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从地平线里探出脑袋，李晟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呼吸着纯净的空气。他还是低估了烟叶的杀伤力，忍不住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公鸡正为一天的工作做结尾，咯咯咯，人们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这个时间，正好印证着这个节点。李晟在庄子上走动，遇到人，就微笑地说一句，“早上好。”
裂痕和厌弃依然存在，并不能影响他的好心情。旁人觉得，晟哥儿真的变了，以前木讷的性子完全不见。
庄民们的勤奋，让李晟很是佩服。周老头和周陌一大早上的，就将遮秧的枯草拿掉。
周老头欲言又止，周陌则从旁大急，“爷爷，你……”
难道又是兴师问罪，自问这几天，没有得罪这一家子。他可不想跟周老头吵架，不由地加快脚步往回走。
周老头不知要问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在吴婶家的女眷正在屋里洗脸，李晟瞥了一眼，被柳慧给骂了一句，“滚开，没事儿偷看？”
虽然大都是亲戚，李晟也还小，但偷窥真的说不过去。吴婶从门里走出来，笑着道，“晟哥儿，起的真早啊。”
“吴婶儿也早。”
吴婶已成了他家专门的厨娘，她学习能力很强，这些天的早上，包子，稀饭，油条，手到擒来。本来说要节约一顿早餐，李当家的不允许，粮食吃完了，再去买。肉食不能保证，面食还是管饱。
吃过早饭，带着一大票人进入后面的山谷。山谷里，已经平整出很大一块地。地上堆着黑黑的露天煤矿，湿润的黏土，能烧成石灰的石头。
“翁翁，这一带有石山没有，相对好采石的地方。”
没有炸药，起吊机，采石头是极为困难的事实。难以想象，万里长城如何修筑而成，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视。
这满山都有石头，要采石很容易。不过，如今开阳县，贾仁义搅风搅雨。占据荒地，本来没什么大事儿，若是被人上岗上线，又是严重的问题。
“这样吧，咱们用钱去买，这些荒山，也值不了多少钱。”贾仁义出了名的贪财，花个一百两，足够将附近的地都盘下来。那尤里正，用点儿银子打发，也容易的紧。
柳家庄在贾仁义看来，也没有什么，只要斗倒了萧县尉，柳家还不是他砧板上的肥肉。
李重乙拿着家伙，带着三个工人，就往山里走。李晟嘱咐道，“二伯，不要走太远，就在附近，山里不安全。”
隔远了，人力物力耗费过多，有些得不偿失。李晟仅仅提供了一个理念，具体施工，一切都交给李重乙，同时，李群可以跟着打下手。李群才是李晟最重要的人手，上一代会老去，只有青出于蓝，才能蓬勃发展。
在工地上待了一会儿，就和吴铁柱先回去了。在柳家的院子里，摆着锯好的圆木。没打算用木头来建房子，这是给李重丙的用料。木匠总工，先从练手开始。
“铁柱哥，这一次，我想让你去一趟汴京，将我们的肥皂卖出去。”
吴铁柱疑惑，“就是晒好的那些东西？”
这东西，还没人知道怎么用。跑去汴京，若是不能赚钱，就得不偿失了。吴铁柱走过车马行，去过汴京几次，也不怯场。
“走，我们回去试一试。”
在手上弄一层油，滑腻腻的，很是难受。用手工皂角抹了抹，手上更加滑腻，有很多泡沫，再用清水洗上两遍，油腻完全不见。穷人家根本用不起皂角，衣服都是用棒槌捶打，反复搓揉。
这伪劣产品，让吴铁柱十分吃惊，“这东西怎么卖？”
要是卖给普通人家，二三十文就够了。可是汴京城里不是有钱人多么，那就卖他个两三百文。条件成熟后，再推出更高级一些的香皂。
“马马虎虎，也就两三百文。”
奇怪的是，吴铁柱居然不吃惊。香胰子，猪苓，这种高档的东西，只有有钱人消费得起。小门小户，连它的价格都一概不知。“这也不是死价钱，铁柱哥，你可以临时通过行情，自行处置。”
吴铁柱点头应是，“不过，东家，这一去六七天，我要回一趟家。”
这是人之常情，“可以，把你的工钱支应些，回家，就好好的，这一个给你。”拿一块肥皂回去，让附近的人也知道它的存在。广告打得好，就是无形的资本。
倒是要好好的取一个名字了，上市公司那么多，有一个自己的品牌，打造出来之后，那就是金字招牌。
大宁朝的商家，大都是兴、隆、茂、通、旺、顺、昌、浩，还有就是什么记。陆挺的福记，想来就是大商家。到了明朝时候的粮商，跺上三脚，都要震上三震。
“管家，咱们要取上一个名字，这个名字，以后会天下闻名，有没有很激动。”
吴铁柱屁的感觉都没有，“东家，你说什么名字？”“我不大清楚，你在外面跑了很久，见多识广，出个主意，如何？”
“李记。”
取名字都不用动脑筋的么，“不行，换一个。”
“柳记。”
李晟捏着拳头，想打他两拳，看着东家渗人的眼神儿，“日东升，怎么样？”
“我还日不落呢。”对他们的想法，表示极度不理解，吴铁柱就更是不理解了，“商铺的名字，怎么能用落字，那不是诅咒自己家的生意不好么？”
得，还是自己独裁好了，“我决定了，就叫稻苗。”
有叫苹果的，引领世界高科技潜流。那未来的稻苗公司，也能够在大宁朝大放异彩。况且，谁都知道稻米，除非极为苦寒之地，连稻米都没见过。这名字，就是顶好的宣传效果。人们吃饭的时候，就能关联到稻苗商行。
吴铁柱对这个名字不满意，“哪有这样的商行名字？”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你想啊，人家一吃饭，就会想到我们稻苗商行，你说厉害不？”
恭维的话没有响起，吴铁柱翻白眼，“那还不如直接叫吃饭商行，只要是活人，都需要吃饭。”
人是铁，饭是刚，若真取了这么一个名字，才会让人笑掉大牙。没有意义的争辩，主动叫停，看来代沟赤裸裸存在。
烧了热水，在太阳下，用肥皂使劲地搓着头发。从来没有像女人一样洗过头发，这是古代男人的福利。十分怀恋清爽的短发，只是怀恋，要真敢把头发给剪了，估计会被人打死。
第一盆水下来，乌漆墨黑，如同工厂里的废水。吴铁柱把热水倒掉，又端了一盆清水。李晟再次用肥皂戳了一遍，在清水里洗一遍，立马又便变成了黑色。
李晟有些无语，自己的洗发水，都可以当墨汁使用。足足洗了五遍，李晟才用干毛巾，一遍一遍的擦拭着。今天的太阳很大，晒上一晒，很快就会干。
接着，吴铁柱也用同样的方法洗了头，感觉头脑都清醒一些。
“叶儿，你过来。”
柳叶儿突然之间，就不怎么亲近李晟了。李晟跑过去，将她拉住，“哥哥，我要去放鸭。”
“不用你放。”在她的头上扒拉着，跳蚤偶尔冒出来，让他直起鸡皮疙瘩，“哥哥给你洗头，你看，你头上都有虫子了。”
孩子嘛，就是要用哄的，你越是严厉，就越是叛逆。就算表面上服从，心里必然是抵触的。调了调水温，一盆温水，浇头而下。柳叶儿急忙叫着，“哥哥，冷，冷。”
“待会儿就热了。”跳蚤从头发里爬了出来，落在铜盆里挣扎着。拍拍拍，轻轻将跳蚤从头上拨拉下来，一盆水，就变成了游泳池。
“倒到小鸡儿面前去。”吃了这么血，也是蛋白质，给小鸡儿加餐。
第二盆水上来后，开始用肥皂洗头发。柳叶儿耍着盆子里的泡沫，“二哥，这是什么东西？”
那就是泡沫，一闪而过的花火。李晟的思绪，一下子就被引开了。不过，立马就被拉了回来，柳母脸上偷着不悦，李晟问道，“娘，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有你这样洗头，照你这样，咱们家的柴火都不够用，你爹去山里砍柴不容易。”
嗨，我还以为什么事儿，不就是燃料问题么，不是有露天煤矿，还缺东西烧？建新房的时候，要安上天然气，最是环保。
“不用操心，娘，您看，太脏了，这么多跳蚤。”这年头，跳蚤跟家常便饭似的，谁的头上没几个跳蚤呢。
这个儿子越发有主见，自己是管不住了。捡起地上的肥皂，滑腻滑腻的，“这是皂角？”
李晟点头，“是啊，娘，我打算把皂角卖到汴京城去，您觉得如何？”
“你半个月前捣鼓的东西，就是这个。”
那个时候，还怪李晟败家，把家里的猪油都给糟蹋了，谁知道竟然真的捣鼓出了东西。李晟点头，“是啊，娘，要不您也试一试，很好用的，你摸摸我的头发。”
肥皂不带有清香，头发摸起来却又顺滑的感觉，“就在县里卖不行么，非要去汴京城。”
“汴京城的富人多啊。”以后很多东西，能直接去汴京城，就绝不在附近发卖。
适当的低调，是保存自己的绝佳方法。
柳母眉头舒展，“也对，你发钱太厉害了，不赚钱，就是坐吃山空。”柳母走进屋子，拿了几块肥皂，慢悠悠地出门了。
不用说，也知道送人去了。李晟惋惜道，“我娘真大方，管家，你一个月的俸禄，就这么被送出去了。”
物以稀为贵，这样的肥皂，有天然皂角不具备的优点。当然也同样有缺点，其中的好坏，在客户的体验中。李晟的体验还不错，有了一个清清爽爽的头脑。
在屋里去炫耀一番自己的头发，引得大家一阵跟风，今天算是全民洗头日。木材一堆一堆地烧，木炭一坛一坛地堆积。烧柴的人家，都会累积木炭，到了冬天，可以卖给城里的贵人。
柴火照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告罄，去山上砍柴，那是湿柴，烧不燃。
李晟披散着头发，碰到了跑步归来的少年们。李晟捂着鼻子，一个臭汗熏天。柳毅有些不满，“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说你们该洗澡了，一个个臭烘烘的。”刘长丰哈哈一笑，“晟哥儿，都是大男人，难道还是香喷喷的小姑娘不成。”
香喷喷的小姑娘，那自然是都喜欢的。李晟白了刘长丰一眼，“就你皮的很，你们这臭烘烘的样子，别说香喷喷，只要个小姑娘，都不会喜欢你们。”
刘长丰问道，“这么说，晟哥儿，有小姑娘喜欢你了？”众人哈哈大笑，李晟却不理会，都是些无赖子。
“在这里说废话，还不赶紧将石头给我扔田里去。”
周小兵有些疑惑地问道，“晟哥儿，你把这些石头扔田里，有什么作用？”
李晟故作高深，“到时候就知道了。”刘长丰道，“晟哥，我能不能把我们田里也扔上一些。”
李晟愕然，他扔石头进田里的事儿，被庄上的人当做笑话看，其中不乏说他是傻子的。刘长丰倒是有魄力，许是被李晟看的不自在了，他有些急道，“同不同意，就一句话的事儿。”
这是第一个对他扔石头的事儿表现出认可，而且还要模仿。李晟点头，“行啊，就这一车，全归你，挨打了，可不赖我。”
少年们佩服他的勇气，都等着他的答复。刘长丰发现要反悔，是极为丢面子的事儿。权衡一二，还不如痛痛快快答应，“好，你们帮我扔，快点儿。”
用速战速决的方式，避免被刘毅发现，也是不错的策略。少年们将马车赶到田间，拎起箩筐，飞快地往田里跑。一群人往田里丢石头，泥水飞溅。李晟没凑这个热闹，在路边上看着热闹。
这些天，他走到哪儿，就有特别注意的一双眼睛。这双眼睛，恰好看见了这一幕，马不停蹄往庄子里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