过来了,说不定几天之内能够碰见他们。
婵九只好陪着他等了几天,真是百无聊赖,后来没等到那三个人,却等来了妖精打架。
俩妖精分别是鲲鹏和凤凰,他们裹挟着大团乌云在海上争斗,弄得狂风大作,海啸如山崩,把蓬莱岛上看守宫殿的凡人们吓得魂飞魄散。但因为凡人的目力所限,他们并不知道那是两只鸟,只道是难得一遇的飓风。
婵九和寒山站在高大宫殿顶上,一边迎风淋着瓢泼大雨,一边努力地举目远眺。最后婵九在浓云中看见了鲲鹏的利喙和凤凰的尾羽,正式确定了二者的身份,她问寒山:“我们帮谁?”
寒山让剑光在头顶旋转萦绕挡雨,可惜收效甚微:“何必要帮,让他们打。”
“那就帮凤凰吧,好歹我们算认识一只凤凰。”婵九说着就把美人蟒骨环扔了出去,蟒骨环在狂风骤雨中飘摇地插入滚滚乌云,然后不出所料掉了下来。感谢环上附着的相生阴阳镜三百年修为,它在掉下来之前割到了人,不,割到了鸟。
凤凰“嗷呜~”一声从云团里钻出来:“谁偷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