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好回答。在国公府,自从母亲病逝之后,程辰晨得到的关爱寥寥无几。虽然顶着程家嫡系大少爷的名头,但那一位后母,时刻盯着他的位置。继承权?正如李晟所说,遥遥无期的东西,有什么好期待的。
后母乃是潘家的女儿,很有权势。后来程辰晨明白了,在那一场政治联姻里,悄然给自己布下了一个局。多么体贴的兄弟,帮助他逃婚,还不是为了要一个将他逐出家门的借口。
在他们密谋布局的时候,程国公和他的父亲视若罔闻,没有给他一丁点的帮助,反而下达了命令,“不孝子,辰晨,逐出程家,永不召回。”
当时的决然,仿佛无声的讽刺,为他的执着,摆弄在别人的手里。你若当上厢都指挥使,我许你娶柳家的女儿。
“我要休妻,我要娶柳慧为正妻,我只娶她一个人。”
“你太天真的,真的能为一个人死守么。好,我答应你,只要你当上厢都指挥使,一切如你所愿。”
为了心里的期许,他只身匹马来西北,荡尽回肠永不悔。
“记住,你只有当上了厢都指挥使,才会如你所愿。”
“我不要你的功名利禄,只要跟你在一起,一切都值得,你怎么那么傻。七年,这七年多么难熬。”
最怕的就是比较,自己的亲人,对他百般要求。而柳家,却什么都不在乎。程辰晨不禁在心里想,如果有一天,他战死沙场,谁会为他伤心,谁会为他流泪?
程家的人,只怕会弹冠相庆吧。而程国公,只是略微惋惜,天命不在,使程家失去了一干将。也许又有子弟前去西北,建功立业,直到衣锦荣归。
爱你的人,绝不会因为你有没有什么,就看轻你。柳慧图他的什么呢,什么都没有。年少时彼此凝望的温馨,相互间的关怀,就能延绵至一生那么远。
柳太公和胡归一诱惑着他,程辰晨单膝跪地,“一切都挺令公的吩咐。”
柳太公连忙吩咐,“老胡,快把人拉起来,真不愧是我的好孙女婿。来,过我身边坐,翁翁有事儿问你。”
程辰晨坐在柳太公旁边,柳太公目光灼灼,“听说这一次,绥德军跟李浩博打了一仗?”
“是打了一仗,李浩博阴险,潘忠勇误国,绥德县差点儿就沦陷了。”
那时候惊心动魄,至今来历历在目,接下来,他们开始商量绥德县的战役。不同的人,不同的地位,对于战争的理解不一样。程辰晨亲身经历战争,讲出来让柳太公十分惋惜。实际上,哒哒国的军事实力,还在大宁之上。
柳太公点头,“李浩博老奸巨猾,当年五路伐哒哒的时候,便有了些名头。这么多年,他的本事越发厉害了。”胡归一道,“那一位,如今怕是不在了。”
在柳家隐居,什么都不听闻,无论多想,都装作视而不见。柳太公点头,“当年李浩博还是她手下的无名小卒,如今都能独当一面了,她确实不在了。”
皇宫里太过费神,人容易苍老,容易死。阴谋诡计,暗箭难防,权利让人欲罢不能,相爱相杀相叛。
他们二人说的东西,程辰晨一头雾水,盯着柳太公,完全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
二人从回忆中清醒过来,“那绥德军的厢都指挥使,岂不是很危险。”胡归一点头,“连失清边,米脂二寨,折损一半兵员,乃是大罪。”
“这样吧,你来晋宁军当一军指挥使,晋宁军现在柳家说了算。”
可不正是柳家说了算么,西北督抚监军,就是一个傀儡,在樊楼,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翁翁费心了,阿晟答应分润些功劳给姚伯父,这一次,姚伯父应该能化险为夷。”
柳太公点头,“那你回绥德,要把慧儿带走么?”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无论绥德多危险,柳慧都愿意跟着程辰晨。程辰晨点头,“慧儿答应了的,晚辈在绥德县有宅子佣人。”
“这事儿先不说,先把婚事儿办了吧。你回去准备吧,等李晟通知。”
程辰晨告辞离开,柳太公拧着眉头,“李晟哪里来的这么大勇气,把李浩博都糊弄的团团转。”胡归一笑了笑,“他可是撞过仙缘的人,不足为奇,咱们这一次来西北,可真对了。我看阿晟的布置,今年冬天,会有一场大战。”
战争的脚步,很快又要来了。柳太公点头,“咱们这次来了,就不走了。”胡归一为难,“可是柳眉那里不好交代,您这次能来西北,还得多亏李晟找的借口。”
柳太公涕泪横流,“女儿啊,孙女儿出嫁,我都不能去送她,心里真难受。我的日子不多了,错过了慧儿这一次,还能盼望叶儿么?”
柳眉的心终究软了,“爹,您可以去,但一切要听重丙的。”
听李重丙的,他何时听过李重丙的。但为了能来西北,什么都许诺答应了。
在两个想要成为钉子户的时候,李重丙在石州,却遇到了麻烦。
杨复被迫要接受这门婚姻,但心里总是有点不自在。“李先生官居何职,来西北可有公干?”
陈从安恨不得把老丈人打个老脸开花,李重丙没有生气,只是淡淡道,“无官无职,来西北做生意的,杨大人对这门亲事,似乎不大满意。”
相亲回去的种种,李重香都认认真真盘问过,他狠狠看了陈从安一眼。这一次聘礼不是备了银子么,莫非被陈从安掉包了。
陈从安的确将银子掉包了,如今临县都捉襟见肘,谁还有心情来贿赂杨复。
这边杨夫人连忙给杨复使眼色,杨复却偏生不动。李重丙道,“杨大人中意潘家,但潘家父子已经有罪在身,大人?”
自吹自擂的话,李重丙说不出来。这语言又止的话,让杨复脸色大变。有些要失控,杨夫人道,“天色一晚,诸位先去休息,咱们明日再议。”
将人送走之后,杨夫人埋怨道,“老爷,如今都到了这步田地了。英儿又喜欢,您还要阻挡什么?”
“听到没有,他威胁我。潘忠勇跟我就要联姻了,他有罪我岂不是也有罪。李重丙跟他的儿子一样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李重丙是躺着也中枪。
杨川阵听到消息,连忙赶回来,“爹,我们都说好了,您怎么还要凭生事端呢。柳毅和李晟可比潘忠勇厉害,这一次我能救援哒哒,立下功劳,都是沾了他们的光。”
“爹明白,可爹就是想不过。”
自己不喜欢的人,娶走自己的女儿,不知道有多难过。杨复有些心灰意懒,“你们去安排我,我好生歇息歇息。”
有没有杨复,问题不大。石州府和晋宁军联姻势在必行。只有关系稳固了,在下一次哒哒入侵时,才能够精诚合作,亲密无间。
在杨府,只有杨复一个人不开心。杨川英很是高兴,“哥,他们真的来了。”
“是的,来了,怎么样,高兴么。在山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陈县令这么轻易就夺走我妹妹的心了。”
杨川英脸上挂着笑意,“哥,如果你遇到喜欢的人,是不是也会第一时间替他躲避危险。”
杨川阵陷入回忆中,脸上有些许落寞,“看不出来,陈县令还有英雄救美的胆量。”
相爱,没有那么复杂,或许只一个小动作,就能俘获别人的心。对陈从安,杨川英是喜欢的。杨夫人替她梳着头,“我女儿长大了,就要成别人的夫人了。去了夫家,你的野性子可要收一收,好好侍奉公婆,得空,回来看娘。”
陈家乃是商人家族,但陈从安有本事儿,是一个好托付的对象。
临县这对情侣,却跟石州府的完全不一样。两个人并肩而行,程辰晨摇着扇子,扇去一天的热气。在黄河沿岸,摆着很多小摊,人们在河堤上乘凉。
“慧儿,我不回程家了。”
柳慧愣了一下,“翁翁逼你了,你不用太在意的,如果回程家,我也跟你一起。”程辰晨却很倔强,“我不回去,程家还有一个讨厌的人。”
“其实她也挺苦的,同样守了七年,你对不起她。”柳慧的温婉,在柳家庄出了名的,柳叶儿半分都没有。庄子上的人,都很尊重这位大小姐。
程辰晨道,“我还不是受害者,慧儿,咱们不说这些。忙了一天,饿了吧,咱们吃点儿东西。”
铺子后面探出头来,“大小姐,姑爷,饿了就在这里吃,我们店儿的烤肉,今日新鲜着呢,再来点儿冰果酒,如何?”
这里能遇到老乡,真的很亲切,“王福,你真是闲不住,好啊,我就尝尝你的手艺。”王福亲自在后面烤肉串,柳慧二人坐在位子上,看着奔流的黄河,感叹道,“刚来的时候,这一段,还是烂泥塘,瞧瞧,现在多安宁。”
这样的宁静富足,在西北很久没见了。程辰晨笑着道,“柳家庄最是会创造奇迹,当初我一去柳家庄,都被吸引了。”
柳慧噗嗤一笑,“什么叫吸引了,阿晟想要你的狐裘,大冬天都给你洗了。偏生你还傻乎乎的,认为很有道理,我哥都不忍心骗你。”
程辰晨道,“就李晟最坏,鬼灵精怪的,那时候,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傻子。”
“可不是,傻的很。”十二岁的女孩,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那时候走进内心的人,只要愿意停留,就很有可能相守到最后。
程辰晨笑道,“所以啊,我要娶一个聪明的人,看他李晟以后还敢骗我。”
在店铺的后面,“赶紧翻,翻匀净一点儿。调料抹均匀,旁人吃不出来,遇到我这么嘴刁的客人,可是一下子都尝出来了。”
王福傻傻的让开,看着李晟很认真的烤肉。李晟脸上的汗水,一颗颗滴了下来。“晟哥儿,这里热,你还是出去吧。”
“废话,认真看,咱们做餐饮的,一定要用心,那样才能留住客人。”羊肉串的香味飘出来,吸引了不少的客人。外面接了很多单,李晟抬眼看了王福,“记住了?”
王福连忙点头,“懂了。”“给柳大小姐端出去吧。”
程辰晨吃了一口羊肉串,“老板,真好吃,慧儿,你快尝尝。”柳慧吃了一块,脸上挂着笑意,“你说某人的坏话,恐怕全都被他听到了。”
能做出这个味儿来的,全柳家庄只有一个人。事实上,吴婶儿,吴坚的娘亲,她们做菜的风格大不相同,都有各自的味道,一吃准能吃出来。
“我不仅听到了,而且还记在心上。程大公子,我对你不薄,你竟然如此埋汰我。”
程辰晨故作不知,“王老板,你们家的伙计也太不懂规矩了。”
王福嘿嘿一笑,“晟哥儿这样的伙计,我可请不起,你们先慢用,我给你们上酒来。”
搬了凳子,倚在回廊上,倒了满满一杯酒,颇为惬意的品尝着。“程公子,你那匹马,我可是还给你了。”
多么漂亮的白马,都没有出手,便被程辰晨抢了回去。火急火燎跑回青山,还吃了皇后娘娘的挂落,给潘越背了黑锅。
往事不堪回首,“得了吧,我被你小子坑的还少么。”
李晟呵呵一笑,“是坑了不少,都是不得已啊。翁翁给你说了些什么,你不会真跟程家绝交了吧。”
“不绝交还能怎的,难道你要让我再等一个七年?”他看着柳慧,实在是一刻都等不得了。
李晟举杯,“来,为了你的觉醒,咱们干一杯。”一饮而尽,李晟道,“你早告诉我,何必要等七年。怎么样,现在老大的军职,是不是超过你了。”
同样是一军指挥使,可柳毅单独成立捧日军左厢第十一军,更加了不起。更何况,如今晋宁军还在他们的掌控之下。
“服,怎么不服呢。可是阿晟,你那么大的本事儿,怎么不来西北找我,我就不相信,你要找我,还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