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半年多都没听说自己儿子的消息了,如今听周天昊这么说,到底是放心了许多,又瞧见他和谢玉娇在一起,便有些疑惑,只又问道:“小将军如今怎么跟谢家大姑娘在一块儿了,两位这是?”
况且她记得过年陶管家送肉菜过来的时候,分明说的是谢家招了个女婿,似乎门第也是很高的,老婆子这冷眼一看,难不成就是周天昊了?她顿时就恍然大悟了起来,只笑着道:“难不成您就是陶管家说的那上门女婿?”
谢玉娇听了这话,脸颊微微泛红,只小声道:“上门倒是上门了,还没成女婿呢!”
“这不早晚的事儿嘛!”那婆子听了就高兴了起来,又听见外头有人喊她道:“老四她娘,这野鸡炖蘑菇快烧糊了。”
那婆子闻言,只哎哟一声,便急急忙忙的就出去瞧去了。
不一会儿,一锅野鸡炖蘑菇也送了上来,因这边只有寻常的糙米,谢玉娇和周天昊便知凑合这吃了起来。
两人靠着厅中八仙桌的斜角坐着,各自拨着碗中的米饭。大约是饿得时间久了,谢玉娇竟然也没觉得这糙米有多难吃的,倒是比平常还多吃了一口饭。
周天昊见她吃的认真,倒是放下了碗筷,安安静静的看了她片刻,这才开口道:“我们这算不算是粗茶淡饭,茶话桑农了?”
谢玉娇只不理他,小心翼翼的吐出嘴里的野鸡骨头来,擦了擦嘴道:“让你偶尔吃两天你还可以忍,要是天天吃,你肯定也是会有怨言的。”
周天昊想了想,只一本正经的回道:“我曾经以为我没了电脑一定会死的,没想到来了这里,被人捅了几次窟窿却还活得好好的。”
谢玉娇抬起头,看着周天昊,那深邃的眼眸中带着几分戏谑,却又似乎带着几分严肃。谢玉娇便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的脸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少年……忘了电脑吧……”谢玉娇顿了顿,只又俏皮的补充了一句,“把飞机也忘了。”
那以后就……可以不用打了。
从青龙山回了谢家,谢玉娇的年假就结束了,龙抬头那日祭天之后,又连续去了几日县衙,和康广寿商议难民的事情。又央着周天昊回了一趟金陵,打探了一下兵部军需物资筹集的事情,从户部的手中拿了几个政府采购的项目。皇帝一听说是谢玉娇要用来安置难民的,御笔一挥,就全答应了下来。
这一眨眼就到了二月初九,这一日正是谢老爷的忌日。因为二老太爷病了,所以原本他负责的祠堂祭祖一事,就交到了另外一个和谢老爷同辈的人手中。那人也是谢老爷一辈中算比较出息的,家中有几亩地,如今膝下的几个孩子也都在谢家的族学上学,谢玉娇当初把这事情指派给了他,一来是他并没有跟着二老太爷做过那些不上路子的事情,二来就是谢玉娇隐约记得当初一个劲想来谢家当嗣子的那群人中,并没有他家的孩子。
其实谢玉娇心里头,对亲戚还是很看重的。谢家宅的人虽然都姓谢,但是流传到这份上还能攀上亲戚的,其实也不多了。大家都在一起住着,能帮衬的,自然也是要帮衬的。
且上回老二太爷闹了那一次之后,众人似乎都有些怕谢玉娇了,因此年节里头好些以前常走动的亲戚也没有来走动。徐氏平常在家里也无聊,若不是这个婶子、那个嫂子过来玩玩,这日子也难打发。
因而今天见了这位叔伯,谢玉娇便开口道:“我听我娘说您在我父亲那一辈排行老七,以后就叫您七叔好了,以前倒是不常见你。”
那人中等身材,容貌倒是斯文俊秀的,听谢玉娇这么说,这才开口道:“大小姐不认识我也是常理,我去年才从北边回来。”七叔说完了这句话,就不说了,顿了顿才继续道:“只是没想到我才回来,京城就没了,倒是平白了捡回了一条命来。”
谢玉娇回了家中,才知道这七叔原是自己曾祖父的庶出兄弟那一支传下来的人,按说是比二老太爷他们远一些。而且这七叔从小惯会念书,听说很小的时候就中了秀才,没几年又中了举人,从此家中便砸锅卖铁的供着他考进士。可谁知道他天生是个没运道的,二十六七岁的时候考上了进士,谁知道那一届闹出了科举舞弊的事端,所有人的成绩都作废了。
后来他又陆陆续续的考了几回,便再也没中过了。幸而他也是一个聪明人,不曾因学业荒废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因为膝下还有几个儿女,旧年就从京城回乡了。
谢玉娇听了徐氏这么说,心里倒是由衷的替他可惜,如今瞧着也有四十出头的光景了,这辈子过去了大半,只落得一个含恨回乡,不过比起那些还做这科举梦,来不及回乡客死异乡的人,他已经是幸运很多了。
如今谢玉娇正要安排灾民的事情,陶来喜和刘福根又各有各的事情,家中年轻跑腿的小伙子脑子也不够用,谢玉娇想来想去,那七叔在京城混过那么些年,没考上功名却也没饿死,想必也一定是有些本事的人。
徐氏见谢玉娇今儿问起了七爷来,便笑着开口道:“你父亲没去世之前,也曾说他们这一辈里头,怕只有七爷是个人物,我记得清楚,当年去京城的时候,你父亲给了他一百两的银子充当路费,他走了第二天,就让家里的老母亲送了一张字据过来。”
“欠条?”
“可不是?”徐氏只笑着道:“当时你还小呢,也不懂事情,看见了纸头就喜欢撕着玩,我一个不留心,你就把那欠条撕了,结果你爹还说,撕的好,反正他没想着让七爷换这个银子。”徐氏说完,只又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去年他回来之后,倒是来过一趟家里,那几****正病着,我见了他,他二话没说,就把当年的一百两银子换了,你不问,我还差点儿忘了这事情。”
谢玉娇听徐氏说到这里,对这七爷的人品已经很是敬佩了,又有本事,又有人品,因为战乱落叶归根,这样的人恰巧被谢玉娇给认识了,怎么能不请出来用一用呢?
谢玉娇当下就问了徐氏那一百两银子现如今放在哪里?徐氏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有银子也花不了,自然是放着,便开口道:“我让张妈妈收在了书房的书架上头,连匣子都没有开过,还是当时送过来的样子呢。”
谢玉娇便笑着道:“父亲看人必定不会错的,他觉得七叔是个人才,咱也不能真的让七叔就这样落叶归根了,眼下朝廷都来了南边,正是要用人的时候呢!”谢玉娇说着,正好瞧见张妈妈从外头进来,便让她去书房把那放银子的匣子给那了过来。
里头放着二十两一锭的银锭子,整整五个,底下还印着钱庄的印子。
徐氏看了一眼这银子,问谢玉娇道:“娇娇预备怎么办?”
“自然是把钱还给七叔,顺便问问他,有没有空闲的时间,帮我管几个人。”
徐氏听了这话,心下有几分担忧,却也有几分高兴,高兴的是谢玉娇看重谢老爷看得上的人,担忧的就是万一这七爷是另一个二老太爷,像那样的亲戚,她真是消受不起了。
不过徐氏转念想了想,当年她过门的时候,这七爷还是好的,这人要变了,也未必会变这么快。
谢玉娇倒是没有徐氏的疑虑,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从今儿一早在祠堂看见的那人的谈吐举止,就比这谢家宅任何一个村民强了不知道多少。怪不得当初谢玉娇就觉得有一种遇见城里人的感觉,还寻思着谢家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看着人模狗样的本家亲戚,原来人家真的是从城里回来的。
谢玉娇出了正厅,正寻思着让刘福根跑一趟,又觉得像七爷那样的人,没准也有三分的傲骨,若是她亲自去一趟,必定比让刘福根去强了很多。
上回把祠堂的事情安排给他,当时却并不知道这些细节,只听刘福根和陶来喜都说这人靠得住,她也没往深了想,全当是一个在众人面前比较吃得开的本家亲戚。如今她既然知道了这些,少不得亲自跑一趟,去请一请。
那七爷是谢老爷一辈的人,名为云臻,排行老七,年少时候就聪明,因为是和谢老爷一起进学的,所以谢老爷尤为记忆犹新,一起去考的秀才,自己先落榜了,他却中了。等自己考上秀才的时候,他连举人都考上了……所以谢老爷对他的敬佩,自然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谢玉娇既然存了这个心思,便让刘福根去找了张妈妈,开了库房的门打点了几样薄礼,又带上了那一匣子的银子,往谢云臻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