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眼中浮现的并不是梦里的那份柔情,而是难掩的失望。
他缓缓的把手里的面具,戴回到我的脸上,低声说:“抱歉,我认错人了。”
“我叫丢丢!”我一把扯掉面具,抓在手里,急吼吼的对他说:“真的!我叫丢丢,你没有认错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急成这样。
甚至摸着自己的脸,想把那层人皮面具扯掉,让他看看,我真正的脸。
说不定,说不定他认得我真正的脸,他真的认得我!
他冷漠的看着我,寒声说:“不是每个叫丢丢的人,都是她。”
这双深邃的眼眸,往日里总还带着一点点温柔,可是此时此刻,却好像是他的那面冰墙,狠狠地把我阻隔在他的世界之外。
我清楚的看到了,他漆黑双眸里,反射出的自己。
抓着脸拼命揉搓,想摘掉人皮面具的我,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搔首弄姿的傻子,是那么的愚蠢和可笑。
“你说的对,对不起。”我苦笑了一下,松开自己的脸,擦掉那些泛滥的泪水,拿起面具,又重新带回脸上,遮掉自己所有的表情,不再让自己,出这样的丑。
想来,刚刚他把我从房顶上拉下来,就是因为我逾越了,想去摸他的脸吧?
“嗯,没什么。”
他只是这么简单的说了一句话而已,我的心里,却更加的难过了。
虽说他脸上一直是冷若冰霜表情,虽然他的话不多,可我就是知道,他是一个,温柔到骨子里的人。
我这样的对他发着疯,他却连一句,让我难堪的话都没有说。
甚至从头到尾,连一个嫌弃的眼神,都没有丢给我。
“你从这里走出去,就是之前进来的那个神社。”他指着我面前的一片森林,说:“我已经把你送出来了,再见。”
说完,他一跃而起,飞进了树林里。
“等等!!”我毫不犹豫地,拎着衣摆追了上去。
可我是用跑的,他是用飞的,也就不到半分钟,已经没了他的踪影。
森林里很黑,到处是凸起的石块,低矮的灌木,以及那些长出来的树枝。我跑不动,也跑不快,甚至跑的跌跌撞撞。
但心里就是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总觉得我不能丢了他,一定要追上去才可以。
“我叫秦丢丢,我叫秦丢丢啊,我真的,真的叫丢丢……”我一边跑,一边擦着脸上不断滴下来的泪水。
木屐早就掉了,之前在鬼市玩的时候,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甚至还觉得方便走路心里得意的不得了。
可是,现在却觉得,从脚底开始,地面的凉意一口气钻进了我心里。
啪啦——
烟花炸开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不禁抬头,树冠的缝隙间,天空中那绚烂的烟花,看的一清二楚
神社的庆典活动中,最后一项就是放烟花,这是在宣告着一切的结束。
而这种结束,就好像是我现在的心情一样。
“我,真的,真的叫丢丢。”我仰头看着那些烟花,呢喃着,哭的更加厉害。
突然之间,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惊呆了我。
我突然明白,我会哭的这么厉害,会这么在意他的离开,这么希望他没有认错人,都只是因为——
我喜欢上了他,喜欢上了,这个忧郁的男人。
尽管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秦丢丢,你疯了,你疯了……”我扶着旁边的树,瞪大眼看着自己跑的破掉的袜套。
我是明明是一个,有老公的人啊!怎么可以喜欢上别人,何况还是一个,有老婆的男人?
这种纠结的心情,让我陷入深深的内疚中,眼泪流的更凶了。
但是,脚步却并没有停止,我一步步的走出了,这个黝黑的森林。
周围变亮了,人生鼎沸之中,我看到不少穿着和服的男女,他们开心的拉着彼此的手,仰头看着烟花,满脸的幸福。
比起人家的幸福美满,我先是弄丢了这个长发男人,接着又弄丢了自己的老公。
丢了外衣,丢了木屐,丢了自己的心。
呵呵。
还真像自己的名字啊,丢丢,什么都丢了,找不到自己。
“丢丢!”有人喊我。
隔着人群,又似乎隔着更多的东西。
“丢丢!!”声音更急了。
我讪讪的抬头,盲目的四处看看,到处都是陌生的脸,陌生的文字,根本就没有哪怕一个,是我认识的人。
“丢丢!你怎么了?衣服怎么回事?鞋呢?”水修冲到我的面前,紧张的打量着我。
他愣了几秒,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用力拽掉我脸上的面具,然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才说:“跑哪里去了?”
我心里很难受,定定的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你哭了?”他好像,现在才发现了我的异样,有点诧异的擦了擦我的脸颊,确认那是泪水后,沉声问:“发生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哭?”
我说不出来。
我没有办法说,我是为了别的男人,哭成这幅惨样。
“水修!!”我抱住了他,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他的身体温热,带着独有的香水味道。
好闻,一直都好闻,可是却没有办法,让我冷静一点。
“没事了,没事了,不怕啊。”他摸着我的脑袋,轻声哄着我。
突然,他扶着我的肩膀,推开了我,一双杏眼带着疑惑和一点儿愠怒,问:“你身上,有鬼气……”
我低头看看自己,点了点头,指着那边的森林,仍旧是哭的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盯着那边的森林看了好一会儿,把手里早已经凉掉的奶茶递给我,又拿出纸巾,小心的擦掉我的泪水,才说:“对不起,我不应该丢下你,去买东西。
是不是被吓到了?丢丢,不怕,我在这里,我会一直都,陪在你身边的。”
以往,他的声音总是能让我安静下来,可是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有一种烦躁的,想咬人的冲动。
我静不了,眼泪越来越多,哭声越来越大,甚至引得周围几个人,扭过头好奇的看着我们。
“丢丢,我在,我在。”水修哄了我一会儿,看我还哭,干脆就把我打横抱起来,走出了神社。
路上,我又看到了那棵橡树。
树荫很大很大,风吹过去,沙沙的响着,可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了,和我说话的声音。
回去的这一路,水修都在温柔的哄着我,他并没有再问我为什么哭成那样,而是一直默默的给我递着餐巾纸。
车里很快都是我扔的废纸,可是他只是无奈的摸着我的脑袋,一再的重复着:“丢丢,不怕啊,我在这里。”
他越说这句话,我就越为自己的行为感觉到丢脸。
和那个男人的分别,对他的内疚,所有情绪融合在一起,变成一种压得我要窒息的痛苦,似乎除了哭泣,我再也没有其他办法,让自己好受一点。
车开到了之前我们走过的那个院子里,水修拉着我的手,带着我坐在了满是锦鲤的,那个池塘边上。
“丢丢,我原本是想,让你坐飞机往返,但是你现在的情况……”他顿了顿,才说:“这个池塘下,有一个可以回去的结界,只是,不会直接回到医院,我们还得坐车。
丢丢,抱紧我,我带你回家。”
我想说医院不是家!我想跟他说,我不要回医院做检查,我想回到真正的家里去。
可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紧了他,跟他一起跳进了水池里。
眼前是游动的锦鲤,星光映射在水中,他玻璃似的网,挡在我们的周围。
明明看起来很浅的一个水池,我们却一直在往下沉。
眼前的景致似乎都没有变化过,清澈透亮的池水里,几尾锦鲤慵懒的游着,水草随波荡漾,不时的拍打在水底的大石头上。
这黝黑的水草,又让我想到了,那个男人水底的房子。
在那里,他抱着那件连衣裙,痛不欲生。
那个时候我只是一个,能看到他的幻影,并没有想到,我会对他产生好感,甚至因为他的离去,哭的肝肠寸断。
脑子里乱哄哄一片,连什么时候回到医院,都没有发现。
“丢丢,不哭了。”水修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温柔,似乎还带着那么一点不耐烦。
我有点怕,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逼自己不再流泪。
“真乖,不怕的,我在这里,丢丢,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会哭成这样?”水修把我揽进他的怀里,轻轻的摸着我的头发,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梳理着。
大概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吧,我的情绪渐渐就恢复了平静。
“我走丢了,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一个都是妖怪和鬼的地方。”我想了一会儿,说了一半谎言:“它们追着我,说要吃我。我好怕啊,那么多可怕的鬼,水修,我还以为,我回不来了。”
水修的手顿了顿,松开了我,盯着我的眼睛,声音有点奇怪的问:“丢丢,你就那么怕鬼吗?”
“嗯!!”我重重的点头,替自己圆谎:“我好怕那些鬼,它们都喊着吃我!水修,所以,所以,下次能不能不让我去抓鬼了啊?我真的好怕啊。”
“好。”水修摸着我的脑袋,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既然我老婆,这么怕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