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里的火,可不敢熄灭掉。明亮的火把,是驱逐猛兽的最佳手段。人们害怕黑暗,发明了灯火。山里野兽的吼叫声不曾停歇,这样的山林,已近乎原始山林。
野兽袭营的事件没有发生,亏得李晟有些提心吊胆的。前世睡觉,最烦的就是汽车鸣笛声,现在想来,那已经很温和了。这时候,狼嚎声一阵一阵的,那才真是要人命的紧。
狼行千里吃肉,甭管人肉香不香,饿极了,就会攻击。李晟后半夜,实在困得不行,才转而睡着。山里的空气,比柳家庄还有清新几分。只要呼吸一下,就能立马清新过来。
少年们在水沟里洗脸,洗漱完毕之后,收拾营地,打包,准备继续上路。李晟倒是乐得不动手,但他的任务绝对不轻松。胡归一近乎一刻不离的保护他,李晟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因为胡归一把吃食包在李晟身上。
李晟是一个很懂吃的,人来到这个世界,口腹之欲,是一项很重要的体验。一个人,如果连吃饭的兴趣都没有,那他还有什么活着的动力。民以食为天,能够捣鼓出美味来,并自己品尝,很幸福的体验。
当厨子,有时会觉得苦累,可为自己,和所爱的人奉献爱心美食,那都是值得的。李晟每走一处,都不会忘记搜索周围,有什么可以吃的,能吃的,好吃的,都收集起来。
营地拆除完毕之后,少年队朝着山谷里走去。山谷是一些低矮的草和灌木,丛中不时有些动静。小动物藏在草丛里,逗弄些响动。有狡黠的狐狸,肥硕的土拨鼠,在草丛里窜来窜去,还一点儿都不怕人,胆子很肥。
如果不是灌木丛太低矮,少年们真不会给这些肥老鼠面子。富足的时候,没人吃老鼠肉。这种“小偷”的肉,是很不吉利的。不过老鼠肉的滋味,在山里贫困的时候尝过,味道还不错。
路不好走,或者根本就没有路。但路毕竟是人走出来,柳毅走在前面,刀不停的飞舞,把一些荆棘给除掉。李晟对此有些怀疑,“老大,你确定,鹿子是朝着这里跑的,这样的山谷,可不大好走呢。”
“鹿子四条腿,你才两条腿。动物们好走,我们走起来,肯定不同。你看这些脚印,密密麻麻的。”好吧,但愿他的判断没有错,不然可真白费功夫。不过,旋即,李晟又释然,多转一转,那个地方或许能够找到。
李晟看着前面的路,脸上露出忧色。这山里兜兜转转一天多,路痴的面目暴露出来,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胡归一看着李晟,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李家小子,我知道你在找什么,若是想知道,这一路伺候好我了,我就带你去。”
柳家庄歼灭了天明山的强盗,并没有听说有人进山剿匪。整顿好的捧日军,进山剿匪,来过好几次,都没有找到天明山匪徒的老巢。传言沈独眼带着余孽,跑到了颍昌府,所以找不到。
但天明山那么多的家眷,怎么可能悄无声息迁入颍昌府。就算是分批潜行,也总该有一些动静。除非,颍昌府官面上的人,对这件事儿充耳不闻。颍昌府的知府是谁,李晟不知道,但官兵如匪,有高哲一样的内鬼,再正常不过了。
胡归一透露的一些消息,让李晟心里疑惑。以往的剿匪事宜,没有摆在明面上的,跟柳太公有很大的关系。自己的这位爷爷,可不是一般人。在西北,跟一国统军女将军都有很大的牵扯。
前方的路上,传来惊呼声。后面的人赶紧跑了过去。眼前的场景,太过惨烈,很多少年都身体不适,面色苍白。李晟捂着鼻子,抵挡尸体散发的臭味。
草丛中横七竖八躺着好几具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无一例外,通通都没有人头。杀人割头,只有军中以首级请功的人,才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儿。胡归一脸色有些凝重,“都是乱刀致死,没有像样的反抗,刀,乃是军中的制式武器。”
柳诚接着补充,“照尸体腐烂的程度看,有七八日。不过这些天,温度颇高,死去两日差不多。”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暗自凝重,李晟和少年队看得干着急。胡归一笑了笑,“这事儿,在边地的人长干。杀人割头,以假乱真,骗取军功。”还真是够黑暗的,李晟疑惑道,“胡爷爷,你们干过这样的事儿?”
“呸。”胡归一火起,骂道,“老子是那样的人?要军功,上马杀真奴去就行了,用这么卑劣的手段算什么好汉。”胡归一必然要算好汉前列的,在得意楼,为了护住李晟,连自己的生死都可置之度外。
柳诚继续翻捡起死者身上的东西,没有什么大的收获。李晟看着地上洒落的谷物,“这荒郊野岭,带着这样的粮食,不大方便吧。”没了脑袋,无法从死者口里查看食物,破肚太麻烦。
粗粮撒了一地,没有发现铁器,难道要吃生的。李晟想想,都觉得很艰难。人的消化系统,远没有动物强大,直接吃大米,除了肚子痛,还会损害消化系统。
少年们此时,就像消化系统坏掉了。相比少年们,李晟倒还好些,他毕竟经历过一次。那一次,他险些将五脏内腑都吐出来。胡归一冷眉道,“一个个的,就这么点儿胆量。柳毅,就你这样,还想上战场,直接送死不就得了。”
少年队的兵王,此刻也不好受,一张白脸更加苍白了。程国公府的训练,固然残酷,却绝不血腥,见血和不见血,效果完全不一样。还能保持安稳的,没有几个人。
柳诚挺护着这些少年,“胡叔,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这群杀良冒功的败类,有没有离开这片山林还说不定。一旦碰上,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态度。绝对不能相信这群混蛋。而少年队的状态,很是糟糕。”他们脸色显得惭愧,却无法管控住身体的颤抖。
戏文上说了,被人割了头,就会成为断头鬼。在柳家庄,随着训练,有了一点儿见识,可这完全不够。还只是见识死人,若正要拿刀子拼个你死我活,能不能拿稳刀剑,还得另外一说。
“柳毅,你说,继续向前走,还是原路返回。”胡归一把决定权交给柳毅,到了此刻,都没有一丁点儿的含糊。他是一个很好的下属,柳太公的左膀右臂,十分明白,首领的权威,绝对不能被挑衅。
若是对首领有仇,那尽可去打断对方的决定。柳毅略显苍白的脸,很是纠结。将目光投给李晟,希望他能够拿个主意。李晟没有做正面的回答,只是给了一个建议,“以这样的状态,遇上鹿子,咱们还能将他们抓住么?”
恶心乏味,不是什么大病,可就是会折磨人,各种不舒服。少年队大部分人,接下来几天,肚子里都会泛着酸水。能吃个好饭,就不错了,别提抓鹿子。当然,最强力量,胡归一和柳诚都还保持战力。只是他们,说了不插手,就不插手,除非生命已不能保证,才被迫动手。
柳诚先前射杀山猫,就是为了不让队伍减员,拖累了行程。
不用管什么行程,往回走,都有些麻烦。柳毅点头下令,“都打起精神,咱们回家。”柳家庄才是最温暖的家。
前几次狩猎,也见过人的骸骨,大多乃是猛兽袭击而死。现在,却是人们的自相残杀。这些苦弱的人,就为了散落的谷粒,枉然送了性命。
李晟一次又一次在心底强调,“这是乱世,乱世。”乱世人命如草芥,宁为盛世犬,不为乱世人,说的多么有道理。乱世里,散落一地的苦难,比比皆是。
少年们往回走,脚步很轻。在山间,要完全走同样一条路,很困难,因为根本没有路可走。
柳诚打头阵,胡归一押后,李晟则完全交给柳毅。李晟望着柳毅苍白的脸,“老大,还好吧。”柳毅摇头,“那些都是些什么人啊。”“强盗,官兵,逆贼,总之不是什么好人。”
走了大概小半天,队伍停了下来。探路的柳诚走回来,低声道,“此路不通,往回走。”
柳诚一脸平静,可是他眼角的闪烁和不忍,李晟还是捕捉到了。树林的那边,究竟有什么不能看的。李晟提出建议,“都走了这么久,大家休息一下再出发。”
柳诚表示反对,“不行,这里没有水源,没地方做饭,找个舒服的地方不好么。”
树林后面,究竟是什么,柳诚执意不让他们看。越不让人看的东西,偏偏就越想看,李晟的心理,就像是猫抓一样,非要去山林中看一看。胡归一看出了李晟的好奇,“都在这儿坐着休息一会儿,咱们再出发。”
到现在,严厉的胡归一,更能让他们信服。柳诚坐在胡归一身边,低声道,“您就这么放心让他去?”胡归一叹息着,“柳家总是需要一个心狠的人,柳眉不行,李重丙不行,想来想去,似乎他才是最佳人选。”
从树林里出来的李晟,双目充红,脸色苍白,走路有些虚晃,仿佛飘在了空中。他如同瞎子一样,摸索着走过来,坐在他们边上。
胡归一和柳诚没有说话,他们等待李晟自己说出来,李晟咬牙切齿,“他们都该死。”
柳诚点头,“没错,他们真的很该死。可是,他们有多少人,战斗力如何,咱们还不了解。以他们的状态,若是遭遇了,少年队里会有损伤。”不说伤亡,就是一种保守估计。
胡归一没有去树林,却门儿清,“要对付他们很简单,这群人贪婪成性,一盘散沙。可是对方有多少人,我们不知道,敌人在哪儿,碰到我们之后,会采取取什么样的手段,也不清楚。”
若这是一个可靠的队伍,少年人能发挥出正常的力量,他们还可以搏上一搏。胡归一道,“南边今年,可能闹得更凶。”不是你不想管,就避免得了,如今,在这山里,都受到了影响。
那凄惨的画面,让李晟愤怒,却并未失去理智,“你们说,这乱世,怎么说来就来了呢。”
这个答案,不大好回答,历朝历代,在交汇之时,就会有一段很长时间的黑暗。和平,是无数人用鲜血换来的,这点,李晟深信。
山里的这副画面,很长一段时间,成了李晟的噩梦。无头尸体,都算轻的,女人的身体上,全是污秽,鲜血淋淋。乳房被割掉,死状凄惨。这群畜生,禽兽,李晟恨不能将他们碎尸万段。
“胡爷爷,那尸体,可比先前遇到的,腐烂得轻一些。”李晟注意到了,柳诚不可能没注意到。柳诚脸色更凝重了几分,“没错,这群人,可能并没有走远。”
没有走远,意味着随时都有可能碰到。少年队的状态,让人堪忧。他们还在为先前的画面难受,却不知,在身后,有一副更加悲惨的画面。李晟道,“我们这样匆匆忙忙往回走,策略不对。”
两个人盯着李晟,听他解释。“既然有很大可能要遭遇,我们就只能用遭遇来分析。”假设最恶劣的情况,若是能成功渡过去,就没有一丝危险。一味的心存侥幸,最后可能素手无策。
“绵羊只有变成了狮子,才不会害怕财狼,诚叔,你保护我们的情谊,咱们领了,应该让他们见识的东西,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胡归一道,“阿诚,听到没有,不要对他们太好。”
“我只是怕他们恐慌。”李晟道,“恐慌过后,才能真的镇定。瞒着他们,并没有什么用处。我们不乱,他们就乱不了。胡爷爷,让他们自己去看看吧,是选择埋骨在这山里,还是将那群畜生消灭掉,就看他们自己怎么想。
杀人与被杀,要做出选择的话,你选哪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