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安的喉咙有些干涩。
谁是至福至贵之女?
怎么样献祭?
奶奶究竟在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她心中隐隐的有种预感,她离着所谓的真相只有一层纱一般薄弱的间隔,只要再一个轻轻的使力,便能够让那层纱捅破,便能够看清楚迷雾之下的真实。
可是她更有感觉,自己若是看到了所谓的真相的话,也许会很痛苦很痛苦。
那一瞬间,成安安的脚抬起,几乎想要向后退走,退开了,她便能够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梦境,便能够离开现在这逼咎的阴暗的可怕的空间,便能够离开也许会将她拽入痛苦深渊的真相。
可是,成安安问自己,真的就要这么离开吗?
真的就不想要知道一切吗?
从小到大父母亲人的冷漠甚至厌恶。
周围村人那闪烁着迟疑的目光。
更小的时候遗忘彻底的记忆。
身上的玉佛,今日的所见所闻。
似真似幻在眼前上演的一切的一切,真的就能够彻底的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成安安咬紧了唇,向后退的一步,慢慢的落回了原地。
因为她这样自问之后,只有一个答案。
不能!
经历了这么多,疑惑了这么多年,她已经自欺欺人了太久太久,她回到安乐村的目的,不是为了避开京城的风风雨雨,不是为了避开那些娱乐记者的唇舌,更加不是为了黄秀娟所谓的解灾,她真真正正的目的,就是为了黄秀娟的那些个话。
就是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就是为了让自己求一个安心!
随着成安安心底意念的坚定,她身上散发出了一阵柔和的白光,将她身处的那一片方寸之地笼罩在其中。
她和房间中的其他人事物像是阻隔在两个空间之中一般。
她看的到他们,他们看不到她。
眼前一阵波动。
奶奶还跪在供桌前。
而她的身后,出现了几个身影。
是黄秀娟,还有她拉在一边满面痴傻笑意的成平安。
那是小时候的成平安,是比成安安记忆中还要小上那么一些的成平安。
黄秀娟放开拉着成平安的手,一手,却是将身后背着的一个身影放到了地上。
“妈,真的有用吗?就这么一个小丫头,就能够让大仙放过我们吗?”
是黄秀娟颤抖的声音,也比成安安记忆中的女人年轻了许多,甚至是带着些犹存的风韵。
成平安紧紧的拽着黄秀娟的衣角,伸脚踢了踢地上背朝上的较小身影:“杂种,小杂种!”
他嘿嘿的骂着,面上痴傻,眼中却是纯然的恶意。
成平安烧坏了脑子,却从来不曾少过一丝半点儿的恶毒。
成安安蓦然间便觉得胳膊一阵剧痛,那边成平安踢中的位置,可不正是地上人影的肩膀胳膊位置吗?
砰然一声,地上的小人被踢的翻转了个身子,露出了一张沾染了不少灰尘的脸。
成安安如遭雷击,她会认错任何人,却不会认错自己的那张脸。
即便已经是很久之前的年幼容颜,即便沾染了再多的灰尘血迹,即便是不曾张开眼睛。
在看到她正面的一瞬间,陈安安确定,那便是自己。
是年幼时候的自己。
是缺失了一部分记忆的自己。
“行了平安,虽然是个小杂种,但是如果有用的话,我们就要好好供着!”
黄秀娟没有得到婆婆的应声,有些不情愿的拉住了将地上的女孩儿当做玩具的儿子,制止了对方的行为。
苍老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暮色沉沉:“这是我能够找到最合适的人选了,若是今日她不死的话,那就是我成家的女儿了,更是我成家的护身符,若是不想要让成家断子绝孙,你们就不要说漏了嘴!”
成安安僵硬着身子,望着前面一直背对着她的老人缓缓的起身,走到那个娇小的身影面前,蹲下。
对方手中拿着一把小刀。
那小刀,按住在了地上女孩的胳膊之上。
“丫头,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身上福德太厚,余泽太深,便是不落在我的手上,你早晚也要被别的修行中人抓去了剥皮拆骨,利用到底,在我们成家,只要你熬过了这一劫,你便也能够平平安安的张大了。”
成安安的眼睛木木的,眼底酸酸的,想要流泪,却流不出眼泪。
这不是幻境。
那一刻,成安安如此的确定。
因为在老妇人手中的刀子确切的切割到了胳膊上的一瞬间,她感受到了同样的剧痛与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
不要,求求你不要!
躺在地上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睛,双眼之中三分之二都是漆黑的色彩,那里面格外的幽深,充斥着无尽的恐惧与祈求。
不要,不要,老奶奶,不要这样对我,我好痛!
我要爸爸妈妈!
我不要留在这里!
那是一个女孩儿穿越了时光的哀嚎与无助,那是一个女孩儿与长大了的自己心神相连的祈求。
救救我,谁能够救救我。
谁都好,救救我!
地上的女孩儿胳膊上的鲜血不断的流淌着,向着四周有规律的扩散。
鲜红的妖娆的血色在她的周围勾勒出了一副奇异诡谲的图案。
那图案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鲜亮,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空间。
女孩儿的眼睛中从恐惧祈求,一点点的化为了绝望,化为了怨恨。
她不能够动,不能够挣扎,她睁着眼睛,清醒的看着自己大半的鲜血活生生的流干,她的发丝尽数被自己的鲜血所浸染。
而她身旁站着的三个人,不为所动。
“替身阵成了,有用,老祖宗留下的法子真的有用!”
那所谓的奶奶,那张苍老的容颜上勾勒着有些癫狂狰狞的笑意,她像是没有看到女孩儿一步步濒临死亡的样子处境一般。
蹲下身子,小心的悬空刻画着那越发清晰的血阵。
她的掌心,出现了一块玉佛,那是成安安一直戴在身上的玉佛,是奶奶临终前也交代她不能够取下的玉佛。
那玉佛看起来格外的平常,被老人放在了女孩儿的手臂伤口之上。
本来便不断涌动的鲜血乍然冲出,尽数融入玉佛之中,血色的圆阵腾空升起一片血色光圈。
地上女孩的眼睛一片死寂,身上脸上的肌肤苍白的成了死灰色,仿佛随时随地,只要一阵微弱的风,便能够让她死去一般。
奶奶,黄秀娟,还有成平安,一脸兴奋的走入了血色的圆阵之中,半空中传来了扭曲的啸声,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圆阵上风。
长长的尾巴甩动着,向着地上的女孩儿扑去。
狰狞的獠牙清晰可见。
腥臭的味道熏人欲呕。
成安安心底升起了怨愤,升起了无尽的愤怒与痛苦,她想要做些什么。
她想要破坏些什么。
真相?
这就是她想要寻找的真相吗?
祭品,贡献,你们所有的人都那么的开心,可是我呢?
那一刻,她便是地上过去的自己,地上那濒临死亡的女孩儿便是她。
她不愿意。
她不愿意这般的死去!
她不想要就这么被人利用致死,不想要用自己的凄惨死亡去成全别人的所谓幸福安康!
那兴奋的得意的一家三口,不值得她牺牲至此!
她不想要死,她不想要死在这里。
那一刻,成安安清晰的感觉到了,地上的女孩儿在濒临死亡,而自己,也在濒临死亡。
死亡连接着她和她。
这是过去的记忆,是她消失的记忆,却也是现实。
能够杀死她的现实。
她在这里死去,便是真的死了!
她不能够死!
长生还在外面等着她。
起码,起码有那么一个人,若是她没有了的话,会难过,会伤心。
起码有那么一个人,会忍不住的让她担心,她若是消失了,他怎么办?
成安安身上本来只是薄弱的光乍然大涨,眼看着便要将女孩撕裂了的巨大黑影顿住在了半空,成家三口人面上得意的兴奋的笑顿住在了唇边,静悄悄的,一切都像是被时间停滞了一般。
成安安消失在了原地,而躺在地上,那濒临死亡的女孩儿,蓦然站了起来。
她冷冷的望着几乎触及到自己鼻尖的利爪,眼眸中清冷一片,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化。
巨大狰狞的黑影露出了一双巨大的眼睛,那双眼睛很大,像是一个个大灯泡一般,只是看着,便让人觉得心底发悚。
更遑论那双黑暗中眼睛里散发出的凶狠残忍的目光,那是要将猎物敌人尽数撕扯成碎片的残虐狂暴眼神。
那么的可怕,可是直面的人却不觉得害怕,只有心底越发升腾的愤怒与蔑视,仿佛看着一只蝼蚁一般。
女孩儿死灰色的唇缓缓的勾起了一个弧度,一个有些诡异的笑的弧度。
那近在咫尺的仿佛恶魔死神的狰狞黑影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它那双巨大的灯泡一般的眼睛中,隐隐的有害怕在溢出。
周围的黑气轻微的晃动着,挣扎着,想要挣脱出空间的禁锢。
尖利的啸声在这片狭小的空间中响起。
成家三口化为的齑粉。
而它正对着的女孩,身形不断抽长,只是转瞬间,小小的四五岁的孩子成了二十几岁的成熟的女子。
她还是用看着蝼蚁一般的眼神望着挣脱了大半黑雾的巨影,已经能够隐约看到对方的真身了。
尖尖的脑袋,尖尖的耳朵,瘦长的身子,长长的毛绒绒的尾巴,还有那身被鲜血浸染成血色的已经看不出原来色彩的毛发。
那是一只巨狐,一只浑身散发着腐烂腥臭气息的狐。
看着暗影中的真身一点点的暴露,看着那双眼中的惊恐害怕,她的手慢慢的握住了那吸收饱了鲜血的已经从绿色变成了一片血色的玉佛,五指猛的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