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正是骑乘着谛听的小阎王。他从谛听背上跳了下来,一双狭长的凤眼看向嘉煜他们的方向。
只见他身着一袭黑色汉服于谛听降落时带动的劲风中飒爽而立,那如丝缎般光亮润泽的布料上绣着一条红色巨龙,衣袂被风吹动,那条龙绣的栩栩如生宛如一条真龙附着在衣料上,长长的龙身蜿蜒盘旋在后背与下摆,龙头正好趴在前襟的位置,呲牙瞠目,龙骧麟振,张牙舞爪,仿佛随时要破云飞出。
明明是绣上去的龙,但被那双龙眼瞪着,欣怡还是感到胃里一阵酸堵,视线从那少年的衣袍再向上,发现对方的眼睛也直勾勾地打量着自己,被那深邃的黑凝视,欣怡心里咯噔一下,她赶紧别开目光,又惴惴望向少年身后的巨兽。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怪物,面目狰狞,甚是吓人。
她忽然感到脱力,扶住脑门碎碎念道:“我一定是在做梦……不然怎么突然嫁给了一个帅哥,又看到这些奇珍异兽……”
如果不是做梦,眼前发生的一切实在没有合理的解释,总不可能是穿越到某部网游里吧?
欣怡拍打着自己的小脸蛋,“醒过来!醒过来!……”
她一连说了六个“醒过来”,双颊也被她拍打的生疼,除了跪拜在地上不起的老者,剩下的二人一兽的目光都看向了正在努力让自己清醒的欣怡。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蹲在地上一脸挫败地喃喃:“……醒过来……”
“谛听。”小阎王声音放柔对身后的神兽说,“先去吧。”
谛听微微低首,好像人类鞠躬一样,然后卷起一阵旋风,消失了踪影。
嘉煜也慢慢蹲了下来,慢慢扶住她的肩膀,一开始欣怡双肩颤抖了一下似在抵抗,但当嘉煜温热的体温传给她后,渐渐的,肩膀的抖动消失了,却依然无法平复混乱的心情。
“冷静点,欣怡。”
“……我、我是不是在做梦?”她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是啊。”他柔声,“你是在做梦,所以你不要害怕,梦里的东西全都是假的,等你一觉醒来,这些恐怖的异象就会全都不见了。”
欣怡眨了眨眼,沉吟了片刻又歪着脖子问她:“那我醒来后,还会见到你吗?”她自己又想了想,然后自嘲一笑:“应该不会了吧,你是我梦中的人。”
嘉煜只是温柔地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一直静默的小阎王突然说:“她丢了一魂,应该在这冥界某处,所以才会失忆不记得你。”
嘉煜从小阎王的语气中判断出他没有敌意,这才站起身,微微躬身补上礼节。“小阎王大人。”
冥界礼见阎王要行跪拜大礼,嘉煜是知道的,只是……他不想跪。
而欣怡自然不晓得小阎王的身份,不懂得要行跪拜大礼。
小阎王倒也不介意,朝着某一方向微微一扬手,用不符合他童子模样的沉稳声音说道:“她丢失的那一魂在十八层地狱的方向。”
这下就连嘉煜也无法继续保持平静的神色了。那是地狱中最为恐怖的地带,在尘世罪孽深重的恶灵都被关在那里,十八层地狱常年不见天日,大部分陆地被滚滚岩浆侵蚀,油锅、刀山、血池、铜柱……各种凶险设施布置,最凶恶的厉鬼恶灵在那里也会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险象迭生。
嘉煜不禁在心里咒骂起欧阳瑾瑜来,若不是他和他那个混账妹妹,欣怡又怎么会受这番苦?想着想着,他又开始自责自骂到自己头上,如果他早点注意到欧阳家的动向,那么这些事都将不会发生。直到小阎王又动了一步,嘉煜才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再度警惕地看着小阎王。
“你放心,我来,并不是为了拿她。”嘉煜那一脸提防之色尽收小阎王眼底,小阎王转身,对着天空招了招手,方才隐去身形的谛听又从云端中冒出,徐徐来到地面。
欣怡抓着嘉煜衣角,看着谛听直往他身后躲。谛听纵然表现友善,神兽之尊身份在那,灵魂自当敬畏,所以即便欣怡不晓得那是什么,还是会感到惧怕。
嘉煜感受到她的身体在发颤,连忙宽慰:“别怕,这是你的梦,所以你梦里的生物都不会伤害你的。”
嘉煜的声音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
欣怡还是紧紧攥住嘉煜的衣角,凝注着嘉煜的脸,嘉煜漆黑的双眸闪烁着怜爱的柔波,欣怡抿了抿唇,然后慢慢点了点头,选择相信他的话。
小阎王摸摸谛听的鬃毛,对他们说:“骑着谛听去,很快就会到。只要在入夜以前让这个女孩的生灵回去,她肉身中的七魄就不会散去。”
七魄不散,身形就不死。
小阎王不予追究还亲自助他们一臂之力,嘉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小阎王已骑上谛听,对着嘉煜招招手,又看向跪在地上的老者,问他:“苏炳,你也跟来。”
老者讶异抬头,小阎王眼波在欣怡身上流转片刻,又回到老者身上,眼神示意他上来。
小阎王已经知道老者跟欣怡的关系。
冥界有属于自己的版图,而十八层地狱并不是指地狱的一层层直到第十八层,而是按区域大小来形容的,就好像阳间的一个个省。
谛听驮着他们自云间飞快奔走,蹄行千里。欣怡享受着飞翔的感觉,早已忘却对谛听的本能恐惧,而是看着下面壮丽的山河,发出“哇哈”的惊叹。
她也时常做些自己会飞的梦,但都不如这一次感觉来的这样逼真,虽然是谛听驮着她,但这种轻飘飘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真的飞起来一样,耳畔呼啸的风声也是以往不曾体会过的。
脚下的版图变成了一条延绵的河川,波光粼粼,散发着迷人幽暗的光芒,仔细看的话,水面上还飘着紫色的莲花,好像梦幻一样氤氲,正向着某个方向缓缓流动。
“那是忘川河,日本叫三途川。”欣怡斜着身子直往下看,在她身后的嘉煜一边紧紧抱住她防止她掉下去,一边在她耳边轻声介绍,“上面漂浮的紫色睡莲代表每一个冥界居民对尘世亲人的思念。”
“唔……”欣怡心想着还真是梦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地方,回头看他正想跟他说,结果不小心亲到嘉煜的唇,她一惊,赶紧扭回身子低下头,红云已经烧到耳根。
见她的小手覆面,嘉煜轻笑,在不好意思?仿佛回到初识时的感觉,那时他只是拉着她的手,她便像这样羞嗒嗒的。爱怜的情绪瞬间盈满全身,他收紧手上的力道,将她拥的满怀。
“唔……偶尔做一下这样的梦也挺有意思的……”她喃喃,心想着梦中能骑着奇珍异兽游遍山河大川,还有一个这么帅的老公陪伴,真想就这样一直不醒来。
随着谛听前行,幽暗的河水很快又被一片火红所代替,那是生长在忘川河边的花——曼珠沙华。继续往前行,下面的景象颠覆来时路上的幽静美好,变成一片火海,滚烫的岩浆从地面的裂缝喷出,火柱冲天,谛听虽轻松躲过,但那炙热的热流却在灼烧着欣怡的皮肤。
“小阎王大人,欣怡的那一魂究竟在哪里?”这样的热度就连身为死神的他都受不住,更不用说欣怡和老者。
小阎王定了定神,看向一个方向,“在起源大厅。”
起源大厅为何,即便是死神也不曾听闻过。嘉煜本想详细询问,奈何刚一张嘴,四周灼热的气就呛得他喘不过气来。
谛听往一个方向急速飞去,跃过脚下波涛汹涌的岩浆区,来到一片荒芜的戈壁,放眼望去尽是黄沙,天与地之间以地平线横切一道分隔开来,只有天的灰与地的黄,两种颜色交织的大陆。
酷热伴随着席卷的黄沙,浑浊的空气遮蔽着视野,眼前朦朦胧胧仿佛在云里雾里看不真切。谛听也放慢了速度滑翔了一阵,慢慢的,视野前的风沙屏障改变了形状,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从中撕开,一个高耸的黑影出现了,像是要冲破黄沙包覆一般,黑影很快拥有了具体的形状。
那是一个巨型的方尖碑耸立在沙漠,犹如一柄利剑直插云霄,在这片荒芜中它是唯一不可侵犯的庄严。碑身刻有阴刻图案和看不懂的文字,顶端似乎是一个装置。
谛听停在方尖碑上方,只见小阎王剑眉一敛,双手高举,口中吟唱着欣怡听不懂的咒文,随着他清音亮起,方尖碑上阴刻的图案仿佛活过来般从碑上浮出,以“∞”的形状围绕在尖塔周身,随着文字的浮动,塔的顶端倏然闪耀出耀眼的金色光辉,直冲云霄。
“要开启起源大厅的通路,需要解锁三处方尖碑的密码,这是其中一处。”小阎王解释。
谛听又驮着他们来到另外两处方尖碑的所在地,小阎王依次解锁了它们的密码。当最后一个方尖碑亮起时,只见整个沙漠忽然摇晃起来,中央突然裂开一道崎岖的裂缝,仿佛一张血盆大口般吞噬着流沙。
谛听飞到裂缝上空,几人看着脚下的裂缝不断拓宽,隆隆之声也越发强烈,就在欣怡讶异的目光下,金色的沙地往两边分开,当中现出一个向下的巨石台阶。天地摇晃逐渐止息,转眼间一条通往地下的通路就形成了。
“这里就是起源大厅的入口。”
周围又恢复成死一样的寂静,谛听向着台阶下飞去。
“起源大厅是什么?”欣怡一边欣赏着两侧被撕裂的绝壁,一边问小阎王。
小阎王悠悠的声音在空中回响:“那里是冥界的信息库,记录着一切生命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