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时候，各种诱惑，各种鞭策，回去的时候，就简单多了，什么都不用管。跑到长桥集来，吃了个半饱，好歹恢复了一些力气。回家，总是有无穷的动力。
李晟是闲不住的主儿，四处走动，东看看，西看看。
一座石山吸引了他的注意，石山松散着，山底部是一种碎石头。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麦饭石，一种很有用的石头。将它们扔进土里，能够增强地的肥力。
他本来不认识这些石头，脑袋就那么一想，就有信息传递给了他。上苍带他不薄，这辨识东西的金手指，颇有用处。
“刘长丰，把背篓拿过来。”
刘长丰愣愣道，“晟哥儿，你想干什么，不会装石头吧。”
腿肚子都在打摆子，如果捡一筐石头，谁背的回去？就算轮流背，也会累个半死吧。
李晟压低了背篓，扔了两块小石头进去，“瞧你的出息，就两块石头，还背不起了。”刘长丰嘿嘿傻笑，“两块还是背得起的。”
一群人以更慢的速度赶回柳家庄，柳家庄的父母们都等着他们呢。
三个老头儿在村口絮絮叨叨，柳母的脸色很不好看，看样子，也没有什么好话。
周家老头板着一张臭脸，“周陌，都什么时辰了，家里的田还要不要犁？”
周陌花着脸，拄着一根树根，脸色难看，“爷爷，肯定要犁，毅哥儿答应我了，我们家先用犁，不然我怎么可能大清早的就去长桥集。”
“你们去长桥集干什么？”
少年们愕然，去长桥集干什么？吃包子，除了这个，怕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干。
刘老头斜着眼，“长丰，你看看，都成了什么样子了？”
这就是柳毅的亲兵么，李晟撇了撇嘴，“哥，他们是你带出的，你跟几位爷爷解释吧，我累了，娘，我们回去吧。”
既然要当将军，怎么管理下属，李晟可不会去管。柳毅能把这些少年召集起来，李晟可以提供训练的方法和物资，若是连人都辖不住的话，那不好意思，没必要白费功夫。
“对了，一个个都回去洗个澡，都要臭死了。”
柳母拉着李晟，有些担忧道，“晟儿，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这个真话不好回答，总不能说，大宁朝风雨飘摇，需要军队保护家人。“娘，你送阿昭入学了么？”
“送了，吴夫子还提到了你，你怎么就不愿意入学呢？”
如果他是学霸的话，那肯定去考了，可惜李晟不是。李晟挠了挠头，“我不是读书的料子。”
柳母好笑道，“瞎说，我看你啊，是懒，受不得束缚。别岔开话题，大清早把他们带长桥集干什么呢？”
“请他们吃包子呀，对了，包子还在背篓里呢。”柳母有些怜爱地替李晟整理了头发，“晟儿，你做什么，娘都是支持你的。你不想说，娘就不问了。”
李晟的鼻子有些发酸，心里说了声对不起，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必须要隐瞒。“娘，你担心这些干什么，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养胎，我们都长大了。”
一个十岁的孩子，说着长大的豪言壮语，也让人有些发笑。
“对了，娘，他们池塘挖的怎么样了？”
柳母摇头，“没有挖了，尤里正来了，说我们是瞎胡闹，不让我们挖。”
“他不让挖，就不挖了。”李晟的气不打一处出，“挖个池塘，犯了大宁朝的哪条律法了。”
“尤里正说，这是白作功，春耕时候，不忙着耕种，不务正业。”
李晟还是低估了，这时代的负责人，对平民们起到的威慑作用。民不与官斗，那老头子只是在田垄严厉地说了一句话，庄民们，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拄着树枝，爬到了后山上，李父和吴铁柱正挥汗如雨。新式的锄头很好用，挖的很深，地里的蝗虫蛹都给刨了出来。后面的小鸭小鸡正在地里刨土，柳慧和柳叶在一旁看着。
李晟的脸色很不好看，挖池塘的地方，只有一个坑，才开始，就停止了。
李父擦了擦汗，“晟儿回来，那池塘……”
儿子交代的事情没干好，李父有些说不过去。说来说去，还是威信不够，若是柳太公在，那尤里正只凭一句话，怎么也不能让工程停止。
怪谁呢，怪这个万恶的社会。池塘必须要挖，不挖就要旱。
“爹，你们挖完地，就回家吃饭吧。”
李晟有些萧索地离开，弄得他们面面相觑。柳母倒是看出儿子脸上的不高兴，“晟儿，怎么了？”
“娘，我说的话，是不是他们都不会听？”
柳母笑了笑，“岂止是你，我的话，他们有时都不听了。”
“是啊，翁翁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家里没钱了，要是有钱，去别的村儿，找一些人就能挖池塘。”他现在，确实存了放弃用村里人的办法。三个老头，就好像臭石头，一脚就可以踢开，偏偏还不能做的太绝。
柳毅无精打采走了回来，村口的劝说，显然有些不尽人意。李晟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实在不行，就缓一缓，流民多得很，还怕这些。”
从背篓里拿出一个纸袋子，“娘，我去胡爷爷那儿了，中饭就不用等我。”
一瘸一拐地走出来，看着吴小三龇牙咧嘴的，吴婶正给他捏着腿。
“晟哥，你去哪儿了，脚走累了，就好好休息，没事儿瞎跑什么？”
胖胖的吴婶，总是那么开心，“没什么，就是随便走走。”
吴婶拍了拍吴小三，“小三，把晟哥儿带上来，我给他捏捏脚。”李晟被生拉硬拽地按在椅子上，吴婶轻轻揉捏着，腿上痛并快乐着。
李晟咬着牙没有叫出来，“吴婶，你不怪我们？”
吴婶笑了笑，“怪你们什么，少年人就该吃些苦，放心，小三明天还去。”
李晟的鼻子发酸上瘾了，并不是所有人都不理解他们。吴婶对柳家，就是无条件的信任，“对了，晟哥儿，钱不能乱花，还给他们吃肉包子，浪费。”
李晟将纸袋子给她，“吴婶，不是肉包子，是菜包子，不值钱，您尝一尝。”吴婶看了看，就放在一边了，“那也不错了，农村人都不吃早饭的。”
吴小三张口就要解释，李晟对他摇了摇头，这也太老实了。没吃上肉包子，是没有肉，明天可是实打实的肉包子。“吴婶，我在山上挖池塘，是不是做错了。”
吴婶拍了拍他的额头，“那是好事儿啊，只是晟哥儿，山上可蓄不上水，有人试过的，后面又给填了起来。”
李晟转着眼睛，“我有办法让池子蓄上水，吴婶你相信么？”
吴婶点头，“晟哥儿是最聪明人，吴婶儿当然相信了。”
“可是他们都不愿意帮我挖，就算给钱都没有人。”吴婶道，“没事儿，吴婶帮你挖，下午就去。”
这位吴婶，可不是一般人。一个人，养活了儿女，比一般的男人都还厉害。
李晟心里的那点儿委屈愤怒，早就烟消云散了，“吴婶，你会做饭么？”
吴小三自豪道，“我娘什么都会。”
“那就好，也不用吴婶儿挖池子帮忙，以后就帮我们家做饭怎么呀，工钱照付。”柳母的肚子一天天大了，确实要找一个人来照顾一家的饭食。
好了，暂时就消停着吧，等柳太公回来，无论怎么做，都好办。
吴婶的手艺不错，李晟整个人都舒坦了，“吴婶，谢谢你。”
吴婶摇头，“年轻人，很快就会好的，回去好好休息。”
谢的，不光是这次按摩，还有信任。吴婶，是除了家人外，第一个信任他的人。
李晟也不去找胡老头了，哭鼻子告状，是小孩子的事儿。他一个奔三的人，怎么好意思干。
头顶的阴霾散去，天空里的阳光很好，李晟哼着歌，优哉游哉地往家里走。
他倒是心情舒坦了，门口还有一个苦瓜脸，“老大，你被人训了。”
柳毅道，“他们说，我被你带坏了。”
得，自己都快成妖孽了。“今天下午，去一个个做思想工作。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吴小三明天会跟着去，其他人，你就自己想办法吧。”
看柳毅吃瘪，李晟就更高兴了，将军那么好当的么，自己头痛去吧。
吹着口哨，烙着饼，忧愁全都抛开。柳母一再强调，要节约，可是李晟似乎胸有成竹，“别担心，翁翁回来，什么都不会缺的。”
只有相信老江湖，柳太公了。要是柳太公空手而归，一家人就得喝西北风。
骨头汤，糙米饭，烙饼，炒白菜，饭食一般。李晟和柳毅特别能吃，早上的运动，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在庄上其他家里，也有人骂骂咧咧，“什么事儿都没干，还好意思吃，下午，给我老老实实去干活。”
李父就很好，允许柳毅休息。
吴铁柱从怀里掏出一个包，递给了李晟。李晟有些好奇地打开，二两多白花花的银子，“这是干什么？”
“晟哥儿，先借给你，以后还给我就行了。”
李晟现在，想要挖个池子，就受到了掣肘，如果有这二两银子，撑过这三四天，一切都无忧了。
这二两银子特别沉，李晟笑了笑，“铁柱哥，你就不怕我把这银子打了水漂。”
能用一张图纸，就换来四十两银子，还让百姓们受益的人，吴铁柱没理由不相信。
“好吧，这银子不算我借，算你入股，以后给你股权。”
入股，股权是个什么东西，吴铁柱不懂。李晟不肯亏待他的意思，他是听出来了。在柳家，他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所以他愿意为了这个家出力。
将银子退还给吴铁柱，“铁柱哥，我请你来，是当管家的，可不是挖地。”
李父讪讪一笑，“我可没叫他挖地，铁柱勤快。”
“这就是本钱，今天下午，你去村里跑一趟，请十个人来挖池塘，每人每天二十文，管两顿饭，当天结算。”
李父被李晟的大手笔震惊道了，“晟儿，做工哪里这么麻烦。”
“这个标准是高了，还是低了？”
吴铁柱道，“高了，做工都是自己带吃的。”
“就这样，柳家庄找不到，就去其他庄子里找，我就不信找不到人了。”
没了张屠夫，难道还吃带毛猪，让这些观望的人看看，没有他们，我也能做出事儿来。
一天一共花费两百文工钱，加上饭食，只怕要四百文不止，还真是大手笔。吴铁柱有些为难，“晟哥儿，这样，恐怕只能撑五六天。”
“就按我说的办。”
十个人的饭，不用做的多精致，吴婶足以胜任。吃过午饭，吴婶儿扛起锄头来柳家，又把李晟给感动了一番。
无论是挖池塘，还是做饭，吴婶都欣然领命。家里的储备还有些，做一顿饭足够。
吴铁柱早早就出去了，他还真怕找不到人。尤里正来闹了一番，对老百姓有些威慑力。但再厉害，也没有钱厉害。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别说，米缸里空空如也的饥民。
有劳力，没有市场，根本不愁找不到人。柳家庄的老人们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实则蠢笨得很。这是观念的问题，柳家庄也有聪明的人。在如此优厚的条件下，柳家庄来了八个人，另外两个，从对面的谢家庄找来的。
来的人，还很不相信，若不是吴铁柱亮出铜板，还以为诓骗他们。
十个人，扛着铁锨锄头，山上干活去了。
吴铁柱跟着他们，现在他是池塘的总监造，得管好自己的工人。李晟倒是会当甩手掌柜，池塘的事儿，已完完全全交给了吴铁柱。现在的人没有承包的概念，若是明白，就知道当了李晟的黑包工头。
包工头可是一个吃香的职位，能承包一个项目，三五年吃穿不愁，就是小事儿。可惜的，李晟手下的包工头不好干，吴铁柱为了池塘的进程，自己还得保守。
这个小子勤快的有些不像话，若是穿越现代，不知羞煞多少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