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娇听了这话,心里倒是挺受用的,老姨奶奶平常太嚣张了,虽说如今得了教训,可好歹也让徐氏郁闷了几天,没想到她女儿倒是绵阳似的一个人,想来应该是明白人。
谢玉娇便垂眸想了片刻,开口道:“姑妈,老姨奶奶如今年纪大了,做事情难免有些颠三倒四的,前几年为了方姨娘进府就闹过一回了,如今好些年过去了,现在父亲去了,方姨娘也说着要出府去,可见她当时就不是心甘情愿要进来的。有些话,我这个做晚辈的不好说出口,姑妈若是方便,好歹跟老姨奶奶说一声,她这个年纪,生是谢家的人,死也是谢家的鬼了,我们安安心心的侍奉她颐养天年,她还想图些啥呢?我倒是想不明白了。”
徐氏见谢玉娇这么说,心里虽然感激,面上却还只装作生气,一个人唱红脸,必定一个人得唱白脸。
“娇娇,你怎么跟你姑妈说话呢,这些话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说出口的?你才管了几天家世,怎么就轻狂了起来,叫人听了不像话!”
谢玉娇闻言,倒觉得有几分委屈了,脸颊涨的通红的,一双眸子登时就蓄满了泪,只抿着唇瓣看着徐氏,徐氏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这白脸也唱不成了,一把将谢玉娇搂在了怀里,一个劲宝贝道:“是娘不好,娘不该这样说你,你都是为了我。”
大姑奶奶看在眼底,心里早就明白了,她那个姨娘以前老太太在的时候倒是有个怕的,也拎得清,老太太去后,就拎不清了,单说给自己找的这个婆家,大姑奶奶也只能自己抬头饮泪了。
“嫂子放心,你们的难处我知道,就算是她不听我的,这些话我也是要说的,嫂子要是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先过去了。”大姑奶奶起身,对着徐氏福了福身子,拎着身边的小丫鬟告辞了。
谢玉娇瞧见她走了,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从徐氏的怀中给挣了出来,撅嘴不说话。张妈妈见了,只拧眉劝道:“大姑娘可别生太太的气,太太这也是不得已,总不能让大姑奶奶瞧着,我们合伙欺负老姨奶奶一样。”
谢玉娇本就不是真的生气,也知道徐氏这性子,也只能唱白脸的,不然咋办?
“母亲也真是的,搂的这样紧,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谢玉娇掖了掖皱了的衣袖,抬眸问道:“姑妈瞧着,似乎过的不是很好,老姨奶奶有这些闲心思,不说心疼心疼自己闺女,反倒跟我们闹,也真是够了。”
张妈妈听了这话,只开口道:“姑娘您是不知道,这乡下人家,重男轻女的很了,嫁出去的女儿那就是泼出去的水,老姨奶奶将来又不靠着姑奶奶养老送终的,她才不会操这个闲心思呢!”
谢玉娇一听,只眨了眨眼,一脸心有戚戚的看着徐氏,撒娇道:“母亲,真的是这样吗?那母亲什么时候打算把我这盆水给泼出去呢?娇娇可舍不得呢!”
徐氏瞧着女儿撒娇的样子,心里软的跟什么似的,平常看着她极有主意,一副大人的样子,说白了骨子里还是个孩子,这会子露出一些来,便让徐氏又心疼了几分。一旁的张妈妈见自己说错了话,只急忙打嘴道:“姑娘快别这么想,咱太太是功勋贵胄人家出生的大家小姐,可没这想法,姑娘要是真的有造化,能聘个上门女婿回来,一辈子长长久久的陪着太太,那才好呢!”
谢玉娇这两日其实已经没再去想上门女婿的事情了,她如今恨不得用意念把沈姨娘腹中的胎儿给控成男的,这样她自己也好解脱了。
徐氏闻言,只一个劲点头道:“张妈妈说的有道理,就算沈姨娘生个男孩出来,那还是个奶娃子呢,能顶什么用?你就安心在家里呆着,我们还招上门女婿。”徐氏一想到谢玉娇要出嫁,只觉得日子还是过不下去,这几日反倒打定了主意,要招起上门女婿来了。
只是谢玉娇自己也知道,这事情不容易,一切还得听沈姨娘的肚子说话。
两人正闲聊了,外头紫燕进来回话,说是刘二管家和几个婆子已经把仓库那边的一百件棉衣料子给拖了回来,来问姑娘的话,这些东西都怎么安排。
谢玉娇闻言,只站起来,一改方才撒娇的模样,只吩咐道:“直接交给外院管账房的孔先生,让他把数量清点一下,说待会儿有人会去向他领料子,没人取了多少件衣服的料子,都让他记下就成。然后把家里会针线女红的下人都喊到这儿来,我统一吩咐下去。”
紫燕点着头把谢玉娇的话记住了,便出去办事去了,徐氏不解问道:“怎么把棉衣拖到家里来了?”
谢玉娇只好把这事情原原本本的跟徐氏说了一遍,徐氏闻言,只叹息道:“罢了,只好一起赶一赶,月底之前送走了,这也算是送佛送到西了。”
却说大姑奶奶去了老姨奶奶那边,自然有小丫鬟将那天老姨奶奶摔跤的事情说给她听。这言语中也不敢说谢玉娇半个字不好的,只说是老姨奶奶自己不小心摔的,可大姑奶奶心下清楚,若不是老姨奶奶又生了什么花花肠子来,没准也就没有这一场祸事。
说起来大姑奶奶虽然是老姨奶奶亲生的,奈何小时候没在自己跟前养着,到底并不像谢玉娇和徐氏这样的热络,后来谢老太太去世,大姑奶奶回老姨奶奶身边的时候,都是大姑娘了,自然也不可能像小孩子般亲热。再者,老姨奶奶给大姑奶奶找的这个婆家,实在是让大姑奶奶有苦难言,所以就对老姨奶奶又怨恨了几分。可即便如此,子女孝道,这个道理大姑奶奶还是懂的,所以徐氏一派人去给她传话,她第二天就来了。
“姨娘也一把年纪了,怎么到如今还拎不清呢,这谢家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呢?如今弄成这个样子,也不过就是让下人看了笑话去,背地里谁会说她们一句不好的?只说姨娘倚老卖老,见老爷去世了,就想着插手家里的事情了。”大姑奶奶这些年过的不如意,心里难免有几分气,一边劝老姨奶奶,一边叹气。
老姨奶奶这时候是半身不遂的躺着,见她来了,起先是一个劲的装哼哼,博取同情心,没想到自己的闺女一开口就向着别人,顿时就恨不得又要跳脚,才挪了下屁股,疼的又哼哼了起来,便只好侧躺着,只开口道:“那丫头片子,真是少有的坏,可怜我一把年纪也不是她对手,她八成又跟你吹什么耳边风了,让你也来说我,我如今动都动不了了,反倒还要受她的气。”
大姑奶奶听了这话,只忍不住冷笑了起来:“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方才我进来的时候,都问明白了,你跟方姨娘想的什么心思,也别当我不知道,若这事情真的那么容易成了,我也弄个儿子出来,也不用受这么多年的气了。”大姑奶奶说到这里,只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只一味道:“去年他就要纳妾的,可那时候他欠着哥哥的钱,哥哥让他写了保证书,只要他不纳妾,他们家钱谢家的银子就不用还了,如今哥哥才去两个月呢,他家老太太有变着法提出纳妾的事情来了,我……我找谁去哭啊!”
老姨奶奶听了这话,愣了片刻,随即道:“大户人家三妻四妾的,那也是常事儿,你过门六七年了,也没生下个儿子,这能怪谁?”
大姑奶奶原本以为老姨奶奶是她的亲娘,总能向着自己一些,谁知道老姨奶奶开口这一句,就先把她给气了个半死,大姑奶奶便也火气上涌,只站起来道:“你自己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遭报应摔着躺着了,这又能怪谁?若说我天生就是个命苦的,那也是你害的,你当我不知道,当初你们方家拿了蒋家的银子,就连我的嫁妆,也想算计,我这些年好歹留了个心眼,没将那些田契给拿出来,姓蒋的就死皮赖脸的,来找大哥借银子,还说我抓着嫁妆不补贴家里,我若是连嫁妆都抓不住了,那我的死期岂不是也近了?”
老姨奶奶被揭了老底,到底心里也有几分愧疚,当初这门亲事,确实是方家人介绍的,那时候只知道蒋家欠了谢家银子,也想求娶谢家大姑娘来着,况且方家舅爷也说了,那蒋家少爷看着挺爷们的一个汉子,虽然没考什么功名,可祖上有积蓄,大姑娘嫁过去了,必定也不会受委屈。老姨奶奶耳根软,听人这么一撺掇,便信了,把自己的亲闺女给搭了进去。
后来她也依稀知道那蒋少爷有些坏习性,可想着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好歹也只能自己受着了,便劝慰大姑奶奶道:“男人多半这个习性,等你生下了儿子,他有了后,心也就定了,这日子都是这样过出来的。”
大姑奶奶忍辱负重的又熬了两年,果真又怀上了,一朝分娩又是个闺女,这下蒋家人就又开始发作了起来了。谢老爷心疼自己妹子,又知道那姓蒋的见钱眼开,就让他写了个保证书,只要他不纳妾,欠谢家的银子就不用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