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从草丛中爬了起来,在烟雨朦胧中,看见了蒙面的人。他没有回应,却一直都在。李晟挥手,要跟他打招呼,却不见了他的踪迹。这个影卫,还真是神出鬼没。
李晟奋力爬了上去,看着余潜怒目圆瞪,不肯闭上的眼睛,喃喃道,“这叫人间自有真情在。”
折美鸢转过头,眼中不知是雨,还是泪,突然如花儿绽放般笑了。李晟呵呵一笑,“鸢儿,不哭,我哪里那么容易死的。”
折美鸢快速冲过来,一把将李晟抱住,头深深埋在他的胸膛里。李晟双手搂住她,站的笔直,一动不动。山林中的大雨依然在下,被淋湿的人似乎毫不在意,温馨顺着雨水流淌着。
人总是在最危难的时候,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思念的是谁,真爱在何处?
他们彼此确定着,互相真爱着,此生,来世,下下辈子,都要相知相守,不离不去。
如果打断这样的温馨,有很大的罪过,但孙五指有更重要的事儿,“你们卿卿我我,可以等危机解除之后,现在,后面还有余潜的帮凶。”
余潜一马当先,最先冲了过来,他的人拉在后面。但李晟知道,不会有人了。那个神秘的影卫,已经将所有人都解决了。李晟现在无比好奇,秋沫儿究竟派了一个怎样的人跟着自己。
折美鸢总算想起,还有电灯泡的存在。从李晟的怀抱挣脱出来,脸有些微红,转头一把将利剑从余潜胸口拔出,严阵以待。
“鸢儿,不用这么紧张,应该没有人来了吧。孙当家的,苍天有眼,所有的罪恶,就会被雨水冲刷。”李晟张开双手,拥抱雨林里落下的雨滴。
孙五指冷声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余潜自认为掌控了一切,最后还不是死在这深山雨林。”
李晟点头,这一刻,他终于没有那么大的负疚感。对付明教,七年前他出师不利,品尝了苦果。这一次,还好没有成为骆休荣的帮凶。他的轻松,似乎连雨滴都变得跳脱了许多。
“孙当家,你跟我们回庄子上么?”
孙五指看了远处的山脉,摇摇头,“我要去看一看山里的人们?”虽然有惊无险,但群龙无首,还是会让人感到恐慌,孙五指要回去安定人心。铁梨花和张高峰能够自私的甩手离去,他却不能。
他答应了铁梨花,要保护山寨的人。哪怕他的身体已然残废,功夫不在,都必须完成自己的诺言。
孙五指有些佝偻的走进雨林里,在李晟的眼里,他却更加挺拔。
李晟张开双臂,“讨人厌的人走了,来吧。”
折美鸢嗔怒,“想什么呢,赶紧走,六叔他们不知道有多么担心。”李晟哎哟了一声,折美鸢赶紧来扶她。李晟趁机握着她的手,目光柔情,“鸢儿,我去了府州,就娶你,如何?”
折美鸢倒是没有抽回手,扶着李晟在雨水中前行,“你以为那么容易,三媒六聘,哪一样能缺,你爹娘还在青山,你莫非想要入赘折家?”
李晟苦笑,“我倒是无所谓,可我爹,一定会杀了我。”
李重丙为了要回李姓,跟柳太公死磕了好久。他若是胆敢入赘,好脾气的老爹,一定会满世界追杀他,绝对不会逊色柳眉。
“说什么胡话,男子大丈夫,怎么能入赘。我在府州立过擂台,谁若是胜了我,我就嫁给他,你能打过我么?”看着折美鸢仰头挑衅的目光,李晟突然吻了下去。
折美鸢的双手准备要推,却变为了环绕,笨拙的回应着他。舌头尖传来的酥麻,让灵魂都有些震颤。李晟那么热烈的吻她,曾经有贼心没贼胆干的事儿,如今可以尽情拥吻。
这个吻很长,双方都有些气喘吁吁才停下来。李晟扬了扬眉,“我盖章了,你这下你逃不了。”
折美鸢甩开他的手,娇嗔道,“无赖,登徒子,混蛋。”她擦了擦嘴,捡起地上掉落的剑,往山林外走。
曾多次,他看着那个背影,目送着离开,默默的等了好久,才黯然转头离开。而现在,他要追上去。折美鸢跑的不快,若她真有心要走,李晟拍马都追不上。
李晟扣住她的右手,“鸢儿,不用担心,我会将一切都安排好的。”
折美鸢没有挣扎,没有反对,用剑拨开草丛,“你看,他们是怎么死的?”
咽喉一道醒目的伤口,鲜血飙飞了很远。一刀断喉,手法精湛。折美鸢看着李晟,“什么人在帮我我们?”
李晟抬了抬眉头,影卫真的很厉害。可是自己所做的事儿,岂不是全在他的目光下。这真是有些煞风景,他们刚刚的亲密,他都全程欣赏了?
“是那一个姑娘么?”
完了,折美鸢敏锐的感觉到了秋沫儿。李晟如今还真不知道如何面对她,那一夜的疯狂,虽然是她们自作自受,但作为男人,还是得负责。坦然一些好了,“她掌控一个叫“天网”的组织,应该“天网”的人帮我们解决了麻烦。”
有些事儿可以说,有事儿那是绝对不能说。李晟打了一个喷嚏,“鸢儿,我们赶紧回吧,淋了这一场雨,很容易生病。”
秋沫儿很是关切道,“好,我们快点儿赶回去。”
在山林里,所有府卫军,都是被割喉而死。影卫出手毫不留情,李晟带着很深的疑惑,这个影卫,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鸢儿,大小姐,李兄弟。”很多人呼喊着,他们果然来山林里找他们了。
折美鸢大声道,“六叔,哥,我们在这里,在这里。”
见他们平安归来,脸上都挂着微笑。折知刚看清他们紧握的手,整个脸色都不好了,“你,你们?”
折美鸢要松开手,李晟却紧紧握住,“我们私定终身了,大舅哥。”
折知刚一张脸,十分难看,自己的妹婿,可不该喊他大舅哥么。折家的女儿,不拘小节,可先上车后补票的事儿,那是万万容不得,“你们?那个了?”
这些话,却是不可以开玩笑的,“哪有,我们清清白白的,鸢儿,是吧。”见折美鸢羞红了脸,其他人嘀咕,或许最后一步没有干,其他的,恐怕都干了。
狄北在心里默哀,夏侯公子真的对不起,老狄不能再帮你什么了。为了你的事儿,跟兄弟们都生了隔阂,情至意尽。
“余潜呢,跑哪儿去了?”
“死了,十五年前的清化军案子,罪魁祸首,居然是余潜的父亲,清化军的副都指挥使。”
谁能想到,骆、铁两家杀得死去活来,原来背后有人操控。现在,这个罪魁祸首之人,总算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秦刚道,“骆休荣死了,被余潜派人杀死,他算是解脱了。”
余潜让骆,铁两家死绝的计划,到最后成功了。骆休荣没有恨,反而有深深的解脱。
众人回到庄子,大军在庄子上躲雨,很多人。李晟进入庄子的主屋。陈从彦和章迟在堂上焦灼等待,见李晟进来,迎了过来,“李兄弟,你没事儿就好,我们实在没有想到,余潜竟然是幕后的黑手。”
“他藏得够深,谁都没有想到。今夜,咱们没法下山,先生火将衣服烤一烤吧,受寒了可不好。”
大军的吃食已经匮乏,在入夜之前,太行山来了二十多人,担着粮食,让这些人很是奇怪。
李晟捡了生姜,熬了一大锅姜汤,给折美鸢送了一碗,“鸢儿,喝碗姜汤,去去寒。”男人若是够细心,能融化女人的内心。
喝了碗姜汤,在昏暗的灯火下,头目们商量着事儿。
陈从彦问道,“章将军,他们送粮食来是什么意思,就不怕我们吃饱了,明日继续进山打他们?”
世界上有这么愚蠢的人么,章迟也表示百思不得其解。
李晟道,“他是让我们吃完这一顿,明日就可以下山了。”
有人气愤道,“真是狂妄,莫非他们以为躲在山里,咱们就找不到他们?”
李晟点头,“你还真说对了,他们若是躲在山里,还真找不到,除非,你也来放一把大火。”
这么大的罪孽,谁还敢干。再说了,大雨过后,山林也烧不起来。
章迟沉声道,“李公子,你有什么好主意?”
所有人都盯着李晟,李晟笑了笑,“如果太行山的人不再抢劫商旅,进攻州府,你们还要执意剿灭他们么?”
有些人,总是会要拿别人的鲜血,来染红自己的功勋。这两位不是,陈从彦道,“你是说,他们愿意投降,重新做回良民?”
招安的例子很多,这都需要朝廷说了算,程序很复杂。
李晟摇头,“他们只想好好过日子,如今铁霸王已死,太行山这一次损失惨重,没有什么威胁了。他们归还劫走的官银,不行打劫之事,咱们可以上报,太行山匪盗已被剿灭。”
章迟道,“若果他们有所反复,我们岂不是谎报军情。”
李晟摇头,“如果你们信得过我,那太行山绝不会再有强盗。”
众人思量着,如果真要剿灭太行山所有人,根本就是奢望。他们现在粮草已经消耗一空,明日只能下山。
李晟提的意见,的确是你好,我好,他也好。章迟道,“这么说,太行山的孙五指已经死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陈从彦问道,“骆知府死了,我们该如何上奏?”
剿灭太行山匪盗,追回了脏银,的确是大功一件。只是骆休荣的事儿不好说,他的案子,牵扯到十五年前的清化军,麻烦得紧。
既然麻烦的话,不如将事情简化,“骆知府浴血奋战,在太行山牺牲了,他的气节,值得我们学习。”
身后名很重要,李晟没打算揭穿他。他死时遭遇了大痛苦,算是给他的安慰,其实这一切都是虚的。
“为了避免麻烦,在新知府上任之前,咱们就要把事情定下来。”如果新任知府花花肠子多,又少不了一番折腾。
李晟没有那个功夫,在晋城继续耽搁,转道府州,将媳妇娶到手,然后去晋宁军,闯出一片天地来。
折彦野有些惊讶李晟的手段,“你小子,对官府这一套很在行嘛。”李晟笑了笑,“当过开封府的书办,替王府尊处理了些事情,自然懂了。”
骆休荣因为学业情况,把李晟归结为不学无术者,还真是天大的冤枉,这些年,他不仅自己学,还带着别人跟着学。
陈从彦点头,“这事儿,得拜托章将军,我们在晋城补给完,就回州府。”他们因为调令而来,太行山寨没有了威胁,自然要回去。
众人约定好说法,在山庄上待了一晚上,第二天,便小心翼翼的下山。上来的时候,带着雄心壮志,其后攻山的时候,又胆战心惊;到了现在,很是轻松。
太行山隔断了晋地和河北,一直延绵到北面。在天下各国林立,割据势力分立的时候,乃是古战场,这里的位置很重要,占据这里,就扼守南下的通道。
太行径在群山中蜿蜒,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力。“章将军,此处,可要守卫好了,此要道,乃是泽州的财富。”
没有开山挖隧道的条件,就只有老实走险峻的山道。控制了太行径,控制了泽州的门户。对战争和商业,都有战略性的重要作用。
在这里驻扎人手,跟天井关一样重。章迟很赞同,“李公子放心,咱们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铁梨花在太行山这一代称雄,做的第一件大战略,就是偷袭了太行径。其后一直控制着这里,所以能够屹立不倒。
众人回到晋城,城里的百姓夹道欢迎。为了弄出声势,早有人飞马来报,太行上的匪盗,已被府卫军剿灭,城内的人,弹冠相庆。
太行盗,曾经围了晋城,给晋城人带来了很大的恐慌。现在他们终于不用担心匪盗来袭,至于殉难的骆知府,只是略微感觉到可惜。先前,骆休荣在晋城的所作所为,并不得人心。
百姓很单纯,你对他好,他也念你的好。你对他不好,他当然也不会多看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