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娘子大人,别跟为夫卖节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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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这个花魁不简单

喝着茶,看着楼下来往穿梭的行人,章庭湮的心思越来越远。

林南案得以重审,皇上稳占优势,掀开太后五指山的日子指日可待,纵然不能在今后朝局上占绝对主导,正如她所言,双分天下已是必然。皇上胜在他年轻有魄力,更是岑氏正统,相信夺权的那一天,不会太远。

从行人们身上回过目光,章庭湮一眼便望进了季长安那片深邃眼底。

岑湛夺权不远,季长安前程不可限量,天下百姓又都有了主心骨……

好像一切好的那面,都在越走越近,而唯独她,会渐行渐远。

“你最近怎么了,”季长安见她眼中似有泪光,忙惶恐问道:“是不是在怨我,最近没有照顾好你,既不能保护你,又不能时时陪在你身边?”他从桌面上欠过身来,将她冰冷的手握在指间,“今后不会了,彻查林南案的事我不在列,可以腾出许多时间,等你身子再好一些,我带你四处看看好么?”

眼前的季长安,他即便面对生死尚能从容自若,却在她面前露出从未有过的惶恐与小心翼翼,这一份重看,她无颜承担。

季长安愈发捉紧她手,眉目里尽是温柔,隐下眼中神秘笑色,低低地道:“皇上说,他有一件礼物要送你。”

不说别的,单从季长安这鬼鬼的眼神里就能看出,这件礼物绝对合了季长安胃口。

他嘟嘟嚷嚷半晌,在吊足章庭湮胃口后,却只淡淡道了一句:“以后再告诉你。”

其实不用季长安相告,章庭湮已从他的眼中,窥见了答案……

夜深,静寂。安乐侯府书房中一灯如豆。

安乐侯将手上一张约一臂宽的图纸在书桌上摊开,露出图上密密麻麻的城池、平原、山川河岳,上面许多地方标注着红、绿色箭头与大小不一的图块,赫然是一份天裕国最新的军事分布图。

桌案对面的季长安将安乐侯一看:“如今兵力布署有所变动,除了针对东卫,将军队结构调整之外,还将部分军队化明为暗,等战事一起,这股暗军力量可起到出奇制胜的效果,正是那句:兵者,诡道也。”

“东卫那帮孙子,一直在打天裕的主意,这次他们国内又在蠢蠢欲动,兵发天裕的那一天不会太久了。现天裕可称得上内忧外患,先经过摄政王覆没,再到现在的帝、后对峙,可以说这场仗从一开始,我们便落了下风。在这种情况,想最大化地保卫天裕,只能剑走偏峰了。”安乐侯捋捋他的山羊胡,他年轻时是少见的美男子,但一上了战场,便化身为玉面阎罗,凶猛残暴令敌军闻之色变。然而他粗中有细,能在军界稳立二十年,并不单靠那双沾满鲜血的勇武之手,他的军事才能,也是不容抹杀。

“终究免不得要一场大战。”季长安看着分布图,眉头深锁,“凌少桀幼时已立下壮志,不收天裕不称帝,可见接下来这场战争,定会来势汹汹了。”

“东卫要打天裕是必然,不过以我看,他们再怎么打,也得顾忌着吴、柳两国,一百年前的教训,那位太子爷又怎敢忘记。”

“这场战争,要辛苦爹了。做为儿子,不能与爹一起在战场上杀敌,实在遗憾。”季长安向安乐侯深深抱拳。

安乐侯拍拍季长安肩膀,欣慰地道:“我们爷俩,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我守边关,你守着朝廷社稷。我知道这朝堂纷争,从来不逊于沙场上的血雨腥风,长安,腰板挺直了,守卫皇权与律法,你任重道远。”

“儿子职责所在,请爹放心……”

父子俩禀烛夜谈,聊战争,聊社稷,聊牝鸡司晨,或者他们生命中共同重要的女人。

浑然不知书房瓦顶上,一只与黑暗浑然一体的影子,已窥听许久……

最近的西厢楼比往常安静地多,扮成男装、顶着“季长安男宠”身份的章庭湮边喝酒边想,兴许是皇上在林南案里动了太多的在朝官员,那些惯来食人骨髓的官老爷们人人自危,风头上都回家去钻了妻妾被窝,西厢楼会看朝廷脸色,自然比平日要收敛了。

往日花魁娘子弹琴,嫖客多半只能隔着屏风听乐声,再脑补娘子绝色容颜、以及与娘子翻云覆雨的美艳情节,今日章庭湮有眼福了,娘子不仅让人撤了屏风,还撤了身上本就轻薄的云衣,玉臂****,美不胜收。

上回章庭湮因为林宅的事查到西厢楼,偶与花魁娘子一见,花魁娘子用眼神,给她留了一个悬念。

趁她养伤期间清闲,这个疑点也该到了解决的时候。

“孙野让我来一趟西厢楼。”章庭湮为自己斟了满杯的酒,她端杯眼前,看着酒液在光的折射下生了一片好看的光点,那神情,闲散地很。

“他说,我想要的答案,都在这里。”她端杯起身,缓步走向了花魁娘子,隔着琴桌,她欠身而去,玩味目光在娘子半裸的身子上游走,挑兴地道:“是在你的身上么?”

花魁明丽一笑,带起她嘴畔两个美艳梨涡,分外惹人。“章大人真是有意思,难怪季大人被你迷得七荤八素,我枉得一个花魁称号,却不及大人风姿之万一。”

花魁名叫云裳,在西厢楼稳坐头牌交椅已有两年,两年来,入幕者不计其数,无不折服在她绝伦的琴声中,又都严守她卖艺不卖身的规矩,天子脚下,能将伎女做到这个份上的,岂是平常女子。

“看来,你注意我已经很久了。”章庭湮眼神忽冷。

云裳手按琴弦,妙音骤止:“云裳身负皇命,卧在这西厢楼已久,对于周遭一切,不敢不敏慎。两月前我接到孙野传话,说未来太子妃已顺利进入天裕内部,那时我便一直在等着,与您开诚布公的那天。”极大的落寞从眼中扫过,她苦笑道:“我深知这路长,异乡实在太寂寞了。”

“好像,真的很寂寞呢。”章庭湮仰头一口喝下满杯酒液,想回回不得是寂寞,想爱爱不成是寂寞,想留留不住,更是寂寞……身在异乡的苦,也唯有他们自己清楚。

按下的弦再次拨动,悦耳琴声弥漫满屋。

在这如幽谷清泉般悠扬琴音中,云裳缓缓说道:“我们都是同一种命运的人,我在幼时决定了主人,你在幼时决定了终生,不知你可曾奇怪过,你身为东卫选定的太子妃,自己却对此,几无印象?”

不知是否酒劲上头,章庭湮觉得眼前有些打晃,视线也变得浑浊。她听着这和缓幽静的琴声,突然过电般一怔,但又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放弃意志的反抗。

她噙一抹笑,听着那入耳的曼妙琴声,听着那女子说起她们如谜一般的过往。

“你本是东卫第九代幽将军的女儿,幽将军是风影军首领。风影军,是一个不被记入编制的存在,他们有自己的妻子儿女,却从不与他们相聚,他们的责任,是为了吾皇最高指令而潜伏于异国,或主子认为将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任一地方。这些人世代为东卫效忠,然后不断收集幼童,最好是与敌方有仇的孩子,将他们收为徒弟,或收为养子养女,这些孩子有东卫本国人,也有敌国人,只等时机成熟,便让他们来替自己完成任务,风影军世代更迭,世代隐密。”

“这么说,我养父江铮,就是一位幽将军?”

“自你父亲去逝,第十代幽将军还未正式指立,但自幽将军离世,东卫在天裕国内的所有权力,确是江家在执行。”琴音自指尖流溢,本是空灵至极,却令章庭湮昏昏欲睡。

她还可以维持清醒,似睡未睡的状态下,她竟觉得空前放松,好似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在那女子的琴声中被释放,在这一刻,她的灵魂得到了极大满足,至少,此刻她是自由的。

“幽将军世代相传,如无意外,你将会是第十代。”云裳道:“你被选为太子妃,其中一点在于你是幽将军唯一的女儿。当年先皇病重,几乎要挺不过年关,相传那时国师为国祈福,得到上天一个指令,神谕指向了太子。不知国师具体是如何解卦,皇上之后便从东卫挑选了一百名与卦象生辰相符的幼女,从中挑选太子妃,为国续运。”

“我为什么不记得那年的事,我的记忆里,是从天裕国江家开始,之前的,一片空白。”

“因为当年情景太残酷,你受强烈刺激,失忆了。”

章庭湮疑目看去,劳神地敲敲脑袋,“选个太子妃,难道不是看看身材,看看脸么?我是看了怎样一张丑出天际的脸,才被吓到失忆?”

“别人选秀,是挑出来的,而那次东卫太子的选秀,是杀出来的。”云裳表情凝重,停顿几次才道:“一群孩子,经过毒蛇猛兽的冲击,经过寒冷与饥饿的洗礼,一百人去,活下来的只剩九人,包括你我。”

章庭湮脸色苍白,酒意加琴音制造出的迷幻迅即不见,大脑中有些东西像要迫不及待地喷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