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季长安搁下筷子道。
赵万一道：“这些日子我们对林家废宅进行了严密监视，发现前天有一名女子从废宅偷偷摸摸出来，然后我们的人尾随过去，见她从西厢楼后门走进，再没出来过，极可能就是藏身于西厢楼的。”
“很明显里头有事啊，”章庭湮放下肘子，仰脸看向赵万一：“有什么外貌特征？”
“身材矮小，清瘦，特点是，她的脸上有不少麻子。”
“这就好办了，”章庭湮起身后一掸袍袖，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长成这样的，在妓院里也只能做打杂的了，表面上看蛊虫与西厢楼有关，但这事还得暗访。正好本大人有半个月假期，此事本大人摸底了。”
说着便要走，季长安抻长声音悠闲地道：“十个肘子还没吃完，哪儿去？”
“正事要紧，”章庭湮抱歉地道，“大人慢用，我去西厢楼暗访去了。”
“为节约你时间，”季长安正正他本就不皱的袍子，眼睫微瞌，懒懒地道：“便叫小二打包带走，路上边走边吃。”
“……”
西厢楼是京城三大妓院之一，每到上灯时分，门前便人客攒动，络绎不绝。
本来章庭湮想借去西厢楼暗访的名义，逃避被季长安逼吃肘子之苦，没想到季长安这回真生气了，十个肘子半口不饶，满腹油腻恶心地她鱼尾纹都要冒出，腆着肚皮挺尸到傍晚。
她是在西厢楼规格最高的牡丹阁内挺的尸。
牡丹阁是位于西厢楼东手，一座单独的小厅，在西厢楼包下牡丹阁一夜，可一次性送四名窖姐儿，外加一千两白银，还有花魁陪睡。
此楼中的花魁，是让所有男人一见老二起的绝色美女，连章庭湮这个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美少女都不由动容，恨自己不是男人，没有与她共度春宵的功能。
章庭湮在天裕国朝堂是个穷鬼这点众所周知，所以她扮成男装，一进西厢楼便说是季长安面首，把所有消费记在季长安账上……她向来不怎么在意名节，当然也不会把季长安的名节看得很重。
睡到天色擦黑，幽幽琴声中，章庭湮伸个懒腰坐起，“干活喽。”
四名如花似玉的窖姐儿齐齐涌上，争先恐后献殷勤为她穿靴，“公子容貌在京城当属一属二，连脚都比一般男子小些呢，隔着袜子，就能感受到您皮肤的细腻，难怪季大人看中了您，如此绝佳的公子，连奴都忍不住要对您动心了呢？”
章庭湮看着这位嘴甜的丫头，邪性一笑，风情万种地勾起她尖削的下巴，“四个姐儿个个标致，瞧你能言会道的，甚得我欢心，可比那个只会躲在屏风后弹琴的花魁，有情趣地多了。”
古筝的乐声忽停，屏风后那名花魁挑眉笑道：“公子真会说话，季大人看上你，多半是因为你这张嘴吧。”
被怼了？章庭湮却并不因此扫兴半分，起身后慢慢推开面前簇拥的四位窖姐，径直来到屏风前，食指在屏风细纱上一点，点出一个窟窿来。
她眯起左眼从窟窿中看去，“娘子美是美，但美的毫无特点，不是我爱的那一款。”
花魁诮笑，“自然，公子口味奇特，西厢楼平平之地，自是没有合你眼光的姐妹。”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你们这些靠脸吃饭的女人，本公子瞧不上。”章庭湮手一推，将屏风推倒在地，屏风后的花魁暴露眼前。
这位花魁双十年华，浓妆艳抹，在笔锋的勾勒下，一双眼更显得勾魂摄魄，一身火红衣饰，极艳近乎妖。
“公子若只是想借个地方与季大人欢好，何必多花一千两银子请我出场？”花魁悠悠含笑，“不打扰你好雅兴了，告辞。”
“你们这些庸脂俗粉，莫再污了本公子眼睛，告诉你们妈妈一声，另换人过来服侍。”章庭湮负着双手，本是隽秀出尘的脸上，愣是散发出一股暴发户的味道：“只要本公子开心就好，本公子有的是钱。”
一位窖姐委屈地道：“我们几个人已是院子里屈指可数的美女了，公子这不是为难人家么。”
“你们这些残花败柳，我哪能看得上，”章庭湮风骚地一拂袖，声音突然清凛，威严自生，“知道本公子口味，还不去找合胃口的姑娘过来？想让本公子在季大人那儿吹枕头风，让他查抄你们楼子么？”
窑姐正想叫屈，红衣花魁宽袖一扫拦下，“既然我们入不了公子的眼，又何必再自讨没趣，都撤了吧。”
“不送了呵呵，”章庭湮微笑地目送她们走出厅子。
花魁不知有意无意，脚步放慢，等那四人相继迈出门槛后，她朝章庭湮嫣然回望，嘴角浅浅抬起。
这一眼波澜不惊，却带着令章庭湮费解的震撼，有一种似曾相识的莫名，章庭湮站在原地，一瞬不错地迎视她的回眸，心情久难平复。
“难道我以前见过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章庭湮看着早已离去的花魁，怔怔地自言自语。
西厢楼后堂里传来妈妈焦急的声音：“这可如何是好，那位小爷一看就是惹不起的，若她真跟季大人告状，季大人说不定真会拿西厢楼问罪，现在谁不知季大人风头正劲，是帝后跟前的红人，侯爷军权滔天，真是惹不起的哟！”
小龟奴出主意道：“公子喜好男人，要不然我们……”
“你放屁，他明明说了是要姑娘，可是连花魁都被她撵了，天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是要处子吧？”
“呸！昨天那两个叫破了，现在哪还有？”
龟奴想了想，灵光一闪：“有了！咱们楼子里不是有个打杂的阿芊么，她绝对是个处！”
“屁，那么丑的丫头公子哪看得上。”
“没准呢，他口味重，连花魁都看不上，没准他就爱那种麻子脸，身材娇小的姑娘呢。”
眼见着章庭湮要闹事，妈妈也是没办法了，思索了一番后硬着头皮，让龟奴送阿芊去试试看。
此时章庭湮正翘着腿，坐在桌边吃花生，时而抬眼往门口瞅瞅，她这么一闹腾，估计妈妈很快就要为她寻个“极品”过来，她需要用独特的方式，来接触一下那位疑似与林家废宅有关的女子，若一次没见着，大不了再来一次，非要把那女子与西厢楼的底探出不可。
剥了两粒花生扔嘴里，章庭湮眉头忽一挑动。
“你们几个手脚麻利些，误了好事拿你们是问。”门外的男子声音传来，是一个龟奴，他领着几名丫头提着冷热水，脚步匆匆地奔进厅中。
在章庭湮的注视下走进厅中右侧的帷幔后，在可供两人亵玩的鸳鸯浴桶中兑上洗澡水。
“本公子何时让你们上水了？”章庭湮闲这帮人多事，语气略不善。
龟奴忙勾着腰，笑哈哈道：“公子不是点了人么，今晚就让小芊好好服侍您。”
“上道啊，”章庭湮睨了一眼那龟奴，“水来了，那人呢？”
“别急公子，正在给她换装，很快就到。”
“是不是谱儿大，不好请呢？”章庭湮把脚往凳子上一担，阴测测地问道。
龟奴作出一脸惶恐之色来：“哪能？只要小公子看得上，整个西厢楼都愿为公子服务，能侍候公子是小芊的荣幸，她岂敢摆谱？”龟奴嘴上信誓旦旦，心里却道：她当然不摆谱，一个伙房的烧火丫头能有什么谱……
不过那丫头还真够硬，五个大男人连哄带吓，刀抵在脖子上她才勉强听话。
龟奴嘴上抹了油一般嘚啵个不停，尽挑奉承话，章庭湮明白龟奴想讨赏，便掏了掏袖袋。
在龟奴满怀期待的眼光下，章庭湮肉痛地拿出一个钢板，放进他的掌心。
“本公子出门一向不带碎银，下回再说了。”章庭湮摆摆手将他打发，然后又若无其事地一边吃着花生，一边等极品过来侍候她。
得了一文钱赏银的龟奴觉得自尊心惨遭践踏，心理失衡的他恼羞成怒，出了牡丹阁后咬牙发狠：“你个小白脸竟敢这么羞辱我，我现在就去侯府通风报信，说你在妓院玩女人！我这事给捅出去，要是让老侯爷知道这件事，看他不宰了你……”
恶念骤起，龟奴心到腿出，立刻离开西厢楼，往侯府方向赶去。
丫头们退下不多时，章庭湮等待已久的小芊，才从门外露出她的半张麻子脸，小声地问：“是张公子么？”
章庭湮抬眼看去，门外那个麻脸女孩看起来十七八岁，梳着俩可爱发髻，穿着一身粉裙，她一手扒房门往内瞧，一手提着偏长的裙裾，带着七分警戒，三分慌张。
从外貌特征上来看，小芊就是那名与林家废宅有过接触的女子没错了。
“小芊？”章庭湮随意地看去，冷淡的眼底顿时生出光来：“呦喂，长得真是标致啊。”
小芊一懵，摸了下自己的脸，样子像在怀疑张公子的精神状况。
“来让本公子瞧瞧，本公子很久没看到长得像你这样……这么可爱的麻子了。”饶是章庭湮口齿伶俐，在面对一脸的麻子的丑女时，一时也不知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她的“超凡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