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离岸几尺远的船头靠了岸,红色灯笼忽隐忽现,像生活在海上的幽灵鬼怪。男子却不惧,抬脚上了小船,小船慢悠悠驶离了岸边。
“军师可在?”男子面容粗犷黝黑,浑身肃杀之气,赫然便是今日让宇文乾多看了几眼的辰天刹,此时他语气是在宇文乾面前的恭敬。
“辰大人进来吧!”待里面响起一道寻常男声,船舱的雕花轻木门朝两边打开,辰天刹垂着脑袋走进去,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军师。”辰天刹抱拳。
“这便是沈丹麒与您夸赞多次的辰将军呢!”男声再次开口,辰天刹一愣,里面居然还有一人,自己竟未察觉,思考此人身份间,那个男声又响起,“愣着干嘛,还不回来参见主子。”
辰天刹这次反应极快,单膝跪地,“辰天刹拜见主子。”
“好了,起来吧!”这道声音十分温柔好听,“庭沣,可别把人吓到人了。”
辰天刹起身,微微抬头,扫见坐在军师一侧主位的男子,年纪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周身气度自己也只有在今日安亲王身上见过,不怒自威,却更显温和气度,面庞俊朗,五官大气,卓尔不群,玉树兰芝也不为过。海上似乎有些冷,披着白色斗篷,又显一丝脆弱和怜惜来。辰天刹赶紧收回心思,低下脑袋。
“天刹今日大半夜所来何事?”庭沣开口问。
辰天刹挺了挺背脊,“回主子,安亲王今日来津海营,点名明日让营兵海上一战,捉拿海盗,以试练兵之效,赵梓韬想要在安亲王面前邀功,是以……。”
“哦!”龙承毅轻哼一声,“还是这么自大。”龙承毅眯起眼睛,可以瞧见他嘴角的笑意,“哎,你说宇文乾要是知道了津海营的秘密,不知道什么表情啊!”真是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好,明日我这面自会配合。”不过是寻常小事,“宇文乾非等闲之辈,演戏也要做足了样子,先且让他高兴些日子吧!”那位消失在人们视野中的人再次卷土而来,庭沣不免多提点几句,“与沈丹麒说,在他留守广城,你们多注意些,千万不要被他抓住蛛丝马迹,广城,以后我们还要大用。”万万不能再次失事。
“是,属下告退。”
“且慢。”龙承毅从袖子里掏出两幅画卷,手腕用力,扔了出去。辰天刹稳稳接过,并不敢擅自打开,“把这给沈丹麒,让他替我寻上面的人。”龙承毅歪头想了想,“不可伤她分毫,切记。”
“是。”辰天刹郑重其事把东西放好,在小童引路下,下了小船,顶着满天黑云快速朝津海营奔去。
与他相距百里远的津海营后侧小树林一隅,两人在遮天蔽日的黑云下压低声音,语速飞快。
两人相隔不过半步,高个子男人略微低着脑袋,矮个子微微仰头,声音细腻,胸前微凸,俨然是个女孩儿。“春儿,津海营的事儿你探得多少?”伯夷今夜奉命前来查探津海营战斗实力,宇文乾随口提点了一句,有人可用。当时怕宇文瑞心有郁结,他并未往津海营插入风云阁人手,此时颇有不便。
春儿早就得了宇文乾的吩咐,这几日细细摸索了一番,真的发现了些许苗头,她一介女子,肯吃苦武艺又好,能以女流入营,身后定有势力。在旁人神秘的猜测中,春儿如今在津海营颇有分量,只是赵梓韬那几个负责津海营的头儿对女人颇多看法,她带的津海七队一直属于放养状态。
“津海营共分七队,每队少者上千人,多者万人,各队首领互不相扰,我也只能悄悄打探,”春儿语气迟疑,“据说有几队人马根本练得不是海上之术,而是陆地之法。”春儿拿出一封信纸,“基本情况大致写在上面了,请交给王爷。”
“赵梓韬一干将军可有不妥之处?”伯夷收好信纸贴在胸口放好,记起那双鹰目,“特别是辰天刹。”
“赵将军一介文人掌兵能翻出什么风浪,倒是那辰天刹,主管练兵,据说很是勇猛,津海营许多人对他很是称赞?”
“据说?”伯夷不解。
“他主管前三队的训练,是以我不大清楚。”春儿解释,“只是想不到,明明是作为海军训练的,剿灭山匪倒是勇猛,不知在海上如何?”
“你说什么?”伯夷自幼受到宇文乾教导,在军事上的敏感度强于常人,忽然觉得不对劲,“剿灭山匪?”
“是啊,两年前柳州山匪盛行,有没有多余兵力,还是借的津海营的兵,由沈丹麒和辰天刹两位大人亲自带领的。”春儿毕竟年幼,曹管家一直护得好,龌蹉的事儿都给挡了去,心性良善,说起往事手舞足蹈,严肃的气氛都有些喜庆了。
伯夷苦笑,夫人这在哪儿找的孩子,真是一言难尽,“你可曾亲眼见到他们海上训练。”
“经常有的,特别是最近半年,赵梓韬是个有野心的,想办成了事儿,高升一职。起先还摸不准海盗的路数,后来打的多了,都能不相上下了。”春儿有些得意起来,“我的七队更甚,一定不会给王爷丢脸。”
伯夷都没闲心,简单夸赞一句,心里疑惑更甚,这和主子推断的不一样啊!难道津海营真的没问题?
夜色深沉,宇文乾躺在城守府的罗汉大床上,久久不眠。伯夷带回的消息似乎完全推翻了以往的猜测,一切看上去太正常了,正常的让人觉得恐惧。
练兵勤恳,常以海战练之,多取胜利,两年下来,津海营损失的人数不过千人。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看上去那些人招式并不精准,动作也不流畅,难不成……
不,不是敌人太弱了。宇文乾忽然想到了在侨城时,宋初说的那句话,官匪勾结。
宇文乾噌的坐起来,严峻的脸上带着洞察秘密的微笑。
秦府偌大的中庭里聚满了百十号人,男女皆有,秦柘站在阶梯之上,目光悲伤,“诸位在秦府多年,皆是能干之辈,奈何我秦府如今日益落没,老父身子日渐削弱,我人单力薄,也要另谋生路,秦府护不住大家了,管家,”秦柘唤一声旁边的中年人,“让账房把诸位的银钱都结了,多算一个月的月钱,也算我秦府的名义。”
院中之人有哭的伤心的,有心有不甘的,有诚惶诚恐的,表情各异,秦柘看在眼里,心叹果然被夫人猜对了。
秦柘不再看,转身和****用了早饭,登上马车,只带一个车夫前行,简简单单的进了城守府。城守府内守卫森严,家仆拦下秦家父子,前去禀报。
宇文乾一早便去了津海营,沈丹麒事务繁忙,并未同行,再说,津海营管军事,他去也不合适,索性待在了府里,研究方才辰天刹托人带来的画卷,公子要寻人?展开画卷,一个素衣美人跃然纸上,头上高髻不染富贵,姿态翩然,神色冷清,眉眼精致,身后桃花锦簇,也比不上美人的娇嫩,特别是那杏眼,好似目中无人又自带清贵高冷。
沈丹麒心中一笑,还特意叮嘱不能伤人,难不成公子动心了,交给自己,难道是公子知晓这美人就在广城?那为何不亲自来,难道两人闹了矛盾还是公子单相思呢。
胡思乱想间另一副也被打开,同样的风情格调,气质翩然,可是那张脸略显平凡,和第一副的美人简直天上地下,原来公子就喜欢这翩翩若仙格调的女子吗?
书房外响起脚步声,沈三的声音透过房门传进来,“大人,秦家父子求见。”
沈丹麒收了画卷,想了想,“让他们先等着。”这时候来求见,还真是有趣,看来秦府比杜家要聪明多了。
沈雁回被削了官职,也没半点儿伤心,在家呆了两日,心中惦记着那个让他失了面子的美人,按耐不住,带着小厮去了秦府。他早就打听好了,那美人儿正住在秦家呢!
沈雁回到时,秦府丧事儿白布丧未取下,看着开的繁盛的白花,只觉晦气的很,半日不见一个问候的小厮,顿时有了脾气。
身边小厮察言观色,上前拍了拍紧闭的大门,半晌不见动静,加重力道,啪啪的回声响得老远。
就在沈雁回想吩咐人踹门时,大门开了,一个颤巍巍的中年人慢吞吞的,“谁啊!”
“你大爷,沈大人来了。”小厮叫习惯了,还未来得及改口。
“哦!”管家浑浊的目光移到中间,“沈大人呢,我家老爷出去了。”说完一拖三绕,沈雁回听得烦躁,“不找你家老爷。”
“我家大少爷也出去了呢?”管家似唱戏的语调又起。
沈雁回觉得这老头儿故意的,恨不得踢他一脚,忍住,“我找一位暂居在秦府的姑娘!”
管家掏掏耳朵,似乎没有听清楚,半天“啊”了一声,“小民府里没有姑娘呢,倒是有位夫人。”
老子找夫人干嘛!沈雁回忍不住,当下抬腿就要踹倒老人,强进民宅,脚抬到一半,硬生生顿住,“沈公子真是好大的脾气,在别人门前发威,难道对着死人就不心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