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落叶,树木渐渐开始光秃,孤寂的鸟巢映着有点阴沉的天,显得格外消寂。
赵卿醉偷偷跟着他走了一路,只见他方向确定,很有目的的朝着宁王府的祠堂走去。她站在门口,皱了皱眉,还是跟着走了出去。
宁王府的祠堂内,密密麻麻的摆满了许多人的牌位,历代宁王宁王妃的牌均在此处,韦景牧上前拿了一块牌位放在手中仔细端详,牌位上只有几个简洁的字:韦洛氏之牌位。
他只是紧紧的握着,没说任何一句话。
他到了祠堂之后,就不再隐身,也不怕人看见,很安然的呆在祠堂内。赵卿醉想了想,觉得现在这样正好,就不用现身打扰他了。更何况,他应该知道自己在跟着他。他好半天都没什么反应,原本以为他是打算砸了宁王府的祠堂或是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如今看来是她多心了。想到这,赵卿醉本来悬着一颗心也慢慢放了下来。这毕竟是宁王府的祠堂、自己一个外人呆在这里确实不太好,想到这,她转身准里离去。
“下去吧,”一声浑厚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苍老。
“王爷,您?”老奴恭敬的问道,声音中带着几分迟疑。
外面没了声音,想必是宁王做了什么动作,他们退下了吧。
大门被人推开,赵卿醉看向韦景牧,只见他仍是维持刚才那个动作,看来他早就知道宁王会来,专门在此等候他吧。
等等,以自己现在的能力都没看出宁王的去向,他怎么会知道?难道是他如今的能力已在自己之上了?
宁王爷?
她凝神去翻看宁王的过往,一串串恶事冒了出来,但这些都不是她想看得到的。最后,视线居然定格在了钟羽集市。
钟羽集市??这个宁王去过钟羽集市!!!
“你……”宁王诧异的看着背对着他而立的韦景牧,“牧儿?你怎么在这?”
“宁王爷,”韦景牧没转身,讥笑道,“你是诧异我怎么还活着是吧?!我没死,你很难过是吧?!”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宁王上前看着儿子,“这些日子你究竟去了何处?”
“王爷,出什么事了?”门外传来担忧的声音。
宁王沉声道:“没事,我要跟祖先说说话,你走远点。”
“是。”恭敬的声音。
没多久,整个空间彻底的安静下来。宁王这才想起儿子话中的不对劲:“你刚才唤我什么?”
“我唤错了吗?”韦景牧拿着牌位转身,“宁王爷不是对外宣称我不是你儿子吗?”
宁王为了洗白自己,对外让人放出传言是洛若水勾引自己,他其实是谭家少爷的遗腹子。但是当有人来询问的时候,他坚称是政敌抹黑自己,韦景牧是自己的儿子。
“你别听外面的人胡说八道,”宁王愤怒,“你当然是我儿子。”
“宁王爷一片爱子之心真让人敬佩啊!”赵卿醉笑着出现在他面前,“居然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说瞎话。”
“你是何人?”对于她的出现,宁王倒不是十分震惊,只是诧异。
“这世间能让钟羽楼主亲自接待的人没几个,王爷真是好福气。”她轻笑着赞美宁王,可话中的嘲讽是人都能听得出来。
宁王的语气立刻大变:“你怎么知道?”转而上下打量她一番之后立刻明白过来:“看来姑娘就是钟羽楼的新一任管理人了,真没想到居然是个女人。”
赵卿醉素来认为人生来都一样,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不管那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存在。想到这,她嘲讽道:“宁王爷这么看不起女人,又何必利用女人呢?更为了自己想要的,让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提到软肋,宁王立刻变脸,“难不成你忘了钟羽楼的规矩吗?”
钟羽楼规矩:对客人做的一切交易保密、不得随意告诉他人。
“她说错了吗?”韦景牧将手中的牌位放回原处,转身道,“你做过什么心里没数?还需要他人来说吗?”
“你……”宁王的眼中带着一丝诧异、随后是惊愕、了然,最后是愤怒,他伸出手颤巍巍的指向韦景牧:“想不到你……你居然去了钟羽楼。”
目光却是看向赵卿醉,她点头默认:“他现在在钟羽楼协助我,所以我并没有违反钟羽楼的规定。”
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宁王很快冷静下来:“你们今天来,所为何事?”
赵卿醉摊摊手:“我没事,我跟着他来的。”
他的目光跟着她转向韦景牧,眉头深深皱起:“这么说来,你今日回来是来算账的?犊儿再不对,终究是你哥哥,也是宁王府的世子,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兄弟自相残杀的。”
“兄弟?”韦景牧轻笑,话中带着几分残忍,“我不是谭家的遗腹子吗?跟他算哪门子的兄弟?”
“牧儿,我……”宁王闭上眼睛,“事已至此,你还想怎么做?即便你再不愿意承认,你身上也流着我的血,宁王府如今这样不是挺好的,毁了它对你有什么益处?”
“那我母亲和我,我们这些年受的委屈该当如何?就这么算了?”韦景牧的额头隐隐冒出一股黑气,“母亲为了我能活下去,苟且偷生,可你们呢?你们对她做什么,又对我做了什么?这些年,你不觉得心里有愧疚吗?”
宁王沉默了一会:“儿子,若是你处在我这个位置,你就会明白。到时候你也会跟我一样……”
“我跟你不一样,”他冷漠的打断谈话,“我今日来不是来听你诉苦的,你们是时候为以前犯的错付出代价,方能消我心头之火。”
赵卿醉听的云里雾里的,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她也不想插嘴,只是安心的做个观客。
仆人将一本册子递到她手中,恭敬的退了下去。
钟羽楼最近生意骤增、二人又不能时刻兼顾,于是她让钟羽楼呆的最久的一个老仆人负责记录客人的预约。当然,这一切都在她控制范围之内,若她不同意,他们只会像是一句行尸走肉般活着。没有灵魂、没有思想,当然更不能随意做事。
她慢慢的翻看着最近的记录,越看越皱眉。这些典当的客户中,找不出一个高质量的客人。可能是由于周边战事紧张、大部分的人衣食没有着落,都想着卖儿鬻女,互相蚕食。这一类的事情,以后就由他……慢慢接手吧。
赵卿醉的目光看向韦景牧房间的方向,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想通了没有。目光尚未来得及收回,就见一黑白相间的衣袍一角出现在视野里。她抬起头,对上来人。
“你有事要问我?”四目相对,韦景牧看向她略微担忧的眼神,“哦,我明白了。”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我都能察觉到,以你的能力只怕这事从头到尾你都一清二楚了吧?”
赵卿醉摇了摇头:“我什么信息也察觉不到,我想既然是楼主亲自做的交易,他估计想让你亲自解决此事,不让我知道也正常。”
韦景牧想了想觉得也对:“不过,我以为你会追问来着,一般的女人不是都……”
“我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摇摇头,带着几分不悦的情绪,随即又起了几分八卦之心,“不过你要是想说的话,我不介意听。”
“哦?”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盯着她看,“这倒是奇了。”
世间的人多爱论是非,她也不能免俗,虽说她也很想知道事情经过,但只是不想再撕开他的伤疤而已。
“我们两个是钟羽楼唯一的活人了,而且我们是永生的。也就是说可能从此以后只有我们互相说话了,我不想为这些事让你心里不舒服。”她起身朝着门外走去,“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钟羽集市上,一轮圆月悠哉的躺在黑色的夜空中。
清冷的光华下,黑色的大钟和白色羽毛石碑交相辉映,影子重叠在一起,就像是韦景牧……身上的衣袍。
她伸出左手,一颗圆润光滑的珠子出现在手心,黑影那句‘这颗珠子可能对你有帮助’的话出现在她脑海。
她两指捏起珠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哪里出问题了?
天气越来越冷,长安的初雪已于今早降临。她素来喜欢雪,于是一大早就动身去了长安城。有了房屋的庇护,城内的温度尚且高一些,街头的小贩热情十足,不住的招揽客人。虽然街头的雪已被打扫干净,行人却也不愿意在马路上多呆,纷纷找了个可以避寒取暖的酒舍餐馆等一类地方进入。
而在长安,若是想得到最好的享受,非听风楼莫属。
赵卿醉一进城,大部分的心思都在雪身上。一眼看过去,楼顶上的雪花多了几分神圣洁白的美。她一身大红的袄裙,给这冬日增添了一抹火热。难得出现这般热情似火的美人,众人纷纷朝她看来,却在目光接触到她的瞬间,自觉的转过头该做什么做什么。
她就以这般高调的姿态进了听风楼,掌柜的也没认出她来,只道她身份不凡立刻上前招呼。
常去的包厢早已有人,目光看过去,里面的人是谁、在做什么一清二楚。不想跟对方有所纠缠、也不想看到他的脸和如今的模样,她对掌柜笑道:“那就把天字号空着的房间的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