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残天阙
27815400000018

第18章 恩怨情仇

黎明曙光微现,大雨滂沱,剑阁武斗台上的两大高手内力腾腾,雨水一触到他们身上即蒸散成篷篷烟雾、模糊了视线,令彼此都难以精准抓住对方动静,更增添了攻防的困难,但高手对决,率先抢得主动、营造气势往往是致胜的关键,玉冰华深谙此理,一出手,即以最大的气魄威吓对方。

「了断?」风小刀正疑惑间,蓝光已在眼前迅速扩大,无坚不摧的剑气直直扑来,他感到有如坠入冰窖之中,急提内力相抗,纵身后跃,直退了数丈才避去这冰寒之气,他知道只要被这冰气伤到,立刻就有性命之虞,就像云水天送他的一剑已十分厉害,而玉冰华的身手尚在云水天之上,更不能小觑。

风小刀被激得全神贯注,凝劲于刀,薄冰顿时有如星芒流转,它的光芒不眩人双目,只停留在刀体低调绽放,但在漫天蓝色风雨中,仍是清清楚楚,不掩其丰华。

玉冰华见风小刀飞身后跃,哪容得强敌有喘息机会,一招「冰川东流」剑挥秋泓、涛涛不绝,剑光宛如急瀑狂流冲杀而去。

风小刀未想对方剑招来得如此之快,再退数丈,已贴上挂列兵器的木格架:「后方再无路可退,转眼我就要被迫得掉下台去!」他忽然明白玉冰华这一轮猛攻,是要逼自己无立足之地,因为谁占的地势越大,就越占上风,此刻他若敢向内踏进半步,就会伤在冰殇剑下。

玉冰华长剑往后一拉,风小刀哪敢迟疑,足下连点,瞬间飞奔上木架,玉冰华势若暴风骤雨,招招狠刺他后心,风小刀并不回头,却犹如背上长了眼睛,薄冰在身后左挥右挡,半点不差地一一格开,他出招疾如星闪,并不逊于玉冰华的快攻,上到二丈高处,他足尖勾住木架,于半空中倏然翻身,长刀挟着气劲扑击而下。

玉冰华猛觉一股刀风压将下来,见薄冰就要劈到顶心,长剑忙向上格去,当一声巨响,如龙吟不绝,两件极寒的宝刃相交、两股深厚的内力相抗,震得双方同时一晃,玉冰华大为吃惊,不管在内力、武功、兵器,这小子均不下于自己,至此方知宫紫风为何会吃了亏。

风小刀刀势向前,全身重量都依靠足尖支撑着,只听喀喇一响,他足下那根木架受不了二人内力之重,剎时碎裂,风小刀脚底一空,不由自主地头下脚上栽落、正好喂进玉冰华的剑圈里,如果就这么坠入,定要被绞成飞花碎片,他薄冰疾对准冰殇剑身一沾,想再藉孤焰曾指引过的「无胜于有」一点之力,要荡向玉冰华的身后空地。

岂知他此刻心思浑沌,未能全部发挥「无胜于有」的特性,刀尖略略施了力,玉冰华一下子就识破他的企图,长剑一缩,左足轻蹬,飞身凌空,使出「春冰霜华」,一轮剑光宛如满天霜华般,封住风小刀所有去路,使的全是进手招数,狠辣至极,怒斥道:「君师妹尸骨未寒,你就来参加剑阁比武,对得起她嚒?」

风小刀硬是给迫得于空中转身,又贴回木架,连忙再上游数尺,听玉冰华忽然提起小蝴蝶,心中一时酸楚又不明白:「我参加这比武大会和小蝴蝶有何干系?」

玉冰华临战经验比风小刀不知丰富了多少,能建立今日的名声地位,绝不只凭借武力,尤其在势均力敌的对战中,智取更是重要,只要聪明地运用气势、环境、兵器、心理等因素,胜算就会大增,所以他不但用话刺激风小刀,而且不急着追上木架,只稳稳守在下方平地,他改使小巧剑招「冰雪满天」,剑尖密如雪花,往风小刀的小腿、脚背点点扎去,一旦刺中,风小刀无法挪移,这一场比试就是胜了。

风小刀攀附着木架左闪右避,以抵抗玉冰华快如蛇信的剑尖,但肉身难敌宝剑,光是冰寒的剑气就能冻得他双脚不灵活,正苦苦支撑时,玉冰华见屡刺不中,干脆以剑气将木架上的雨水凝结成冰,令风小刀每一步都是滑溜,果然他脚下一个湿滑,险些失足跌落!

风小刀赶紧抓住木架,双足荡出、连环狠踢,才逼得玉冰华剑势稍退,但右小腿已被冰殇气劲划过一道口子,那伤口凝血成冰,一股冷麻急传了上来,他右腿竟开始不听使唤,玉冰华剑劲之厉害,由知可见一斑。

风小刀左手一撑木架,再往上纵丈许,眼看已到架顶,玉冰华除非上木架,否则要攻他下盘已不容易,但他也无后路可退,这般僵持下去,真不知如何收场。

玉冰华却毫无迟疑,冷哼一声,长剑横扫而去,并未攻风小刀双足,却是对准木架!

木架大力左摇右晃,顷刻间就要倒塌,若跌出台外,风小刀就要输了,正急迫间,他瞥见众多兵器垂挂木架上,探手撩起其中一条细长软鞭,觑准广场前方的旌旗大柱长甩而去,此鞭极细长,配合他的轻功,瞬间勾缠住迎风飘扬的旌旗柱绳,身子也顺势荡了过去。

坐于柱子前方的三位公证人见风小刀斜飞过来,急忙闪身躲下台去,戴笠帽的紫衣女子离开时,忍不住冷言讥讽道:「只顾逃命,不如早早认输算了!」

风小刀与玉冰华交手以来,的确一直处于挨打状况,总被迫得手忙脚乱,连还上一招也没办法,听女子嘲笑,不由得脸上一红,蓦然激起骨子里的硬气、振作起来。

玉冰华见风小刀即要脱离危地,忽然大喝:「绝殇天冰!」蓝色冰气从剑尖霍然冲出!

风小刀正凌空飞荡,背向玉冰华,耳听呼喝之声,心中震惊:「我错了!他并非只想迫我下台,他是真想杀我,而且是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

冰殇剑光宛如大雪纷飞,寒冰暴起的阴冷直扑向风小刀后背,他全身血液骨骼都像要被冻得脆裂!

剎那间,满天风雨瞬间凝结成蓝色冰晶,台上竟成了一座偌大的蓝色冰窖,那三张紫檀大椅正面迎上七绝剑气,登时碎裂成冰屑、轰然坍塌,同时间,「哐啷!哐啷!」巨声大响,木架也垮成一片,架上的兵器、木屑更四散纷飞,却恰恰阻隔了玉冰华的气劲!

忽然间,一串星芒流窜而出,那威势宛如洪流过境,可气劲却柔如清风,令人无所感又无所不在,同时风小刀也从旌旗大柱后方旋绕荡出,他以至柔驰入至坚、虚无渗入实有的刀法,令台上千万滴饱含绝殇天冰杀气的冰晶,剎那间全化为雾气、消散无形!

这番变化太出乎意料,玉冰华首次遭遇这种刀气,大骇之下,急改抢进为后掠,直退数丈之遥,在要跌出高台的剎那,他长剑疾扎入高台边缘,撑住已晃荡在外的身子,这空中进退自如的挪移,已是惊世骇俗的绝技,却仍避不过迎面而来的无欲刀气!

高手过招,不容半许差池,就在兵器、木屑、巨柱阻挡玉冰华攻势的瞬间,胜负已判!

他种下败因乃在于低估了对手,还有错失了运道,在决战中,低估对手已是致命的错误,而运气的重要性有时更远胜于战略,若非木架上恰好有一条极细长的软鞭,旌旗大柱又挡去大部分冰殇剑气,风小刀早已一命呜乎。

忽然,旌旗大柱「喀喇!喀喇!」响起,不断向玉冰华倾倒,此时他只有二个抉择,放手跌落台下,还是命丧柱底?万般的不甘心,铁一般的意志,令玉冰华即使受了重创,拼尽最后一口气,仍不放弃,猛地施力入剑,翻身上台!

岂料他刚攀上高台边缘,巨柱轰然压落,离他的身子仅尺许缝隙,台下观众齐声惊呼,间不容发之际,风小刀和身扑去抱了他,滚葫芦般滚开一丈之外,躲开巨柱压顶之祸,玉冰华却竟然闪电暗伸一掌、往风小刀胸口拍去!

二人贴身翻滚,风小刀怎么也避不开,就算疾运内力护身也抵不住,他见玉冰华大掌已经触到胸口,心中惊骇,一时万念俱灰:「罢了!我罪深至此,老天该当罚我!」

那触身之掌却是软绵无力,原来玉冰华受伤远甚于他,一口鲜血冷不防吐在他胸前衣襟上,风小刀使劲推开玉冰华,二人同时喘着气翻身坐起,玉冰华大口大口地呕出鲜血,无论如何,再也提不上半分内力,他知道自己已败,眼中杀意如冰,恨声道:「你记着,今日之耻,玉某日后必十倍讨回!」

大雨滂沱,冲刷掉二人身上血水,台前殷红一片,缓缓延伸至台下,为方才的惊心动魄留下见证,风小刀伸袖抹去口中血渍,咬牙问道:「我和你素未谋面,你为何这般恨我?」

玉冰华厉厉瞪视着他,怒道:「想不到你竟会问出这种话,君师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她因你而死还不够嚒?」他知道只有这像刀尖般锋利的话,才能狠狠扎入对方心窝。

「你为何说她……」风小刀并不清楚小蝴蝶与他的婚约,听得这番话,胸口彷佛又被重重一击:「他说得不错,小蝴蝶被我弃之不顾,自是因我而死,菊姑娘因护我而丧生,二条人命我都偿还不尽……」再多的言语已无意义,心口的血正一滴一滴汩汩流出。

当初的婚事虽是刑无任所指定,无论如何,玉冰华是不能忍受在樱雨亭看到的一切,不能忍受风小刀夺走剑阁封赏,令他再一次无法达成师父的期望。

但他最恨的,却是风小刀的名声是建立在践踏他的名声之上,他深深清楚江湖现实而残忍,经此一役,风小刀将声名大噪,因为人们会开始流传:「风小刀?就是在剑阁比试中,一刀击败无间五侠还救了他的那个仁义少侠!」就算能再一次击败风小刀,人们只会说他恩将仇报,除非能让眼前这个人先身败名裂,再下手除灭,否则他将憾恨终生。

玉冰华以剑拄地,长身而起,一掠下台,昂然离去,无论受多重的伤,他也要坚挺着身子,消失在风小刀和众人的眼中,那是他仅剩的一点尊严。

宫紫风自人群中走出,与玉冰华并肩而行,她本要伸手相扶,一触到玉冰华凌厉的目光,又缩回了手,却忍不住回头瞥了台上风小刀一眼,眼神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怨怼、怅然与恐惧。

风小刀心中既迷惘又震颤,更升起一片寒意:「他二人都知道小蝴蝶的死因……」此时的他无力再追去,却忽然觉得或许到无间岛后,真相就要大白。

清风拂来,大雨渐息,露出一抹和煦明亮的阳光,赶走了满天阴霾,却暖热不了冰冷的心,公子益拉长声音,远远传送出:「午时——」一语未毕,忽又有一人飞身上台。

公子益忙悄声道:「少侠,比试结束了。」风小刀道:「还未结束!」

路潇遥因关心情切才急于上台,见风小刀兀自强撑在台上,伸手欲扶他,风小刀却旋身一转,跌下台去,看起来正像是被路潇遥一掌击落,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全场哗然,甚至有好事之徒暗恨早该上台去捡这便宜。

「到!」公子益终于送出最后一字,众人悬着的心才落了地,怅然地怅然、欢喜地欢喜,看热闹地就此散场,只是无论是谁,从此心里头都深印了一个名字——风小刀!

路潇遥见风小刀还记得自己的玩笑话,把最后的胜利让出来,泪水不禁模糊了双眼。

公子益走近前来,道:「不管这胜利如何得来,少侠总是最后站在台上之人,请随在下面见阁主。」

一紫衫弟子上台在公子益耳边数语,公子益忙唤道:「风少侠,请留步。」他打从心底佩服这个年轻小伙子,便与路潇遥一同下台,来到风小刀面前,只见他脸色苍白,满眼通红,全身伤痕累累,雨水和着血水顺着发梢、衣摆一滴滴落下,路潇遥想自从应天狂之后,他就失魂落魄,该是菊仙歌出了事,不敢多口相问,只咬着唇低声道:「小师叔,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教你上台。」

风小刀轻拍她的肩,笑道:「傻小子,哭什么?我可还活着!何况我也不是一时兴起,只为了帮你。」笑容中却掩不尽疲倦与苍凉,眼底更是茫然与绝望。

这次比试让他身心俱创,身上的伤尚易复原,心里的伤却是再难恢复。

路潇遥从前只悠然地过日子,凡事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天塌下来有无邪门挡着,眼见群豪为了名声、宝物、恩怨情仇,甚至侠义担当,在血痕斑斑的不归路前仆后继,才知江湖多凶险,却又教天下英雄无可抗拒,而风小刀正是一步步走入这惊涛骇浪之中,她不禁暗暗下定决心:「从此不管他到那儿,我总要跟着帮他。」

风小刀转向公子益道:「不知前辈有何吩咐?」此时画儿也已到身边,公子益满脸堆笑,恭敬道:「阁主也想见见风少侠,三位既是好友,就请一起来吧。」

虽二人是最终获胜者,但公子益的态度显得过份恭谨,路潇遥不禁心中起疑,这阁主究竟弄什么玄虚?

三人随公子益进入剑阁山城腹地,只见峰峦绵延接天际、翠松竹海连万里,数百道清澈碧泉散布其中,每道泉畔都立着一座式样精巧、珠光宝气的楼阁,在辽阔苍然中散发着点点光芒,隐隐衬缀出剑阁的丰厚家底,既华丽大气又不落俗艳,风小刀虽心情愁郁,望着这片丰美山城,也不禁动容,路潇遥更是啧声赞叹。

公子益遥指前方山脉,微笑道:「我将邪剑阁乃是倚着『莫干山脉』建立,莫干山自然是当年干将、莫邪隐身铸剑之处,各位眼目所及,尽属剑阁范围。」他领着四人穿过层层花林,来到一间泉畔小舍,即恭身拜辞:「请各位好好歇息,明早阁主即会约见。」

过不多时,孤焰来与三人相会,见路潇遥和画儿闷在屋内,风小刀却独自坐在屋外,就吩咐剑阁提数十坛「白云醉」过来。

霭霭红霞晖映下,这屋畔小泉似一条晕染了金光的带子般,粼粼闪耀、十分璀璨,孤焰挨坐在风小刀身旁,并肩同赏这一幅夕照黄金泉的绝美风景。

孤焰先饮一大口酒后把坛子递过去,风小刀接了酒坛大口猛灌,孤焰也不问话,只陪他喝个尽兴,二人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沉默却纵情地轮流喝掉数十坛的酒,直到夜幕低垂,逐渐都有了醉意。

孤焰忽叹道:「唉!大哥心中苦闷,想找人聊聊,却不知能向谁说?」他知道只要这么一说,风小刀必要答应。果然风小刀回过头来,本要关心询问,一见到孤焰淡定的神情,忽然明白他的用意,醺醉间又想起若水,不禁自嘲道:「大哥,应天狂那恶贼说得不错,我曾是他山寨中的小贼,我不配当你兄弟……」他真正想说的是自己不配做若水的弟子。

孤焰道:「交朋友、结兄弟,贵在情义,不在身份,人总无法选择自己的出处,但英雄何怕出身低?」

风小刀用力戳着自己胸口,大声道:「可我风小刀的确是个无胆小贼,做了错事只会推到别人身上,我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出自最坏的贼窝,就是个害人的恶贼!」说罢又猛灌了一大口酒。

孤焰拿过他的酒,一拍他的肩,陪着苦笑道:「倘若你能算是恶贼,那我就是邪魔了,所以咱俩旗鼓相当,果然是好兄弟!来,我敬你!」也喝了一大口,再递给风小刀。

风小刀想他是因为诛杀数万邪魂才感伤,接过酒水喝了一大口,苦涩道:「大哥,你不明白……你总算是斩妖除邪,我却是到今日才看清,自己竟是这般卑劣……」他一句话再说不下去,头已垂埋在双膝之间,身子微微地抽搐,许久,许久,传来虚弱的吸鼻之声,孤焰知道他十分痛苦,只轻拍他的背。

菊仙歌被擒捉时,风小刀受云水天和应天狂所伤,不能动弹,就算有心相救也无力,但君家三口的惨事、内心的逃避导致菊仙歌的受辱身亡、玉冰华严厉切实的指责,无一不像烈火般烧灼着他心肺,令他几乎要崩溃:「我想救人,却是害人,我自己没本事,却怪起别人,我答应君伯父终身不得为恶,可到头来……却一错再错,我真不是东西,我是天底下最卑鄙的混蛋!」他猛地扬起酒坛砸向自己!

孤焰急忙伸臂一拦,但他现在情况怎挡得住这一击?风小刀一惊,内力疾收,酒坛受劲力压迫,忽于空中爆裂,酒水、碎片,当头洒下,淋得二人十分狼狈,风小刀本能地震开碎片,孤焰却被碎片割伤脸颊流下血来,风小刀颓愕道:「大哥,我……我也害了你!」

孤焰忍痛收回红肿欲裂的手臂,笑道:「你害我什么?我还没这般喝过酒,当真痛快!」他拨去脸上残余的酒坛粉末和血水,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才道:「很多事未必那么糟,端视你怎么看。」

风小刀看他手臂红肿、脸上淌血,还宽言劝慰,更痛恨自己,大声道:「大哥,我对不起你,你为何不骂我?我害死一个小姑娘不够,又害死另一个,她们也不怪我,她为了护我,我却弃她于不顾!我真是罪大恶极!万无可恕!」

孤焰一愕,暗想:「二位姑娘?其中一位是菊仙歌嚒?她与云梦大沼应有某种关联,可我该怎么告诉二弟?」想起这女子千娇百媚,心中忽然雪亮:「当日云水天是去救她,因而投入云梦大沼……二弟莫不是也对她动了心?」他本以为当初只是画舫萍水相逢,后来菊仙歌被应天狂擒去,风小刀虽曾打探消息,却从不提起二人的关系,自己也不好相问,想这女子能自动离去是最好,今日看兄弟这么伤心痛苦,忍不住道:「二弟,你可曾想过菊姑娘的身份来历……」

风小刀以为孤焰指的是菊仙歌出身风尘,睁大了眼激动道:「大哥!此刻我若还想这事,我还算是人嚒?不管她是怎样的人,都是我负了她!」

孤焰一时语塞,只得搂拍他肩头,安慰道:「生死自有定数,又有谁可改变?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仰不愧天、俯不怍人,世事又怎会尽如人意?哭出来吧,发泄过后才能真正面对,面对才能解决!」

风小刀终伏首放声痛哭:「有些事,可以面对解决,可有些事,一旦错了,就无法回头,无法弥补,我什么也没为她们做……什么都来不及做……我不能面对的是我自己……」对于心中憾事,他已经痛得无法说出口,只能让它们埋藏到最深处,永远啃蚀着自己的心。

剑阁的酒是极品,白云醉入口香浓醇烈,令人全身暖呼呼,如躺在软绵绵、飘飘然的云端,风小刀又哭又醉,直喝到气虚力空,就这么大字瘫躺在软柔的绿茵上,望着顶上如钩明月、闪烁星光,但觉得天地一片茫茫然,终于昏昏睡去。

孤焰沉静地望着那弯清泉,从一条金红艳丽的带子慢慢转成一道璀灿的银河,四周景色也逐渐隐没在苍茫深浓之中,身旁的兄弟早已双眼沉闭、一动也不动,他兀自喝了一大坛酒,才淡淡说道:「二弟,我并非天生冷漠,只是家传绝学让我一旦伤心难过,就会受噬心威胁,所以从小我就必需训练自己万事不及心。记得十岁那年,父亲被敌人所害、身陷囹圄,我身心煎熬以至心疾发作,小命几乎不保,生死关头时,我忽然想通了,难过有什么用?最好的方法就是『面对』,就算万般困难,我也得加倍练功救回他,真不能解决的,也只好『接受』,为了不轻易妥协,我必须更冷静,从此我便明白与噬心症相处之道,也从冷锐锋利成了如今的宁静自处……」

孤焰以为这个二弟已不醒人事,这番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谁知风小刀忽地翻了身,伸手扯着孤焰手臂,咕哝道:「大哥的敌人真这么厉害嚒?害得你需练这伤身的功夫,来日我定和你连手……救伯父出来,大哥就不用再练了……」说完这些话才真正睡去。

孤焰见风小刀酒后吐真性情,仍以仗义救人为志,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禁莞薾,他抬头仰望苍穹,满天星斗光耀灿烂,就如何丽丝星子似的双眸、明朗的笑容,这个女子和二弟都有一股自己所没有的诚朴率直,他低头看了沉睡的风小刀,原本淡然的心不禁生起一丝感慨:「或许有朝一日,你反而会觉得,我才不配做你兄弟……」

他忆起五失所说的生死劫数,和远在冰天雪地中那个绝美的身影,又喝了口酒,喃喃自语:「如果……我遇上无法解的死劫,神功又未竟,嘿!就是我命终之时,又如何能弥补她呢?」说罢,将余下的酒咕噜咕噜地喝个精光,也躺在风小刀身旁呼呼睡去。

路潇遥和画儿识趣地待在房舍内,只透过窗纸遥遥关心户外两人,却没人注意到清泉彼岸,茂密的树丛里一双晶眸闪闪发光,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以天地为庐,酣声大作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