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没有,姜汤倒是有一大碗。红糖没有,放点白糖,蒙头喝了个干净。
姜汤,驱寒,防感冒,很实用的一种方法,柳毅也没少喝。
“婶儿,端一碗给周陌,多放一点儿糖,你帮忙送去吧,周老头怕是不愿见我们家的人。”
感冒伤寒,是可以要人命的病。在被子里,捂一捂,出了一身汗,就没关系的想法,是谬论。
这就跟周家门上的两张符纸一样可笑,屁的作用也没有。
穿越是不科学的事儿,比起符纸道法更难以解释。符纸道法却实打实是蒙人的手段,周家老头信,李晟可不信。
柳毅喝完姜汤,拖上一拖,可能就好了。周陌的高烧,想想都有些吓人,不及时医治,脑袋都能烧坏了。
嘴上说着不管周家的事儿,这件事儿却必须除外。周老头有一句话说的好,他们占主要责任。没有早上那一出,周陌确实可以安全地去耕田。
挖池塘的人陆陆续续回来,吴铁柱领着这些人回来,在一个本子上,记下今天的账目,一个个发着工钱。
一文不少,童叟无欺,领钱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意。
这年头,要找一件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要找一件痛痛快快讨薪的活,更加不容易。
一盆热乎乎的水摆在坝子里,他们洗着手,眼睛却瞅着屋子里。干活管饭,他们始终不相信。
一大蒸笼饭,抬出来。一盆一盆的菜摆在了桌子上,他们抽了抽鼻子,不相信这是真的。
“家里地儿就这么大,只有委屈你们在外面吃饭了。”
屋子里的小桌上摆满饭菜,自家人吃的,没有什么不同。
庄稼汉都是淳朴的,他们不会抱怨伙食不好,能见油星,就不错了。更何况,菜里还有肉。吃着糙米饭,嘴巴鼓得大大的,心里面感叹,东家真是不错的呢。
吴婶一脸黑线地走进来,手里拿着碗的碎片,“那周家人真是不识好歹,不喝,还把碗都摔了。”
有些难听的话,吴婶不好说出,李晟心知肚明,“婶儿,扔了吧,割手。”
碎碗割手,冷语伤人心,周家人的做派,很偏激。柳母招呼道,“吴嫂,快来吃饭。”
孩子们围坐一桌,吴家兄妹很是拘束,柳母一个劲儿的给他们夹菜。孩子多,吃的很热闹,很高兴。
菜不够,李晟心里有数。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一大锅饭,都见了底,一点儿都不剩。
都是大肚皮,要养活这么多人,不改变现状,可能么?
李晟握了握拳头,坚定了信心。
女人们收拾碗筷,男人们开始整理桌子。邻村的两个人询问道,“东家,明天还要人么?”
李晟倒是纳闷,“你们的地都耕好了么?”
“没有,早耕一天,晚耕一天,都一样。”
语气中带着很深的无奈,天象不好,收成没有保证,种田当然没有积极性。做半天工,十个铜板却是实打实的。
“池塘没挖好,当然还要人,铁柱哥,他们干活怎么样?”
不等吴铁柱回答,两个人拍着胸脯,“小少爷放心,我们兄弟干活,那是一等一的。”
吴铁柱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没有偷奸耍滑之辈。
一声小少爷,叫得李晟心里舒爽,“好,你们明天辰时三刻过来,记得自己吃早饭,上午要是没力气,可是要辞退的。”
早饭很重要,在钢筋水泥地的上班族,很少吃早饭。
现在要供给早饭,达不到要求。自家人,都还等着一条奶牛呢。牛奶,豆浆,面包,包子,馒头,都是高配置的食物。
东溪村的两个人,高高兴兴离开了。柳家庄的人,没来由地有些失落。
今天没来的人,估计要后悔了。他们多想将这两个名额要回来,李晟毫不理会,没有对比,就没有幸福,“好了,叔叔伯伯们都回去吧,如果不想来的,趁早给吴管家说。”
一般人家,可请不起管家。吴管家,算是李晟夹带里的高配置人才。
把里里外外收拾干净,累的有些虚脱掉,后厨的人,也忙得很。
看了看吴铁柱歪歪斜斜的账目,李晟不满意了,“铁柱哥,你这个账做的太乱了。”
吴铁柱仔细瞧了瞧,有些郝然,“字是丑了些,可是不乱了。”
“你只记了一天的工,当然不乱了,要是多了,足以让人眼花缭乱。”
要记账,没有阿拉伯神器,真的很困难。李晟打算教他们使用0、1、2……柳昭是最爱学习的,一股脑就凑了过来,“二哥,你是写的笔画。”
这的确是笔画,数字的笔画,能够组合成无穷大的数字。
壹对1,贰对2,叁对3……这东西并不复杂,只要学会十个数字,用上学会加减乘除运算,就可以做简单的账目了。
“还有,铁柱哥,今天你的账计漏了一个。”
“每人十文,十个人,一共一百文,没有错啊。”
李晟指了指后厨,“你忘了吴婶,吴婶也是要有工钱的。”
吴铁柱从匣子里数出十文前,往后厨跑出,“吴婶儿,这是你的工钱。”
吴婶儿连忙推手,“给我工钱干什么,我就是个帮忙的。”吴铁柱把铜板往他衣兜里一扔,就跑客厅记账去了。
李晟有些好奇,“吴管家,你就用这个匣子装银子?”
“是啊,怎么呢?”
“我再想,要是有一天,你的匣子装不下了,怎么办?”
这个匣子,要是只装银子,怕是能塞个三五百两。若真有那么多,吴管家怕是要笑醒了。
吴婶急冲冲地跑出来,将铜板放在桌子上,“晟哥儿,你跟我见外是不是。”
“我哪里跟吴婶见外了,以后还得麻烦吴婶儿,您不收钱,我可不好再找您了。”
吴婶儿楞了楞,还是没把铜板收回来,“晟哥儿,账先记着,你买了这么多东西,恐怕钱不多了,以后一起给,好不好?”
邻居就是亲人,吴婶儿是最亲的亲人。“好吧,吴婶,就算你入股了,以后算你股份。”铺面还没有铺开,就有了两个股东,“管家,记着,跟你一样。”
“吴婶儿,你就给我们家当厨娘好了。您看我娘,到时候需要人照顾。”不用提工钱了,提工钱反而不美。
吴婶皱了下眉头,李晟知道她的为难,“吴婶,别担心,田地,稻种,都一并种下,用不了多少功夫。小三哥和小妹姐可以跟我们一起念书,咱们家的先生可厉害了。”
柳昭把手举的高高的,“我就是先生。”柳母怜爱地摸着柳昭的头,“是,咱们家的小先生。”
“吴嫂,你就答应吧,算帮我的忙。”吴家兄妹期待地看着吴婶儿,等她的答复。
“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我答应了。”所有人都甜甜地笑了。柳母一愣,这个称呼,有些不一样啊。
李晟满意地点头,吴婶儿憨厚的外表下,是一颗聪明的心,比庄上的老顽固强多了。
“婶儿,还有个事儿,跟您商量一下。”吴婶儿很是豪迈,“晟哥儿跟婶儿客气个啥,你说!”
“娘,让姐和叶儿去吴婶儿家住,小三哥跟我们一起睡,您看怎么样?”
姑娘一天天大了,这个问题必须要得到解决。柳母很是意动,“只是要麻烦吴嫂了。”
柳叶儿嘟着嘴,“不,我要听哥哥讲故事。”李晟俯下身子哄道,“叶儿乖,哥哥给你讲故事,婶子咱们走吧。”
把柳叶儿哄睡着,李晟出了门。看见村口有火把,一辆小驴车缓缓而来。
“邹爷爷,您来了。”邹老先生有些疲累,“人命关天的事儿,老夫能不来么?白天传你不务正业,我还不信,你还真惹祸了。”
赶了这么久的夜路,老人发发牢骚,李晟甘愿生受着。“爷爷,是我莽撞了,您先去救人。”
李晟牵着驴车往家里走,他才不想去凑那个眉头。周老头一根筋,他要去了,只会添乱。
现在能做的,就是炒上两个好菜,等他们回来吃饭。今晚已顾不上节约油灯了,但愿周陌无碍,这年头,实在没别的手段。
一壶浊酒,三两菜蔬,灯光昏暗,摇曳欲灭。少年倚门上,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前的黑色夜幕。
柳母轻拍他的肩膀,“没事儿的。”
但愿没事儿,若是真出了人命,接下来,会有很大的麻烦。更糟糕的,以后想起,就会心难安。
李晟转过头,“娘,您去休息吧。”
柳母指了指门外,“他们回来了。”
火把照亮了黑暗,让人看见了光明。李父搀扶着邹老先生,火把映照的脸上,是涔涔的汗水。
“爹,怎么样了?”
李父扶着邹先生坐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长呼了一口气,“还好,人救下来。”
“那老头就是个老顽固,孩子身体本来就不行,还非要逼他去耕田。”邹老先喘着气,抬手指了指李晟,“你个小子,没事儿带别人瞎跑干什么?”
李晟竟无言以对,说锻炼身体,那都是扯淡的。说穿了,还是怂恿柳毅干的事儿。欲速不达,考虑不周全。一上手,就让人连着跑四个小时,谁能受得了。
理想和现实间差距太大,好心办了坏事儿。
“邹爷爷您消消气,是晟儿错了,周陌救回来了。”
“这大半夜的,被你请到这儿来,要是救不了人,老夫不是白来了。放心,就是要好好休养几天。”
光是休养几天,倒是没什么大碍。李父道,“他们家的田地,我帮着耕就是了。”
邹老先生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还有,那周崖一直嚷嚷,说你是祸害,妖孽,你这些天究竟干了什么事儿。”
狐疑的眼神,让李晟有些不寒而栗。当初,邹桐给他下了死亡通知书,谁曾想,眨眼之间人就醒了。邹桐以为是误诊了,可现在李晟干的这些事,真的脱离了这个时代。
神仙志怪的事儿,在老百姓的心里扎了根。这时代的上位者,都不能否认神仙之说。有大灾难降临,皇帝还要发罪己诏。天子,天子,乃是上天的儿子,谁敢不敬诸天神佛。
神仙事儿好说,可鬼怪更是让人深恶痛绝。若真跟妖孽产生了关系,火烧,油炸,活埋,浸猪笼,种种酷刑。
“不会的,不会的,我儿怎么可能是妖怪,您弄错了,您肯定弄错了。”
一个满山跑的泥猴子,忽然之间,学会了认字,写诗信手拈来,会看《齐民要术》,还能发明更先进的曲辕犁,怎么也说不过去。
李晟知道瞒不住了,也不能老实交代,自己是从后世来的,借尸还魂罢了。
这也是最亲近的人,若是外人,怕是不容分说,就直接将他嗝屁了。
李晟扑倒柳母的怀里,“娘,我走了好远,好远;我好怕,好怕。”
这些日子的成熟,委实吓到他们,适当装小孩子脾气,反而让他们心里一软。柳母紧紧搂着李晟,眼泪一滴一滴滴落,“我可怜的孩子,你究竟遇到了什么?”
邹桐怔怔看着李晟,要从他的话语中辨别出真假。李晟眼睛发酸,“娘,那个白胡子爷爷,带我走了好远,好远,我深怕回不来了,我怕。”
确实回不去了,来了这里,老父老母不知该有多伤心。
邹桐追问道,“什么样的老人,有什么特征?”
民间流传的神仙那么多,真不知道选哪个来忽悠。算了,让他们自己猜吧,“他手里有一柄浮尘,凌空飞翔,我追了很久,都追不上。我看到了万丈高楼,一直插到云霄里。还有巨大的机器鸟,人们坐在它的肚子里,在天空飞翔。那些人好怪,都留着短头发,穿得很少,他们生病了,直接往身体里注射药,很快好了。”
三个人皱眉,这个地方,绝对不是大宁,也不是哒哒国,契国,夜秦。能够飞行载人的巨鸟,直达天宇的高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而被剪掉的短发,无不证明,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