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闻言,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的,便不说什么了。
老姨奶奶就坐在大姑奶奶的边上,见大姑奶奶正往宝珍的碗里放东西,便用手肘轻轻的蹭了她一下,又往徐蕙如的地方看过去,示意她给徐蕙如添些菜。
大姑奶奶却一时羞涩难当,如何肯伸手,只低着头,兀自拨这自己碗里的饭,又见徐氏招呼大家一起吃,便抬起头陪笑着用了几口。
这席上人多,很多事情自然没办法开口,谢玉娇也不好提起,与其说了出来让众人都尴尬,还不如吃完了,让徐蕙如把徐禹行留下来,父女两人再好好说一说。
厨房昨儿就备好了菜,今日做的几个野味,都是昨儿派了人去城里买回来,放在冰匣子里头保存着的,这会儿吃起来还跟现宰的一样新鲜。这些都是平常徐禹行爱吃的,徐氏知道他的口味,特意命厨房去操办的。
一桌人都是女眷,只有徐禹行一个男子,到底觉得有些怪异,好在徐禹行性格温和,也不曾太在意这些,谢玉娇便笑着道:“再过两年,朝宗也可以上桌吃饭了,到时候还能陪着舅舅喝上一杯,这样舅舅一个人也就不会觉得没意思了。”
徐禹行知道谢玉娇是怕自己尴尬,只放下筷子抿了一口酒,瞧着徐蕙如和谢玉娇都大了,心里伸出一些不舍来,只开口道:“要朝宗陪着我喝酒只怕还要等上几年,不过想让我不无聊,倒也有一个办法,你们两个早些成亲,自然就有人陪着我喝酒了。”
徐蕙如听了这话,脸颊顿时红了起来,只低头抿唇不说话。谢玉娇因今儿一早被周天昊给轻浮过了,心里还存着一些气氛,这会儿听徐禹行这么说,心里也觉得有些别扭,只开口道:“舅舅好好的,又说到我们身上,我和表妹横竖年纪还小呢,倒也不着急,这若论真的着急,舅舅的事情才最该着急呢!”
徐氏瞧着谢玉娇就要提到那事情了,心里也略略带着一些紧张,就怕徐禹行提到这个事情又要生气,好好的一个宴会弄的不欢而散反倒不好了,只抓着帕子不说话,留神徐禹行的反应。
徐禹行这回却没想以前一样反感,只低下头,端着酒杯将里头的酒喝尽了,这才开口道:“今儿蕙如生辰,我们不说这些。”
众人见徐禹行这么说,只都松了一口气,徐氏连忙陪笑道:“好好,咱今儿不说这些。”
一顿饭总算是安安生生的吃完了,徐氏招呼丫鬟婆子收拾屋子,谢玉娇便趁机拉着徐蕙如道:“我这会儿还不回绣楼去,你让舅舅过去坐坐吧。”
徐蕙如知道谢玉娇的意思,只悄悄点了点头,去请了徐禹行一起往绣楼去。
徐氏瞧着徐禹行跟着徐蕙如去了,心里还有些放心不下,只蹙眉问谢玉娇道:“你说你表妹能说动你舅舅吗?”
谢玉娇知道徐氏的性子,这要是不知道结果,没准今儿还睡不着呢,便安慰道:“母亲放心好了,舅舅一直不肯续弦就是为了表妹,如今表妹自己提出来,舅舅自然会考虑几分的,就算不答应,总有几分成算,况且舅舅对大姑奶奶平常那番照应,只怕也不全是看看我们的情面上。”
徐氏听谢玉娇这么一劝,心里多少也松了一口气,又道:“你先在我这边坐一会儿,等你舅舅走了,你再回去问问你表妹。若是这件事情真的能成,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头大事。”
徐禹行跟着徐蕙如一起去了绣房,女儿的生辰他从来不曾忘记,便是徐蕙如在京城的那两年,他出门在外,也总是吩咐下人准时备上的。
徐禹行虽然早有准备,可其实并不太明白徐蕙如到底需要些什么,比如这回,他送的东西就是一套赤金蓝宝石的头面,那宝石还是他亲自在波斯国选的,特意私留下来了,做成头面送给徐蕙如的。
徐蕙如瞧着匣子里金光闪闪的首饰,心里虽然高兴,但年年都是这两样,再高兴其实也都有些腻味了。偏生徐禹行实在想不到一些别的东西,所以这宝石一年送的比一年大,金子一年送的比一年重。
“怎么,蕙如不喜欢这首饰吗?”徐禹行瞧着徐蕙如脸上淡淡的笑容,似乎也感觉到一些和往年不一样的地方。
“喜欢……”徐蕙如低下头,小声道:“可是爹爹每年都送这些,我平常也没什么机会带着,放在妆奁里头都有些落灰了。”
徐禹行听了这话,只笑着道:“你平常不带也无妨,这些都是你的嫁妆,但凡你母亲还在,她必定为你准备的妥妥当当的,如今我事情多,不能事事尽心,也只能记着每年帮你存下这一两样来,将来出阁也不至于太寒酸了。”
徐蕙如听了这话,心里就越发不高兴了,一张脸顿时就挂了下来,皱着眉头道:“爹爹,女儿还小,还不想嫁,就算女儿要出阁了,那也要等爹爹把自己的事情都安顿好了,才……才能……”
徐蕙如说到这里,到底有些羞涩,只低着头不敢再说下去,那边徐禹行稍稍愣了片刻,正想开口,却见徐蕙如抬起头来,眼泪汪汪的看着徐禹行,撇撇嘴道:“爹爹不喜欢大姑奶奶吗?”
徐蕙如特意用了大姑奶奶四个字,徐禹行闻言,顿时有些愣了,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若说他喜欢大姑奶奶,似乎也还谈不上,只是对她不讨厌,觉得她也是个可怜人罢了。尤其几次夹道上的匆匆一瞥,让徐禹行觉得,她似乎和之前的原配有几分相似,那样小心翼翼的,躲在一个壳里面,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去关心身边的人。大约也是有了这层关系,徐禹行对她也越发上心了几分,没想到在外人眼中瞧见的,却不止如此了。
“这……”徐禹行低下头,也微微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肉徐蕙如的发顶,只开口道:“如今家里正是多事之秋,朝廷又连年征战,这个时候谈这些……”
徐蕙如听徐禹行这么说,分明就是托词,只低头擦了擦眼泪,摆出小女儿家的娇态,开口道:“女儿不管,那按照爹爹这样说,朝廷一打仗,百姓就不能婚嫁了?那爹爹还想着女儿出阁的事情做什么呢?”
徐禹行见徐蕙如这么说,也只能感叹这徐蕙如算是近朱者赤了,才回来一年多,这张小嘴就跟谢玉娇学的能说会道的了。不过徐禹行心里却高兴的很,毕竟以前的徐蕙如太过文静了,将来即便是出阁了,这样的性子也是让人担心的,如今却好了很多。
徐禹行只低头无奈笑笑,叹了一口气道:“爹爹如今也说不过你了,这都是谁给你出的主意,是你表姐吗?”
徐蕙如见徐禹行这么说,心里也着急了,万一徐禹行生气,因此迁怒了谢玉娇和徐氏,反倒不好了。
“表姐整日里自己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呢,哪里有空给我出这些主意,是我自己想的。”徐蕙如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着的新衣裳,低头道:“我就想和表姐还有宝珍宝珠一样,都有娘亲疼。”
徐禹行就算再铁石心肠,听了这话,心尖尖也忍不住柔软了起来,只叹了一口气道:“那蕙如说说,你是个什么意思呢?”
徐蕙如红着脸颊想了想,低下头道:“爹爹明明知道我的意思,还要问我,我不同爹爹好了。”
徐禹行瞧着徐蕙如,心里到底有着藏不住的内疚,自她母亲去世之后,自己忙于生意,从来就是找个地方把她安顿好了便是的,总觉得住在亲戚家,比起找一个不靠谱的继母,还要靠谱很多。其实女孩子长大成人,如何能少得了母亲呢?
徐禹行叹了一口气,只开口道:“这事情,我回去再想一想,并不是你我一厢情愿就能成了的事情。”
徐蕙如听徐禹行这么说,眉梢稍稍一挑,见他终于松口了,估摸着兴许就有些希望了,只擦了擦眼泪,再不提此事情,亲自奉上了好茶,两人又闲聊了起来。
徐禹行从徐蕙如那边出来,心里也忍不住感慨了几分,他过而立之年已经有些年头了,原本也确实有过等徐蕙如出阁之后续弦的念头。这样一来,继室不去操持徐蕙如的嫁妆,他也能多给一份;二来,也确实不想伤了徐蕙如的心。只是今日她自己提了起来,这事情到底不能一拖再拖了。
徐禹行路过徐氏的正房,本想进去,又觉得有些尴尬,便径自出了内院,往外头的客房去了。
小丫鬟们一早就在外头留意着,见徐禹行走了,只进来回话道:“姑娘,舅老爷往前头去了,姑娘这会子要回去绣楼吗?”
徐氏听了,心里只郁闷,这若是徐禹行答应了,必定会先同自己说,到时候少不得还要通过自己问问大姑奶奶的意思,如今却直接去了外院,到底让她有些心悬,便推着谢玉娇道:“你快回去,好好问问你表妹,这事情可有个成算,若是有,我也好早些准备准备了。”
谢玉娇闻言,只一边走一边又笑着道:“母亲何必那么着急呢,舅舅都等了这十几二十年了,也不急在一时了。母亲还是先安安心心的睡一个好觉,明儿一早我再来告诉您好了。”
徐氏听了这话,如今肯应,只急着道:“你这丫头,存心闹的我一宿睡不着就好玩了?”
谢玉娇捂着嘴巴笑了起来,到了门口这才回头道:“母亲别急,不管成不成,一会儿我都打发丫鬟来同你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