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季长安用内力将自己逼成重伤，让心中有他的公主，凭白无故背上了暗害世子、和诱杀显仪夫人的罪名。尽管他们这样做是从大局出发，为了朝廷与百姓更大的利益，但对于公主，他仍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大人也不用先自责，我倒觉得，公主或许根本不想随摄政王造反，只是她受了摄政王十多年养育之恩，无法违背他罢了。”
季长安哪里会不晓得？岑靖寰是什么性子他非常清楚，她或许不是好人，但她从来不能被称为恶人，如果她决意要反，就不会任由御林军将她带走，而她连丝毫反抗的举动也没有。她应该明白，一旦进了皇宫，战事没有个定论前，她就不可能再出来。
他苦笑一声，回过头来，“祸兮福所伏，如果摄政王有一天以谋反罪被诛，至少受困于皇宫的公主，还有机会能逃过一劫。”他将对面的章庭湮定睛看着，不觉便浮起了笑意，“今日放假，我带你去侯府走走，娘一直很喜欢你，这些天她没少操心，正好等见了她，你们可以好好聊聊，宽慰她一番。她心大爱忘事儿，脾气有些糟，但他真心是个好女人与好母亲。”
“嗯。”章庭湮低低应和。
今晚饭开的特别早，侯府上的丫环们像都闻见了章庭湮身上那股“新嫁娘”般的气息，对她无不是格外尽礼客套，真应了那句捧手心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前簇后拥地请她上席。
席开偏厅，安乐侯是爵中二等，府上规制却是与公爵相同，富贵堂皇可见一斑。今日倒不像季长安所说那样，吃的是一顿家常饭，当厅一张大圆桌上不下三十道菜，其中就有一半属于宫廷菜肴，等闲人家无福消受。宫廷菜倒不见得非得用奇珍食材，更多的讲究个技法水平，别出心裁。
章庭湮有种不好的感觉，今晚这顿饭估计会吃出些“料”来。
“世子爷今日回府，可要多吃些好的补补，”丫环流香说着，将季长安按在了章庭湮右手位置，然后便是满面春风的显仪夫人，坐在了季长安右手。
座上只他们三人，偌大的席面显得空旷与局促，显仪夫人本是邀着楚唯一道的，楚唯却婉言推辞了，大约是他与章庭湮身份有别的原因，空荡荡的一桌席，却是在偏厅里留了不下十五名丫环侍候，楚唯就站在季长安五卫中，这场面看起来总觉得奇怪。
章庭湮正想这事，果不其然，有两位中年贵妇人相持着走进偏厅，听见门外丫环笑着禀道：“夫人，太傅孙夫人与尚书陈夫人来了。”
季长安也是刚知道两位夫人作客的事，看了看木然的章庭湮他不免有些尴尬，耸她起身一并向两位夫人道了声好。看来今晚显仪夫人是想想请孙、陈两位夫人来看她家新媳妇的……章丫头可别给她们难堪才好，毕竟未经她同意，娘这么做实在不该。
太傅家孙夫人心宽体胖，贵妇态十足，听说她在家里风格也同样霸道，孙太傅是个好老头儿，寻常在家没少受夫人闲气，难怪孙太傅在小辈面前都为老不尊，他家夫妻生活严重不和谐嘛。那位陈夫人倒是看着温婉贤淑，眉眼里都是温和气质。
落座后，俩夫人不约而同把目光看向章庭湮。
直看得她浑身发毛，血气上行，她想两位都是贵夫人来着，知道硬瞧人不礼貌，没想她二位那眼儿，跟粘在她身上似的，边看边带着迷之微笑。
“呃，二位夫人，”章庭湮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知道自己天生丽质，瞧着起来比里舒服，可也不兴直愣愣盯着人瞧的，二位有差不多得了。”
“这位姑娘，不就是我家大人常提起的章大人么？”陈夫人笑了笑，拍拍孙夫人的手，“你可是不晓得，章大人厉害着呢，我家大人平常不爱夸人，可对章大人却不吝称赞啊，谁家要是能娶到这门媳妇，算是几世修得。”
章庭湮笑得生硬，陈夫人话说的挺好，捧得她好生快活，“夫人过奖了，不敢当。”
“怎么没听过，我家老孙也提过。”孙夫人拿下巴给章庭湮打了个招呼：“唉，说睡了世子的那女的，是你对么？”
章庭湮：“……”
季长安忙红着脸道：“夫人误会了，那是讹传。”
“男未婚女未嫁那有什么，现在这世道，先办人再办礼的事儿多了去了……”
章庭湮忙点头表示赞同：“想当初孙夫人也是先办了太傅的人，再办的礼么？”
孙夫人红着脸颔首敛目，扭捏地晃了晃肩膀：“这谈的叫什么事啊……”
“你们也别光顾着说话，来吃菜，”显仪夫人央着两位夫人，暗暗在章庭湮脸上打上一眼，见她虽面色坦荡，却并不自然，可见她是对今日的局有些抵触。
对此季长安虽没说什么，心里难免怨显仪夫人不该自作主张。
丫环们开始布菜时，孙夫人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提醒道：“唉，这份熘鸡脯拿去章大人那边。”
章庭湮一抬头：“哦，孙夫人客气了。”刚想尝味，肉还没有碰到嘴边，便听孙夫人与显仪夫人轻声说道：“还很不错的样子，可惜胸太小，没什么女人味，将来生孩子怕没奶水啊……”
“……”章庭湮听得直皱眉，原来孙夫人是取笑她胸小，要让她“以形补形”呢。
“来人，为孙夫人撕块鸡腿，”季长安见孙夫人向他看来，便笑道：“孙夫人是侯府常客了，您也别拘束，当这儿像自己家就好，小菜粗鄙，夫人莫嫌弃。”
招呼了孙夫人后，季长安在章庭湮耳旁小声说道：“她让你补胸，我让她补臀，扯平了。”
章庭湮：“……”
孙夫人似看出了季长安的小九九，脸色不大好看，又跟陈夫人道：“今儿是显仪夫人请我们来掌眼的，以你看章大人与世子可般配？”
原来显仪夫人的意思是让她俩在席间观察一番，没人时三人再交流下意见，没想到孙夫人这么快就把底子漏了，显仪夫人担心章庭湮会当场不给她好看，毕竟痛骂她的事儿章丫头都做过。可说都说了，显仪夫人便向章庭湮讨好地笑道：“丫头别介意，我平时与两位夫人是深交了，除去这点不说，两位是当朝重臣家眷，夫人们之间，本就该时常走动，联络一下感情的么。”
“夫人用心良苦，晚辈哪敢介意，”章庭湮笑眯眯说完，吃了一口熘鸡脯，入口滑嫩爽利，齿颊留香，抬眼见孙夫人面前的鸡腿没动，不忘好心催促：“孙夫人怎么不吃鸡腿啊？”
“哦，你先吃着。”孙夫人有意无意地，耸了两下她那对丰胸，连她身边的陈夫人都觉得羞涩。
章庭湮闷头不再说话，乖乖吃平胸定制菜熘鸡脯。
三位夫人俱都是高耸入云，连侯府的妙龄丫环们也前突后翘身材顶级，她则是“一马平川”，说实话，抛去她的身份，以纯女人角度来比的话……
真没什么可比性。
章庭湮颇难为，两位夫人当家的是她同僚，彼此关系不错，两位更是长辈，话重了难免会生间隙，索性不同她们谈话，吃会饭菜再借机溜了便是。
可有的人不是这么想。
“上回那个东街富商李家，托人来找我给他家女儿说亲事，”陈夫人自顾自跟显仪夫人说道：“夫人听过李家女儿的，那生的是一个倾国倾城啊，胸******大要啥有啥，一准是个生儿子的料。”
章庭湮有点儿坐不住，低头顾了一眼自己的胸，再回头顾了一眼自己的……
“自信点，”季长安拿手挡下她视线，和颜一笑，“那种女子我不喜欢。”
“李家闺女听过，他家看中了哪家公子啊？”显仪夫人八卦道。
“看上世子了啊，”孙夫人喜笑颜开道，“送了一大堆礼请我给侯府说这门亲事，我正寻思着这事呢。”
“这个嘛……”显仪夫人瞧向章庭湮，看着挺难为情的，要说原先她对章庭湮看重，一心想娶她过门，有一半考虑是因为章庭湮身上有可以救女儿的宝贝，但季长安早告诉她，冰魄觊觎不得，那是章庭湮保命的东西。现在她在意的只是儿子单身成灾的问题，多艰难才找到一个看中眼的，当母亲的自然也当个宝。
然而她隐隐担心章庭湮会不会因为体质寒而无所出。
“这事让长安他自己拿主意。”显仪夫人含笑领了孙夫人的情，偷偷问声：“保证能生孙子么……”
“长安谢孙夫人美意，”季长安起身朝孙夫人作揖，“婚事……”
“孙夫人您刚才说的李家，是京城世代从事酒楼生意的李家么？”章庭湮截下季长安的话，垂着眼，不停顿地说道：“听说他家已在全国开了不下三百家同名酒楼，可谓家缠万贯。若能嫁入侯府这很好啊，侯府可借李家财力，李家高攀侯府后生意路也能走得更顺利一些，可谓互利，天作之合啊。”
她不去看任何人脸色，边吃边说，但她已预见了季长安黑下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