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九掏着耳朵说:“山二十四,你再说一遍。”
山二十四老实地重复:“柳七可能知道玉清真……”
婵九愠怒打断:“柳七长,柳七短,柳七也是你配叫的?喊柳七师伯!”
“是是是,柳七师伯可能知道玉……”
“不要再说了。”婵九心里有点儿乱。
她那糊里糊涂、懒懒散散的师父竟然和生死未卜的昆仑派宗师玉清真人扯到了一起,这简直是他今年听说的第二大不可思议之事,仅次于剑仙三大门派一夕之间被全灭。
“他说的是真话吗?”她问寒山。
“是真话!”山二十四连忙点头,“除非我师父骗我!不不不,我师父不会骗人,除非剑魔骗他!”
“我也要去找我师父。”婵九喃喃,她实在是很担心柳七。
寒山思索片刻,对山二十四说:“你下山去吧,回禀你师父就说什么也没看到,柳七如今也确实不在思过崖。至于我和你的这位师兄……”
山二十四连忙赌咒:“你们二位的行踪我绝不会透露半句!倘若不守信,剑仙大爷你尽管来砍我的脑袋,我山二十四绝无怨言!”
寒山说:“你走吧。”
山二十四飞快地下了崖,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跑去。
婵九拉起寒山的手说:“我们走,去昆仑山。”
“好。”寒山说,“此时出发,到玉虚峰正好半夜。”
两人御剑飞行,婵九说:“现在回想起来,我师父说不定真的在昆仑山。”
寒山问:“为什么?”
婵九说:“我师父捎信回来过,说自己被一个‘真人’还是‘上人’的抓了,但没说清楚是谁,也没说在哪儿,只说自己被扣在一口大铜钟里面。”
“钟?”寒山问。
玉虚峰天池东侧的钟楼里面,确实有两口铜钟,而且其中一口还被放了下来,用锁链锁着。
“我冷。”婵九说。
寒山让她站在身后,环着自己的腰,可惜此时他比婵九矮上一个头,所以根本不挡风。
突然他浑身一震,因为婵九竟然把冰冷的双手伸进他的衣襟,放在他的胸口。
“你小孩子,摸一两下也没什么关系吧?不然我太冷了。”婵九脸皮极厚。
“……”寒山说,“随你。”
“咦?”婵九边摸边说,“咦咦?哦哟?”
寒山顿时大为困窘,“啪”一声把婵九的手打了出来:“不要乱摸!”
婵九“呼呼”地吹着自己生痛的手,埋怨道:“假正经。”说着又把手伸过去。
她玉笋般手指上留着长长的、尖尖的指甲,换做别人一定很诡异,甚至有点儿恶心,但在她身上却感觉顺理成章,似乎她天生就应该如此。
狐妖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即使她矫揉造作,即使他狂放疯癫,可旁人依旧觉得她极美,简直就如同被蛊惑了一般。
“……不要乱摸。”寒山最后一次出言警告。
“你小时候还蛮可爱的嘛,寒山,我摸到你的小奶……”婵九说。
“要我把你踢下去吗?!”寒山暴喝。
“我闭嘴。”婵九的手老实了,过了会儿,她又笑道,“你才八九岁就知道害羞哦?”
“……”寒山已经无语了。
寒山推测得不错,两人到达玉虚峰时,正是子夜时分。
玉虚峰及周围五峰之间用铁索桥连接,玉虚峰上唯一允许用飞剑的地方就是后山的演武场。
他们收剑落在演武场边缘,寒山示意婵九先不要动。玉虚峰由于太高,峰上没什么高大树木,演武场尤其空旷,他要提防有敌人在暗处窥伺。
演武场极大,东西约有四里,南北三里,由于建在山上,所以并不是在一个平面,而是分成了高、中、低三块场地。寒山和婵九是落在中演武场,因为这里距离钟楼比较近。
等了好大一会儿,三块演武场上毫无动静,只有夜半的微风轻轻拂过,月光演照在演武场地面巨大的方石上,莹莹发亮。
婵九问:“可以走了吧?”
寒山知道她听力极佳,就算前面有什么情况,她也能早于自己发现,于是点点头,轻声说:“跟我来。”
从中演武场往前山走,要上四百多台阶,过天桥后绕过一个豁口,再下三百多台阶,走上较为平缓的山路。
沿着山路走二里有余,就能看见昆仑派弟子所住的房屋。房屋沿山路而修,看上去都十分朴素,没有斗拱飞檐,就好像山下普通人家的住宅。
各类并非住人的房子也夹杂其中,比如放炼丹炉的屋子,放药材的屋子,堆放杂物的仓库……
甚至还有一个专门装废弃的剑的屋子,叫做“剑斋”,里面有许多木架,昆仑弟子们把折断的剑、或是铸造失败的剑全扔在木架上。
后头如果有人要炼剑,往往先去剑斋,寻找前人留下的半成品或者次品,如果有可用的地方,便撬下来或直接连废剑一起带去后山铸剑谷。
尽管行踪暴露的可能,寒山也不得不带着婵九从弟子住所中间穿过,实在因为玉虚峰上空间有限,除了这一条路,往上或往下都是悬崖。
他示意婵九保持警觉,婵九却跑到一间弟子屋的窗口,踮起脚往里看。借着月光,她看到屋子虽然不小,却只有一张木床,一个木柜,一张小凳子。
她大失所望,对寒山说:“你们也太清苦了。”
寒山说:“修仙之人,要那么多身外之物做什么?其实平常大家也不在屋里多呆,卯时开始晨课,一直到亥时回屋,也不过在床上打坐两三个时辰而已。”
婵九掰着着头算他们一天用功的时间,拍着胸脯说:“乖乖,幸好你师父不是我师父。这种日子别说连过五百年,过三天我都受不了。”
昆仑派在过去历次的仙魔大战中折损了许多弟子,这一百年虽然积极收徒,可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三十个。由于人少,东、西两处的弟子住所只用了东边的,但依旧没有住满,两人经过好几间空屋子,都上着锁,里面空无一物,地上和窗台上满是灰尘。
婵九听到寒山微微地叹了一声,知道他在想什么,便替他说:“不知道这一次,你的师弟师妹中能有几人活下来。”
寒山闻言黯然。
两人无惊无险地通过了弟子住宅,再走一里多路,便能到达正殿前的天池了。
所谓的天池,并不是真的一个大池子,而是指正殿前面的巨大广场。
那广场是一个标准正方形,四周均长一里,用昆仑山白石铺成,东面有钟楼和东偏殿,西面有鼓楼和西偏殿,北面是正殿,南面下方是无数的台阶,通往牌楼和山门。
“一个人都没碰到。”婵九说,“别说是剑魔,耗子都没有一只,这是怎么了?”
寒山也表示在意料之外。
他们之前在峨眉山藏了一个月,虽然剑魔始终没有找到他们藏身的山洞,但听宋不谦说,峨眉后山经常有剑魔徘徊,偶尔洞中也能听到飞剑破空声,似乎是一群剑魔驻守峨眉山,天天在寻找什么,就是不肯离去。
昆仑山比起峨眉山来,地位更高,威望更盛,为什么剑魔反倒不加关心,放任人随意来去呢?
寒山吩咐:“你还是小心些,跟在我身后走吧。”
他们站在天池东侧,躲在偏殿屋檐投下的阴影里,望着天池正中高达一丈的焚香鼎。铜制的大鼎中早已没了烟火,在月光下显出几分肃杀。
寒山说:“那边是鼓楼,钟楼就在这边,我们不用穿过天池。”
婵九松一口气说:“还好,还好。”
钟楼在他们前方大约五六丈远,是一座只靠柱子支撑、四面没有墙壁的小楼。楼中有两口钟,一口小钟挂在楼顶,一口大钟上回就被卸了下来,平放在地面,钟上还拴着粗粗的铁锁链,绕了好几圈。
寒山低声说:“这大钟太沉重,凭我最多能抬起三寸,你等会儿伏在地上看,如果你师父在里面,我们另外再想办法救他出来。”
婵九点头。
两人悄悄从屋檐下出来,寒山在前,婵九在后。进了钟楼,寒山先绕着走了一圈,确信铁锁链并没有捆住大铜钟底部,便单手掐诀,轻喊了一声“起。”
初开始大钟只是“嗡”一声响,并没有抬起来。
婵九疑惑地望向寒山,后者苦笑解释:“我高估自己了,我修习的是轻灵一路,并没有修这搬山之力。”
他又掐了一次决,这回把剑也放出来了,借着九把剑的威力,总算把笨重的大钟撬开了几寸的缝隙。
婵九趴下,迅速地朝里一望,已经准备好了大哭说“师父~~~呜哇哇~我找你找得好苦”,突然又把眼泪收了:“没有。”
寒山支撑不住,放下铜钟:“没有?”
“……”婵九说,“我师父不在里面。”
“那他会在哪儿?”她问寒山。
寒山对此问题表示无能为力。
全天下最符合“真人或上人”、“铜钟”、“很清静”、“不要来找,免得你也被抓”等各类条件的地方就在眼前,柳七却不在,婵九泄气地往地下一坐,不走了。
寒山劝道:“你师父暂无危险,还可以慢慢找,不如先去找我师父?”
婵九问:“你师父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