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房间里还是一片黑,厚重的窗帘严丝合缝的拉着,一点儿光都渗不进来。
屋外有敲门的声音,彭彭彭,响个不停,一副不把我们叫起来不罢休的架势。
身边躺着的水修一脸不耐烦,却也没有再撑个阻隔声音的结界出来。
我以为,能让他露出这个表情,却又没有直接翻脸的,应该是秦依依,可仔细听了听,却发现,敲门的是刑队。
能劳他一大早来敲门,应该是大事。
虽然我和水修都这么认为,但他还是让我洗漱换了衣服以后,才到客厅里去跟刑队见面。
事情很简单,昨天刑队回去打听,知道就在几天前,有人报案说自己当记者的父亲,放在殡仪馆的尸体,缺了躯干。
“丢丢,辛苦你了。”刑队讲完,就直接站起来往门边走,虽然没说,但却是用行动在催着我走。
昨天一堆灵餐灵药,加上这睡的饱饱的一觉 我的体力已经恢复。
也没有那么多不甘愿的心情,拉着水修的手,跟着邢队往外走。
他学聪明了,这辆警车只有我们三个坐。
殡仪馆里,已经有几个九科的人在,这一次,居然没有罗繁星和墨冉!
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我正兴奋的想夸奖邢队聪明的让我感动。
却看到秦依依从里面走出来,直奔水修。
“水修,你们来了?我等你们好久了!”
呵……
什么叫阴魂不散,这就是最鲜明的例子啊。
水修冲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说了句“去看尸体吧”就拉着我的手往里走。
秦依依跟在我们身后,嗯,我浑身的汗毛在告诉我,她一定是恶狠狠的,往死里瞪我。
不过她比起我们要进去的,放尸体的冰柜来说,还真算不上是可怕。
冰柜里冒着寒气的尸体,没有了躯干部分,伤口整齐,可见割尸体的工具,有多么的锋利。
“有点奇怪。”我看着这名记者的残尸,扭头看着刑队,问:“你们仔细想想,那个校长,是不是什么都不缺?他和这个案子,真的有关吗?
会不会只是凶手的障眼法,或者,是另外一个案子?”
刑队尴尬的看着我,摸了摸鼻子,眼睛乱瞄了一圈儿,才说:“校长的尸体,咳,是个太监。”
呃
难怪他怎么尴尬!
大概是为了缓和尴尬,刑队干咳一声,开始跟我们说,他找到尸体的经过。
“这具尸体,是死后被人偷走了躯干部分,但是死者的家属,只剩下一个刚刚丧母的女儿,她也是来准备父亲的后事时发现尸体缺失,才报的案。”
尸体上寒意十足。
不用摸,就凭看的,我都能感觉到,这幅尸体上,浓到不行的负面情绪。
我浑身都充满了压抑感。
而痛苦,愤恨,以及深重的悔恨情绪,满满的聚合在一具残缺的尸体上,就好像是一个无底的黑洞,碰一下就会把人吸进去。
我有点不想摸下去。
水修大概看出了,我不想摸,他攥住我的手,对刑队说:“既然他有家人,问他的家人,再找找他生前的遗物,也能找到。
丢丢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咱们先查查能找到的资料,万不得已,再让丢丢想办法吧。”
刑队看看我,再看看水修,点了点头,说:“既然这样,那咱们先去查查吧,丢丢,为难你了。”
我刚要走了几步,还没离开那具尸体,脚下被人绊了一脚,冲着那尸体往下倒去。
余光只瞄到了秦依依得意的笑脸,接着,眼前就是一阵黑。
啪啪啪啪。
飞快敲击键盘的声音,在我耳中回响。
睁开眼睛,先是看到一个黑色的键盘,和一双常年吸烟,手指都熏黄了的手。
显示器左边,一摞乱七八糟的报纸和本子,旁边放着一杯已经凉掉的茶水,右侧的笔筒里,丢着几根丢了笔帽的油笔。
显示器上布满黑点,文档里,字飞快的换着行:“X小学新晋升的校长,以升迁为目的,威胁小学女生……”
水修教给了我,一个可以入梦不入魂的办法。
这样我既可以看到发生的一切,又不会感受到他们死前的绝望。
更重要的是,不会消耗太多灵力,不至于让我虚弱。
所以这一次,我就像一个,漂浮在空中的幽灵,像看电影似的,看着面前发生的这一切。
更是清楚的看到了,他显示器上的全部内容。
他在写的,是这个校长死掉的报道,和谐内容很多,而且随着他打字的速度加快。他身上的怨气,突然就变的很浓。
“不让我写,昂?是么,你以为,不发,就没人知道了!”
键盘被敲的很重,连显示器都跟着抖了起来。
叮——
就在写到收尾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什么?!但是……嗯,是,好。”
我看着记者脸上露出愤恨的表情,他举起手机,冷笑了一会儿,直接关掉了电脑的显示器,就好像那里有什么让他烦躁的东西一样。
黑乎乎的显示屏上,反射出他毫无生气的脸。
他长出一口气,摘掉眼镜,揉了揉脸,接着直接把脸埋进双手里,好一会儿都一动不动。
“师傅师傅!”
门口传来轻快的呼唤声。
门被推开,一个带着一副大都遮住大半个脸的黑框眼镜,穿着牛仔裤和连帽衫的清瘦男孩,步伐轻快的跑了进来。
他手里扬着一个U盘,兴奋不已的说:“最新的报道!我终于找到证据了!
看,这是S厂排污入河的证据,这下好了,师傅,咱们的努力,没白费!”
“你找死吗?”记者抬起头,厉声质问。
他大概有四十多岁,比起刚刚写报道时的那种雀跃不同,这会儿他比自己的年纪,要老了不少。
一脸沧桑和无奈混在一起,渐渐变成愤怒。
他一把抓过U盘,摔在桌子上:“谁让你去查的!你给我找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上面刚刚才给我打了电话,说这事儿无论如何都不能报!”
那名徒弟,却似乎比他更愤怒:“身为记者,发现这种事情不能报,我们算什么记者!”
“你还年轻,曾几何时,我也跟你一样,以后你就懂了,师傅这不是害你。”记者说着,眼神黯淡了下去。
接着,他把U盘随手塞进那一堆报纸里,然后打开手机翻了翻,说:“这个,知名女星宫楠复出,就写这个吧。”
“咱们是社会记者,不是娱记!!”
“那你就结合社会,写一写娱乐的效果,去吧。还不快去!”
徒弟慢慢往外走,眼中露出愤恨。
窗外是灰暗的天空,隔间里,其他人都出去跑新闻,只有这个记者孤零零的坐着,关掉的显示器前面。
他长叹一口气,打开显示器,拿出报纸堆里放着的U盘,连接到了电脑上。
他打开D盘,输入了一串字符,一个隐形文件夹赫然出现。
他抬头往门边瞄了一眼,飞快地,把U盘里的内容,都拖进了这个文件夹里,接着,又隐藏了这个文件夹。
文件夹关闭之前,我清楚的看到,那里面是一个又一个的子文件夹,每一个,似乎都是这样的,无法报道的内容。
匆匆瞄了几眼,我也还是看到了,一个命名为“聚贤村惨案”的文件夹。
弄好这一切,他看着自己手里的U盘,抓起一个烟灰缸,哐当一声,砸坏了。
咻——
时间直接就飞过去了,我面前的已经是他坐在自己家里电脑前,抽烟的画面。
书房里有两个顶着墙的大书柜,塞满了各种书,房里没有开灯,除了烟头忽明忽暗,就只有显示器发出的光亮。
“混账,混账!”
他愤怒的看着显示器,连手都微微颤抖着。
我凑过去看,是个新注册的微博。
微博上,发出了关于排污事件的揭秘报道,经过几个大V转发,此刻这件事的转发量,已经过百万。
一根烟很快就被抽完了,他在桌上乱摸着打火机,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他吓的浑身抖了一下,松了松领口,才接了电话。
几乎是同时,手机里传来了怒骂声:“你很了不起啊,我说了不让发,你还是发出去了!
怎么,你家里人,太安全了,还是你这总编的位置太稳,让你想找找刺激?”
“不是我发……”他话没说完,那边就骂了一串,无法重复的脏话。
最后,勒令他找出发微博的人,尽快删除或澄清,以免造成更坏的影响。
手机里传来忙音,他高高的举起手机,却轻轻的放下,嗓子里发出压抑的笑声。
“威胁我,呵呵呵,威胁我!!”他吼着,用力抬起自己面前的桌子,把厚实的书桌,整个掀翻在地上。
纸、笔、台历,乱七八糟的滚在地上。
我盯着地上咕噜噜滚向我的笔,再抬头的时候,面前是医院的通道。
通道里,他呆坐在椅子上,旁边是一个,哭的眼睛都肿起来的女孩子。
“爸爸,他们,他们弄错了,所以妈妈才死的!”女孩拉着记者的手摇晃着:“是医院的错,你要还妈妈一个公道!”
“嗯……”记者木然的点着头,好像是答应了女儿。
可我却听到了,他心里的哭诉:什么公道?即使知道是医疗事故,这家医院他惹不起,这个报道他写不了!
哪里来的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