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书吏的衣服剪裁至合身,费了不少功夫,浪费了许多不了。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李晟如今可不似乡野间乱窜的野小子,满身有了书卷之前。整理了衣服,问道,“沫儿,好看么?”
秋沫儿没想到,李晟居然还如此爱美。李晟爱干净不假,可不爱打扮,如今打扮起来,真有几分粉嫩娃娃的气质。“很好,你这样在大街上走,肯定会招来福禄洞的人口贩子。”
福禄洞,多么令人憎恨的名字,迟早有一天,会将他们连根拔起。李晟将书吏的衣服换掉,穿回原来平凡的衣服,“走吧,咱们好生逛一逛。”
不理会黑着脸的崔捕头,李晟起身往门外走。崔捕头现在的心情很郁闷,府尊大人交给他一项任务,保护李晟,不让他损伤一根头发。
这个妖异的小子,不是省油的灯,他现在无比肯定,胡大乃是被他所杀。虽说胡大死有余辜,但一个小孩子家家,杀性子这么强烈,让人感到害怕。
出了开封府,走朱雀门,然后拐往西水门。崔捕头劝诫道,“西水门现在混乱得狠,你要玩儿,可以去东市,那里好玩儿的东西多。”
他尽量将李晟当成寻常的贪玩小子,但李晟不是。“夜市,瓦舍,勾栏,好玩儿的的确很多,可崔捕头,你看我这个身板,能玩儿的起来么?”
尽是成人游戏,小孩子只能望峰兴叹。西水门的混乱,才是他的机会。可刚进去其中,就听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儿。
“听说了没有,平安堂出人命的。据说,邹大夫用错的药,将人给医死了。”“胡说,邹大夫妙手回春,怎么可能会开错药?”
"邹老先生当然不可能开错药,可是邹少东家就不一定。"邹同努力想赶超老父,但资历在那里,怎么也无法超越。
李晟心里咯噔一下,邹林的确没有邹桐老练,但开错药害死人,除非自己吃错了药。唯一的解释,便是庞雏凤使的手段。他可以将庞庄主请过来当护身符,对方当然可以用手段对付李晟。
邹桐如今在内城里忙碌着,平安堂出了这样的事儿,一定会分了他的心。医死人很是麻烦,丧了医德,还有可能赔的倾家荡产。这一切,都是因李晟而起,庞雏凤想着法儿,要拖住李晟的脚步。
一个老谋深算的少年,没有多少实力,不怎么可怕,可若是跟官府纠缠在一切,那就很不好说。庞雏凤一方面用平安堂拖住李晟的步子,另一方面,加紧速度攻打黑风堂。
谁都能察觉到,这些天,西水门区的外来人员增加,而且,都是不速之客,绝非善类。
“崔捕头,遇到这样的案子,开封府会介入么?”“出了人命,开封府当然要介入,而其他纠纷,需要诉诸衙门。”古代公诉和自诉之间的区别,民事纠纷,自己能和解,官府不过问,可要是告到官府,官府也要受理。刑事案件,不用人求告,官府直接介入。
只要开封府受理,此事便不急。即便将邹林抓进开封大牢里,都不用焦急。李晟有足够的时间,来替他平冤昭雪。
庞雏凤越是着急,说明他的境况越发的窘困。走在西水门的街道上,可以看到两方实力互相提防着,冲突一触即发。在街道上,还有一些陌生的脸孔,这些人都警惕地盯着汴通帮的人。
李晟巡视西水门地区的时候,汴通楼上的会议,正紧密锣鼓地计划着接下来的战争。汴通楼上的汴通帮众都十分焦急,西水门中涌入的人,不乏他们的敌人。唯一镇定的,乃是庞雏凤。这位娘娘腔的庞副帮主,此刻,却比任何人都镇定。
他的声音尖锐,却给人了安心的感觉,“都慌什么慌,咱们这些年,征战地还少么?敌人流入西水门,咱们正好将他门一一消灭,有何惧怕。”
汴通帮打天下,这些人都参加了,如今在汴通楼里的,都是庞雏凤的团体。这群人,敢杀敢战,占据汴通帮最富庶的总楼,享有很大的利益,对自身的地位十分在意,一个个都敢拼敢大。
庞雏凤女性味道浓烈,可没有小家子气,赏罚分明,身板的得力干将不少,对他十分敬服。“屠南,周葛,你二人率众,今夜便攻打黑风堂,务比将他们连根拔起。我可不希望,十年后,再来一个人报仇。”
这等于下了绝杀令,江湖帮派,互相仇杀,重则灭人全家。官府,在没有造反情况下,尚且留人子嗣,江湖更为血腥。
汴通楼之人磨刀霍霍,只等入夜,便越过西水桥,杀入对岸的那片林子,将黑风堂连根拔起。
此时,黑风堂的密林中,依然那般沉静。单勇皱着眉头,看着汴河边高耸的大楼,心里有不详的预感,“路叔,咱们这一次危险了。”老人的须发皆白,眼里却满是精光,“堂主,咱们的盟友,来得并没有那么快。”
进入西水门区的,都在观望,没有第一时间来黑风堂报到。一个个打的算盘,就是让黑风堂,先抗住汴通帮的攻击,再来捡些便宜。
“不怪他们,我们既然要夺回家父的基业,就必须要抗住汴通帮的猛攻。如果咱们连第一波攻击就扛不住,这一次结盟,定然自此散去,咱们也就彻底失败,再无机会重新崛起。”
老人点头,“堂主,堂内兄弟,早已决定死战,咱们这一次置之死地而后生,就不信汴通帮能够覆灭我们。”
李晟在夜幕慢慢降临之时,还在西水桥的亭子里驻足。徐延寿和呼延龙二人,看着这个小小身影,很是诧异。呼延龙大为疑惑,“老徐,庞严若是说正确,这个小子真的堪称妖孽,而他在我们面前,全都是在装傻。”
徐延寿嘿嘿一笑,“老呼延,你现在才发现。今夜,这里不太平啊,他出现在这里,定有所图。”
李晟的目光投向对面的密林,并没有发现两位老人。在夜幕中,柳毅等人轻装从简,出现在李晟身边。李晟十分感动,柳毅哪怕对自己不同意,还是不怕艰险,前来支援他。
柳毅看着逐渐点燃的灯火,脸色凝重地道,“阿晟,今夜很凶险,咱们实在没有必要冒险。”官府中人开始在街道出现,行人形色越发匆匆。
青山城除了夜市,其他地方都实行宵禁。净街之后,但凡有人滞留,就会被抓入大牢,轻则吃一顿板子,重则被当成重犯,发配充军,或者砍头。但今夜,官府中人,只是象征性地在街道游走一边,便先于行人消失不见。
人养成了习惯,就会自动地去遵守。哪怕官府的人不管,寻常百姓,在天完全黑去之后,都归了家。李晟等人伏在林子里,看着汴通楼里升起的火把,“老大,他们准备行动了。”
一共六个人,实在不知道如何从两大帮派里浑水摸鱼,渔翁得利。李晟对自己的念头,也存在了怀疑。自己还是心太大,光靠阴谋诡计,如何能够占据西水门地区。实力是重中之重,而谋略,只是作为辅助的手段。
“但来了就是来了,咱们好好看看戏也不错。”汴通帮的火龙,快速朝这林子冲过来。为首长刀唐恩和金鞭周葛,快速越过西水桥,在树林前集结。
人影攒动,不下三百人。唐恩冷声吩咐,“攻入其中,不走一个活口。”
汴通帮众狂吼着,冲入漆黑的林子里,立马传出凄厉的惨嚎声。这是一个血与火的夜晚,李晟听着喊杀声,惨嚎声,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他们若是混入这样的乱战中,只怕根本活不下来。
“老大,我们撤吧。”少年们缓缓退到西水桥,发现黑暗中人头攒动,渐渐朝着黑风堂摸进。这些人,就是单堂主邀来的帮手。新蔡帮,北辰帮,五丈门的人,看见汴通楼的人倾巢而出,兵分两路,一路支援黑风堂,歼灭汴通帮出击的人手。一路直奔赴汴通楼,打算围杀庞雏凤。
真是一场大戏,这些江湖人,没有一个弱势的。李晟很想去看热闹,可很害怕被裹挟着,杀红了眼的江湖人,才不管谁是谁,乱战起来,很可能失去理智。
李晟带着他们混入原先的面店之中,在黑夜里,却怎么也睡不着,听着外面的喊杀声,满心焦急。
若是不管西水门区的归属问题,这些对李晟来说,完全没有任何的意义,黑风堂和汴通帮谁胜谁负,都与他无关。
半夜之后,喊杀声终于安静下来,西水门区域的民众,提心吊胆了一夜,在天亮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走在大街上。大街上有血,干涸之后的痕迹很是触目惊心。街上还有尸体,让人感觉到恐怖。也有残损之人,痛苦地哀嚎。开封府府兵,一大早就在街道上清理。
将死尸放在车板上,半死不活的,就押解回开封府。李晟顶着黑眼圈出来,不知道昨夜的胜负如何,只能先行返回开封府。周围路上,都有打斗的痕迹,血迹鲜艳,李晟很庆幸地道,“昨夜还真是惊险,这些人真是疯狂。”
吴三猛心有余悸,“江湖仇杀,真的很血腥,比起战场来,残酷多了。”
江湖的仇杀,乃是单纯地为了杀,而战场,不是纯粹为了杀戮,战场为的是胜利,为的是结束杀戮。江湖也渴望胜利,可是不可避免地有仇杀。国与国之间,没有纯粹的仇恨,只有利益,政治间的博弈。而江湖,冤冤相报何时了,仇恨惹人闹,有几人,能愿意愿消恨解,不再记恨。
仇恨会让人疯狂,单勇便是带着复仇的目的而来。虽然当年庞雏凤和汴通帮之间的战斗,没有什么话可说,但杀父之仇岂能不报。他自问不是庞雏凤的敌手,庞雏凤不会跟他单打独斗,所以联络了三帮一门,要与对方争斗。
现在不清楚结局,但很快就知道了。龚安和秋沫儿的工夫,可不算是白做的。
昨夜的一场厮杀,不过是青山城江湖里最简单的一场战役。可它的背后绝不简单,官府的影子在里面照射着。控制极道,控制江湖,对官府来说,更加有利于统治。
李晟太单纯了,都没有进入青山城的官府,就妄想控制极道。少年们进入开封府,第一时间去了校场。
校场里来了一位名人,所有的士兵都很兴奋。兵士见人就喊,“快,快,林教头来了,他的枪棒功夫,在武林中排名第一,这一次有幸来教我们,大家一定要好好学?”
林教头?青山八十万禁军教头的林冲,是这个人么?李晟拉住士兵,“大哥,可是青山八十万禁军教头来了。”
“那是当然,快点儿去啊,去晚了,就没有位置了。”捧日军的军卒也要追星,若真是豹子头林冲,那梁山泊,还是王伦当家。王伦有那么大的能耐,在梁山泊弄得风生水起么,就连天武卫呼延统领,带人去剿匪。
柳毅他们已撇下他,朝着校场狂奔。李晟也跟着人群跑,无奈腿太短,被甩在了最后面。
校场上,已人山人海,在中间,有两个人正在切磋,李晟跳起来,看清楚,一个中年汉子,正拿着一根棍子,跟齐正比划着。周围擂鼓声,叫喊声,欢呼声此起彼伏,听起来让人血脉喷张。
拉了一个士兵,询问道,“这位大哥,在场的,可是八十万禁军教头的林冲?”“可不正是,你看,多精彩,枪法多精妙,别打扰我观看。”
李晟翻了白眼,校场上枪影阵阵,速度极快,在几个晃眼间,就已经过了数招,两个人打得大汗淋漓。钝了的枪杆,在个人要害出游走闪避,打得十分精彩。没有点儿武学功底,真看不出他们的招式,李晟就纯属看戏的,只觉得打得很好,跟电视剧的高手过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