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时舔着嘴唇,“李兄弟,再来几坛千年醉呗。”
千年醉的名头,因为昨日酒宴的炒作,一下子价格飙升,如今乃是有价无市。
折彦野此刻却很镇定,板着脸道,“现在行军路上,你莫非要违反军令。“
众人心有戚戚然,昨夜一起灌折彦野的酒,这是得罪了他。李晟手里捧着两把剑,递了一把给罗琴,“收好了,你爹爹见了你,还不知怎么埋怨我。”
昨日的酒,罗琴也喝了,跟李晟一样,沾之即醉,如今,小脸儿还是红扑扑的。
大眼睛狡黠地看着他们,有些可怜兮兮的道,“各位大哥们,你们忍心告诉我爹么?”
若让罗恩泽知道女儿往更豪迈的方面走了,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
卖萌放嗲的威力太大,他们都笑着回应,绝对不会告诉他的父亲。
众人从太原西门出发,沿着西北而行,往楼烦方向走。楼烦乃是古代州辖下楼烦郡,与雁门,马邑并称,历来是抵抗西北异族的战略要地。
到了楼烦地界,开始荒凉起来,骏马奔驰许久,还看不见人烟。楼烦县城较之太原郡的各县,委实有些荒凉。
如今的楼烦,属于岚州治下,只是偏远的县。继续向西北,乃是岚州州治宜芳县。
当天夜里,在宜芳县落脚。走到这里,距离府州更近。近乡情更怯,所有人都有些躁动。折彦野大大咧咧的性子,收敛了不少。在府州,有一位严厉的父亲,真的不敢放肆。
折美鸢的局促不安,明显写在脸上。李晟倒很是坦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折美鸢看着李晟腰间的剑,只是突然感叹,“如果我爹要考核你的功夫,你该如何应对?”
见老丈人,没有个准备,那可不行。李晟想了想,“那就说,我走科举制艺的大道。”
折知刚颇为得意道,“那我爹一定会靠你八股策论,治国之道,以你小小童生的身份,又当如何回答?”
老丈人,乃是折家的另类,文武皆通。那可是真的在东华门唱过名的人,岂是李晟这种只懂皮毛的人能够忽悠的。
“那我就跟他比兵法诡计,这一点,我就不相信,他能够比得上我。”
“你那些旁门左道,如果拿出来丢人现眼,我爹定然更加看不起你。”
有一个厉害的老丈人,也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折彦质,字仲古,别号介之,与姚古、种师中率兵勤王,与岳飞、韩世忠等协力抗敌。
在风雨飘摇的北宁末年,这些英雄,怀着一腔热忱,最终没能救回这个病入膏肓的国家,真是惋惜。
李晟心里还是有些小忐忑的,不过也没有太过于激动恐慌。在青山城里,看到大宁的徽宗皇帝,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没什么好感到可怕的。
过了宜芳县,入飞鸢堡,擦着奇岚军驻地的外围,朝着府州进发。
在这里,折彦野便很是有名了,有盘查的将士很是亲热的拍着他的肩膀,“折大将,都说能够化险为夷,什么时候请我喝酒?”
折美鸢低声介绍道,“夏东,奇岚军第三军指挥使,与六叔相交。”
地方军队厢、军、营、都四级,厢辖10军,军辖5营,营辖5都。每都100人,一军指挥使,管二千五百人。据说程辰晨如今混到了绥德军的军指挥使,这算中层将领。
折彦野拍着胸脯道,“你若来府谷,酒肉管够。”“等你还要下一次,走,去岚谷,我请你。”
奇岚军驻地在岚谷,已靠近契国的西京道。这里全是军阵,士兵多为骑兵,来去如飞。大宁缺马,那是对整个国家而言。在这里,丰州便是养马地,边塞,总是能凑足做多的马。
折彦野拒绝道,“不了,我们还要立马赶回去,你知道,我家老爷子,脾气不大好。”
夏指挥使有些哆嗦,折老令公,在这一头,名头响亮,乃是他们的前辈。德高望重,令人尊敬,可同样的,让人有些害怕。
“那我就不留你了,前些日子,折大爷还派人来询问,看你是否归来,盼的很急。”
折彦野跟夏东告辞,打马向府谷而行,没走多远,身后有人呼喊着,“折姑娘,折姑娘,等等。”
一匹白马,从后面追了上来,马上一员小将,看折美鸢的眼神,李晟觉得很不对。
自家的媳妇,在西北这一代,不知道有多少爱慕者。曹时低声道,“夏东的侄子,夏穆冲,小姐的手下败将,李兄不用担心。”
折知刚笑道,“即便是手下败将,他也不是别人的对手。”
夏穆冲眼中蕴含着温柔的光,“折姑娘,怎么这么着急走,去岚谷歇息一晚再走吧。”
男人有时候吃醋,同样会让女人觉得很甜蜜。折美鸢眼神儿有些闪躲,“夏公子,天色已晚,我们要走了,你请回吧,六叔,我们走。”
折美鸢已一马当先,朝着远方狂奔。罗琴皱着眉头,也打马跟上。折知刚道,“夏公子,你上一次,也就差一点就赢了小妹,一定要努力啊,很快就能成功了。”
秦刚诧异地看着折知刚,当着李晟的面说这话,不是找不自在么?
夏穆冲眼神坚定,“折大哥,你放心,小弟如今勤练功夫,很快就能够赢了折小姐。”
李晟打断了他,“肤浅,岂能沉湎于儿女私情。如今国家多难,勤练武艺,应当保家卫国。夏兄弟,你要是这么想,折姑娘会看不起你的。”
夏穆冲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多谢这位兄台提点。”
孺子可教,李晟继续教导,“你若是能做顶天立地的汉子,即便赢不了折姑娘,折姑娘也会喜欢你的。”
夏穆冲脸上带着喜色,“原来如此。”
这话说的没脸没臊,可不是么,李晟打不过折美鸢,折美鸢却喜欢他。顶天立地,万万是谈不上的,现在只是诡计多端。
看着夏穆冲,李晟笑了笑,世间又多了一个励志青年。
过了奇岚军驻地,紧接着进入府州保德军的地盘。府州有两军,北面火山军,南面保德军。
府州知府折可求,火山军指挥使夏侯桐,乃是传说中夏侯勇的父亲。在府州,除折家将之外,第一外姓实权将军。从小跟在折可求身边,屡立战功,以师事折老令公。
保德军指挥使折彦文,折可求的长子。进入保德军地界,众人都很轻松,可远处传来的隆隆马蹄声,让人听起来心惊。
保德军的骑兵,将李晟等人围了个团团转。折知刚诧异道,“五叔,你这是干什么呢?”
保德军第五军指挥使折彦颜,行五,“你们还好意思说,这一路,躲在何处去了。京中来报,你们早就自由了,为何这么久才归来?”
李晟心里一突,他们治军真的很厉害。折知刚道,“都是他,不是他一路耽搁,我们岂会这么晚才回来?”
折彦野道,“五哥,老爷子那边?”
折彦颜板着脸,“你还知道老爷子,正气头呢。来人,将他们通通绑了。“
这是负荆请罪的意思,可是,为毛连李晟都给帮了。李晟连忙质问,“五叔,为什么要帮我,我又没有犯错?”
折彦颜诧异地看了李晟,完全没有印象,管他叫五叔,也应该是折家人。在府州,折家人太多的,嫡系,旁系,随便抓一个,都有很大的概率,就是姓折的。
“好意思说,主将犯错,当下属的,不知道规劝,就是失职,不该承担后果么?”对折彦野带着第十军偷袭宁边州,折彦颜很是责怪。李晟张大了嘴巴,“我?我?”
“我什么我,带走?”
军士猛地推了一把,将他摔在了地上。曹时挣扎道,“指挥,他不是保德军的人,是青山来的客人,你搞错了。”
折知刚嘿嘿一笑,“什么叫搞错了,就是因为他,我们才回来晚了,我看,必须要严惩。”
折美鸢道,“哥,你瞎说什么。”折美鸢将李晟扶起来,“五叔,他是爷爷请来的客人,你可不能无理。”
折彦颜细细打量了李晟,看侄女脸上关切地神情,联想到李晟不要脸的称呼,恍然道,“哦,总算有人打败鸢儿了?”
折知刚趁机煽风点火,“对,五叔,我这位妹婿,可是青山第一高手,寻常人不是他的对手。”
这个介绍,把看守的军士吓了一跳,所有的人都投来佩服的目光,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真牛。
李晟脸上真的有些害臊,折美鸢厉声道,“哥,你闭嘴吧,不是阿晟救你,你现在还在大牢里呢。”
李晟偷笑,现在折姑娘的心,可全在自己身上了。折知刚一脸黑线,低估道,“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这还没嫁出去,胳膊就往外拐了。”
用情已深,折彦颜仔细看了看李晟,见他步履有些不稳,没有丝毫高手的样子,“既然是客人,那就免了。现在叫五叔为时尚早,你还是管我叫折指挥使吧。”
若是到时候,不能永结秦晋之好,会很尴尬。李晟被小小地刺了一下,以他的脸皮,没有任何损伤,“好的,五叔,哦,不,折指挥使。”
折家的人几乎各个都是指挥,营指挥使,军指挥使,厢指挥使。大宁禁军,分为左右二厢,常驻编制五万人。青山四禁军,常备士兵二十万。号称的八十万禁军,其中膨胀的十分厉害,真正能打的,也就只有那么点儿。
地方军队只有一厢,二万五千人的编制。府州有火山军和保德军两只,一共有五万人。这时候,还不是全部脱产的军队。在边塞,还有实行屯垦的士兵。
以府州养活这么多的军队,根本不可能,所以他们在农忙的时候要军垦。
折美鸢,罗琴,李晟幸免于难,其他人,都被五花大绑,用长长的绳子拉扯着。
据说,有跑得快的人,即便健马如飞,也能够跟上脚步。更多的是,塞外异族,用这种方法,将人活活拖死。
折彦颜走的很慢,他是一个谨慎的人,不再问李晟的情况。反而折美鸢打听家里的事儿,很勤快,“五叔,爷爷很生气么?”
“当然生气,朝廷的申斥公文下来。你六叔这次偷袭宁边州,擅自做决定,将大军带入险境,罪过大了。”
折美鸢辩驳,“他们不是闯过来,而且还带回了数万头牛羊,这可解了府州的燃眉之急。”
折彦颜看了看李晟,闭口不谈,这是将李晟当外人。折美鸢有些尴尬,“五叔,阿晟是自己人,不用这么避讳。”
额头上有虚汗冒出,折家的女儿,就是这么不拘小节,他诧异道,“你们?”
折美鸢连忙摆手,“五叔,你想哪儿去,咱们什么事儿都没有?”
李晟倒不避讳,“折指挥,晚辈已差人准备聘礼,只是不知道折老令公能否赞成?”
折美鸢纳闷,“什么时候的事儿,你怎么瞒着我?”
“出晋阳府的时候,我便吩咐新阳哥去办了。”
小两口都旁若无人谈论起婚嫁来,还说没有事情。折彦颜道,“你爹答不答应,还未可知,现在说这些早了。”
折彦质的要求,比别人都高,折美鸢有些担忧道,“我爹呢?”
“你爹去太原府平定军上任了,你们经过太原,没有碰见么?”
折美鸢整个人都轻松了,“还好,咱们有时间。”
李晟小心低估,“鸢儿,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先把家里其他人都搞定了,可是五叔似乎很难搞定,他有什么弱点?”
折彦颜好悬没有摔下马去,这个侄女,究竟招了一个什么样的夫婿。
偏生折美鸢还认真思索了一下,大伯爱书帖,三叔爱骏马,四叔爱围猎,六叔爱酒肉,五叔嘛,爱博戏。”
博戏,那就是爱赌了。自从大宁太祖,开了博戏之先例,天下盛行。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都喜欢,民间的人,当然跟风了。而且,祖先喜欢的,后人还不能否认,不然就数典忘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