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老大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觉得四周晃亮刺目,身子挣了挣,浑身却被捆了个结实。山寨里的人不需要农耕种田,平常住在这山顶寨子里的,也就只有他、赵老四还有一帮没成家的小兄弟。
萧老大是山西太行山人,那地方九沟十八寨的,他从小就在寨子里生活,要不是一次去寨子外头办事,被人给暗算了,他如今还是寨子里的三当家。可事情偏偏就这么凑巧,他被山下一户姓韩的地主人家救了下来,那户人家家中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年方二八的小姐,他们两个日久生情,他成了他们家的上门女婿。
原本以为日子可以一直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下去,谁知道一年前鞑子进村,将韩家的东西一抢而空,等大雍军队赶来的时候,韩家的老夫妇都已经惨死了。萧老大带着萧夫人一起逃了出来,成了南下的难民。
朝廷虽然规定各县安置难民,可如今大家都自生难保,哪里有人愿意给他们这一大群的人一个安生之所呢?他们一路从北边乞讨到了南边,最后在秣陵县安顿了下来,原本以为可以有一栖之地,可当地的地主们,却还是不肯给他们一块地,一片山,哪怕是一口吃的。
萧老大这时候才萌生了结寨的想法,将那些难民集合起来,在秣陵和江宁两县三不管的地方,建了一个青龙寨。因为他小时候在山寨生活过,所以这一应的规矩都清清楚楚,大家便推举他当了山寨的老大。可是与此同时,这一群百来号人的生计问题,也承担到了他的身上。
这一带的山林并非太行山中的深山老林,压根没有什么大的猛兽出没,只靠一些山禽野兔之类的,压根不能养活这寨中的老小,所以萧老大才会带着人去抢那些屡有骂名的地主恶霸人家,偶尔带一些银子回来,已做周济。
他们人多势众,且他自己又有些拳脚功夫,能唬的主那群胆小的地主人家,至于为什么要绑了谢夫人,做一票大的,其实是因为萧老大也觉得有些累了,他想等得了银子,或者逃去别处,安家置地;或是分给各家各户,以后各自营生。有了银子,至少大家可以做些小本生意,不用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治好萧夫人的眼睛。
“小兄弟,你既然要走,为什么昨晚不走,如今又趁着我喝醉,把我捆起来,岂不是趁人之危?”萧老大无奈的挣了挣身上的身子,蹙眉看了一眼靠墙躺着的周天昊。
周天昊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我自己也喝醉了,捆你做什么?”忽然他的身子一挣,抬眸对萧老大道:“我也被捆住了,怎么回事情。”
周天昊话音刚落,外头的大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细瘦男子带着几个年轻小伙子站在门口,见了萧老大开口道:“老大,当初结寨的时候你怎么说的,要带着兄弟们吃香的、喝辣的,永远不被那些有几个臭钱的富人们瞧不起!可如今呢?兄弟们跟着你,饱饭吃不到几顿,你还让兄弟们开山垦荒,留着银子买粮食种子?你这是想让兄弟们在过上以前被地主们欺负的日子吗?”
细瘦男子说完,只笑着道:“不过也难怪了,你当初就是韩家的上门女婿,做惯了收租的事情,如今就想变着法子,让兄弟们再供着你?”
那人话还没说完,外头几个年轻小伙子已经有些群情激愤,只听那细瘦男子道:“昨天就是因为萧老大一时心软,才放走了谢夫人,不然十万两的雪花银,我们今儿就到手了!”
众人听了这话,越发激动了起来,只有人举起武器喊道:“去谢家,抢银子!去谢家,抢银子!”
里头正吵闹不休,忽然听见山下响起了鸣哨声,几个年轻小伙子到山门口往了一眼,只吓的连连退了几步,走到细瘦男子的跟前,开口道:“三当家,山下山神庙附近来了好多人,浩浩荡荡的,估摸着有百十来个!”
这些小伙子原来也都是种田的庄稼汉,每次跟着萧老大他们下山,也都是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如今瞧见谢家竟然一夜之间就召集了这么多人,顿时就有些紧张了起来。
周天昊见时机成熟,只朗声开口道:“兄弟们可否听小弟一言?昨夜我和萧老大把酒言欢,可谓是不打不相识,也知道大家原本都是大雍的贫民百姓,如今让你们在这山林里面过着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是朝廷的错,也是皇帝的错。”
众人闻言,只都好奇的盯着周天昊,瞧不过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却敢这样光明正大的说皇帝坏话,倒是不简单了。
周天昊见大家渐渐安静了下来,只继续道:“但皇帝只有一人,天下的百姓却有千千万,他一人如何能照顾到千千万的百姓?若是有照顾不周的地方,我替朝廷,替皇帝向大家请罪了!”周天昊说着,只弯腰低下头来,脸上早已换了一副肃然的神色,接着道:“大家若是听我一言,那江宁县的知县康大人,是乙未年的状元郎,其父康显宗乃是帝师,他是一个好官,你们若是肯放下手中的武器,我便带着你们去见康大人,必定让他给你们安置一个去处!就算不能衣食无忧,但也必定好过这三中清苦,最重要的事,你们不必在躲躲藏藏,可以继续光明正大的做大雍的百姓!”
“我们……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人群中有人质疑道。
“三当家说,我们现在就是土匪,要是下山是要吃牢饭的,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众人异口同声问道。
那细瘦男子见众人情绪激动,只开口道:“他就是一个骗子,我们不要相信他,等谢家的银子到手了,我们就有钱买地了!到时候就不必窝在这穷山僻壤了!兄弟们,带他们走。”
萧老大见那细瘦的男子要走,只忽然抬腿踢在他腰间的刀柄上,那刀从细瘦男子的腰上飞出来,周天昊一个转身,在身后接住了刀柄,用力一压,几根麻绳一应落地。
周天昊甩开手腕上的麻绳,轻轻揉了揉被麻绳勒过的地方,转身对萧老大道:“多谢!”
众人以前都是庄家汉子,哪里见过这样的身手,只都被刚才配合完美的一幕给惊呆了。周天昊一刀劈开萧老大手腕上的麻绳,将短刀丢到他的手中,扯开身上早已经七零八落的衣裳,露出胸口几块紧实有力的肌肉和几处粉色疤痕的伤口。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实不相瞒,几个月前,我还在北疆抗击鞑子,因为负伤才被家中的长辈勒令回京。可我虽然人不在疆场,心却在疆场!你们的家园,我一定帮你们抢回来,但也请你们,不要抢别人的家园!相信我!大雍一定不会让他的百姓流离失所,也一定不会想尽办法让你们重回家园的!如今你们暂且忍耐一下,我会让康大人妥善安置你们。”
这些小伙子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本就气血方刚,听周天昊这么一说,人人都热血沸腾了起来,只开口问道:“小将军,俺不需要安置,只要把俺爹俺娘安置好了,俺要跟着你上战场,杀鞑子!”
周天昊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样的,我们一起杀鞑子!”
一旁一直没啃声的萧老大也喊了出来道:“带上我!”
周天昊转身,两人击掌道:“好!带上你!”
那边更有人看着周天昊这一身伤,好奇问道:“小将军,为什么你的箭伤在后头,是不是你逃跑的时候被射到了?”
这问题就问得比较尴尬了……周天昊只清了清嗓子,笑道:“真在战场上,哪会有地方让你跑的?都射成刺猬了,我运气好,胸口带着一面护心镜,所以就逃过了一劫!”周天昊说到这里,倒是想起来了,他的镜子被萧老大给拿走了。
“我那镜子呢?上哪儿去了?”
萧老大先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只回道:“送谢家去了。”
周天昊大惊,口中念念有词道:“这下可完了……暴露了。”
却说谢玉娇一行人来到了这青龙山下,见山腰上果然有一处破旧的山神庙。沈石虎率先带着人去四周检查了一番,见没有什么异样,这才请了谢玉娇下来。
谢玉娇从马车上下来,抬起头四周观察了一下,沈石虎指着山谷中两个青松开口道:“那就是消息树,方才我们才到的时候,就听见了鸣哨声,只怕现在来人已经在路上了。”
谢玉娇听了倒是觉得很有意思,只开口道:“以后在谢家宅也搞一个,要是有可疑的陌生人进村,我们也能早有防范。”
谢玉娇经了这次的事情,越发小心谨慎起来,沈石虎知道她吓得不轻,只安抚道:“大小姐不必害怕,谢家宅还是很安全的,这些劫匪并不敢上门挑衅。”
谢玉娇稍稍放下了一些心,见青龙寨的人还没下来,便往前走了两步,见山神庙里头还供着山神的尊位,只双手合十,阖上眸子默默的祈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