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娘子大人,别跟为夫卖节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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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我心长安

一直在元星宫寝殿静静陪在季长安身旁,章庭湮满面疲惫,却站地笔直。她爱这个男人,可他背负着杀害她父亲的嫌疑,她拖延时间,说是想等到孙野的回复,其实是走不过自己的心。

她无法劝服自己,用命来换这个疑似杀父凶手的人的性命,就算她曾那样爱过,她明知孙野就算会来,不管真相如何他都不会说季长安是凶手,因为他不想破坏太子罢战的打算,所以季长安只能是清白的,他必须活着。

晚上亥时,内室中灯火通明,章庭湮仍未收到孙野回复,可能这个查证的过程比较困难,或者,无从查证吧。

眉间的那黑紫色团越来越深,昭示季长安的病情已经越来越重。

章庭湮不再犹豫挣扎,季长安必须活,不管他杀谁害谁,他都不可以死。

她调动内力,幽蓝色气息泛着幽幽的冷,缓缓自她的掌心托出,她早已把冰魄和身体融合,所以她才能如此随心所欲地控制冰魄。

为什么凌少桀会让她成为东卫使臣,安排江家撤退只是一个幌子,那件事换谁都可以做,凌少桀的目的正是让她来救季长安,然后她便会死在天裕国,不费吹灰之力,除掉她。

凌少桀与她本没有仇恨,但她知道的太多,尽管她不可能把凌少桀的身份说破,陷东卫于战乱不安,但对凌少桀而言,他都不想她再活着。

从决定回来的那时起,她就没想过活。

冰魄进入季长安胸口,冰冷气息激得他身体忽一哆嗦,冷得他浑身发抖,双唇战战。

口齿不清地喃喃道:“冷……到处是冰,你在哪里……”像掉进了冰窟,他无力地挥动双手,企图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冰魄离体瞬间,章庭湮便如同抽掉了主心骨,很快冒出了一阵冷汗,正逢季长安抓住她的手坚定地握着,她脱力的身子顺势便倒在他身上。

昏迷中他的五官依旧俊美,只是瘦得厉害,更突出了棱角,章庭湮含泪看着这熟悉到陌生的面孔,心中一阵锥心之痛。

满脑子浮过他的点点滴滴,他的愤怒,亦或他的体贴与安心。这个男子心细如发,他会给她剥蛋壳,给她烫勺子、晾馄饨,亲手为她缝衣,若非身份立场不同,她一定会沉迷在他的或优雅或沉静又或霸道的情境里,此刻将别,她方知此生不能伴在他左右,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但这痛苦挨不到多久了,剩下的苦,便由你季长安,一人承担吧。

她弯唇笑笑,其实她很想看季长安哭的模样呢,谁叫他总爱在她面前装大人,嗯?

意识正一点点离去,视线再也看不清这个她依恋的男子,而他只知迷迷糊糊中扣着她的手,他知道这是他在冰窟中艰难求生时唯一的生机,他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心满意足地抬着嘴角,她的怀抱真暖和,好想永远这样抱着,一辈子不离不弃……

南城门前,刑部一队衙役拉开警戒线,对现场进行保护,捕头赵万一看着地上的死者,面露惋惜,一声声叹气。

孙野快马赶来京城,见城门外出了事,心里一个咯噔,立刻提马向前。

他挤进拥堵的人群中时,正见衙役用黑布往死者身上盖,那张苍白俊俏却无一丝生气的脸,映入孙野眼帘。

一属下跟在孙野身后,见到地上那名死者瞬间便白了脸色:“头儿,他……”

孙野扬手打断属下的话,走出人群,低声地道:“我们本不与使团一路,即刻启程回去,主子等我消息呢。”

“那小姐她?”

孙里驻足,望着京城高墙,惆然道:“由她吧,反正她不会再回去了,也……回不去了。”

……

半年后。

岑湛昭告天下正式亲政,华太后虽居于幕后,但已很少再过问政事,同时后宫传来喜讯,新晋肖贵人怀孕两月余。岑氏子嗣单薄,皇宫上下必然万分看和重,岑湛虽亲政,但对华氏仍有戒心,便早与华太后商定,谁先怀皇嗣谁得后位,借着龙嗣之风,岑湛顺利册封肖贵人为后,尽管华太后原想让侄女华贵妃上位,但华贵妃心性不善,且张扬跋扈,确实不如肖贵人识大体,便也没有为这后位多作争取,肖贵人一朝获封,举国欢庆。

陈放由刑部调派出京,成为一地封疆大吏,季长安身兼二品侍卫大臣,同领刑部尚书一职,一时风头无两。

东卫那边再没有新的动作,关于楚唯杀死江铮的事,以楚唯之死做为终结,天裕国之后也未收到有关此事的任何后续,暗地里是不是还有其他杀戮,天裕方面就不得而知了。

京城大街上的行人比肩接踵,可这繁华背后,各人有各人的落寞。

季长安一身月白衣袍,带着一名活泼灵动、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少女走在人群中间,十足的一对俊男靓女,时不时引来行人注目。

大部分人都认得这位没有架子,为民为国的世子爷、季大人,已很少有人记得去年今日时,伴他身边的是一位张扬不失稳重,灵动却也智慧的女大人了。

“你不是说过要买胭脂的么,可路经这么多家,为何不进去转转。”季长安声线温和,话中有丝宠溺,有丝埋怨,“我难得今日空闲,不然你自己挑吧,记在我账上。”

“你就这么喜欢记在你账上?”少女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你很喜欢被女人宰么?你很享受为女人付钱的快乐么?”

季长安微一蹙眉:“普通女人,我不会。”

“听说你在衣店、胭脂铺、茶楼、伎馆、澡堂子,还有妓院都有账皮,天呐你是老赖么,你缺钱花怎么的,真是丢你的爹的人,”少女单说他还不解气,手一伸直戳他脑门,戳地他一怔。

他不悦地沉下脸色,却又拿她没有一点办法:“是,丢我的爹的人,不幸也将你的爹也一并连累了。”

“下次别这样了啊,没钱你跟我说,钱我有的是,谁叫我是你妹妹呢!”

季长安不禁叹了口气,自打妹妹得救回来,他的日子便水深火热,被她缠着,挤兑着,甚至被她拳打脚踢的事也常有发生,不过这样的日子,他喜欢。

她是他妹妹,他也从她身上,看到那个女人的影子。

半年前季长安醒来,大约是章庭湮离去的第五天,那时只见显仪夫人在床前红着眼睛,当他感受到身体中流窜的寒气,便知是章庭湮用冰魄救了他,她说过没有冰魄镇毒她便会死,但无论季长安如何央求甚至威胁,显仪夫人都不愿放他走。

他万念俱灰,有过轻生的念头,反正她为他死了,他也没有勇气再活下去,他已做好打算,用冰魄去救妹妹,然后,就和章庭湮一块下九泉。

可岑湛亲口告诉他,章庭湮没有死,只是和孙野一起回往东卫,因为今年天山雪莲又将盛开,冰魄再出世,凌少桀自会救她一命。

之后他苦等音信,只知她活着,而其他信息再未有过。

“你又想什么呢,”季晴推他一下,“是不是小鬼又把你的魂勾走了。”

季长安充耳不闻,目光有些呆滞。

“不好了,城隍庙那儿发现有人死了!”一个行人扯着嗓子广而告之。

喜看热闹的人们听后纷纷往城隍庙涌去,季晴刚想问季长安要不要也去瞧瞧,头一转,就不见了他的身影……

城隍庙一座托塔天王像附近围满了人,将天王像前一名紫衣女人团团围住。

谩骂、指责声响起一片:“是不是你杀了那个人,有人看到你跟死者有接触!”

“一定是她,好好的为什么要跑到金身后面,金身是有围栏的,死者被藏在里面从外头根本看不见!”

“还说什么,捉她去见官……”

紫衣女子淡淡一笑,“方才我闻见异样味道,一时好奇进去查看,你们见我在现场,便怀疑我是凶手,可笑。你们可知,从死者身上的尸斑推断,他至少死亡四到五个时辰,也就是昨夜丑时前后遇害,而我见尸斑有两处重塑,从迹象上来看,死者应在一个时辰前被人动过,动过死者的那个人,与此案有相当密切的关系。”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狐疑不定。

她向众人扫视一眼,“死者夜间遇害,一个时辰前城隍庙尚未开放,能接触到死者的,有杀人嫌疑的,说是打理城隍庙的人才更贴切。”

“你这是狡辩,没人相信的!”有人反驳。

这人的话刚落地,便听人群外一个男子大声道:“我信!”

言犹在耳,一队衙役已迅速将群众驱散,将天王像连同紫衣女子一道紧密围住。

“立刻传令将城隍庙戒严,半个时辰内破案。”

“是!”刑部捕头赵万一领命道。

季长安从衙役群中走出,径直走向那名紫衣女子,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快步离开现场。

“他们有半个时辰破案,你呢,你可有话对我说?”他一手紧紧将她握住,一手按在不时作痛的心口,那里好沉,沉得透不过气来,纵使他们身份截然,他对她的痛,也都随着她为他的付出,烟消云散。

章庭湮只是跟着他的脚步,忍着快要决堤的泪水,一声不吭。

她不说话,他便都不问,坚定地牵着她在城隍庙中无目的地走着,走到哪里不重要,都做哑巴也可以,只要,她在身边。

把冰魄给了季长安之后章庭湮昏迷了很久,当她再醒来,发现是在鬼医的药庐中,她以为她必死无疑,没想到只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岑湛之所以没告诉季长安她的真实行踪,而只说她回东卫救治,就怕季长安去找她,万一她真的不治而亡,还不知他要怎样疯狂。

章庭湮请求鬼医不要把她还活着的事通知京城,等她想通了,会自己决定是走是留。

如今她回京……好像她只有这一个地方至死放不下,于是便又回来了。

只是没想到,再次与季长安相见,情景竟一点都不美好……

季长安手指在她掌里扣动,面带微笑,下意识地抿抿嘴唇局促了半天,毕竟时隔半年,他已不复从前贫嘴模样,不好意思地问道:“冰魄的副作用,不是要以阳补阴么,可是好像……”

“……”

“好像,这个东西在我身上,也很有体现呢。”

“你难道第一天见我就……”

“不是……”

“不是就算了。”

季长安眉毛一跳:“你是说?”哪里是冰魄作祟啊,分明是和所爱女子相见,想一亲芳泽了,“我其实是个很讲脸的人,晴天白日的我岂能做出这种事来?你别说了,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唔……”

他话还在嗓口,章庭湮身子一转就抱住他的脖颈,火热一吻顺势便送了上去,这一吻如久旱甘霖,浇息他一片燥热,又点燃起他满身火焰,他们只得用更深更绵长的吻,来化解彼此求索的渴望。

甚至被偶尔来去的行人看见他们都不为所动,恨不得要让这吻,在彼此唇上留下一个印记。

良久他才放开她,“我从国师采血的四合院里第一次见你,就是血案连连,没想到再次见面,也同样在案发现场,是天意让你的出现,就是为了救苦救难还人公道来的?”

她低低一笑,凝重地说道:“没有,我是为赎罪来的。”

季长安捧着她的手,眼神里瞬间布满心疼,目光忽然深沉下来,“所以就留下吧,曾说过的,要站在人人艳羡的位子上翻弄风云?目标还没达到,你怎好意思半死不活地逃避。让那个意气风发的你回来吧,有危险我顶着,闯祸了我兜着,被人欺负了我上……不管外面如何,我这里,都有你最温暖、安全的小窝。”

章庭湮红着眼睛,细细听着他每一个字音,不可控制地发出一声哽咽。

揉揉她的发,季长安笑道:“好了,等回去后,再跟我说说这半年发生的事。”

“那现在呢?”

“做我们职责之内的事。”轻轻刮她鼻头,季长安重新扣起她的手,悠然从城隍庙正殿前走过。

初夏的天气有些干热,正巧有风吹过,带来几丝清凉。

“长安,你是因为我救了你才不计前嫌,还是因为你心中本就有我,最后才终于不舍得?”她侧着脑袋,认真地问道。

“当然是心里有你了,现在两国已没什么芥蒂,即便你以东卫人身份嫁过来又有什么,对了,我可以向皇上提议联姻。”他轻轻勾唇,将她的手背在身后藏着,自得笑了:“很多事情看起来复杂,其实都能用很简单的办法解决不是么?

我曾胸怀大志,但在你离开的那段时间里,我才恍悟,原来我最期待的,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想着有一天,我与心爱的女人都变得人老珠黄,还能换个彼此彼相看不厌。真这样想了,我就突然觉得,以后的路是那么地海阔天空,庭湮你说是么?”

当然。

因为有你,我心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