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黑爵所在的警察局外，靠路边停着好几辆车子。
显眼的迈巴赫旁边，靠着一身劲装，低头抽烟视线却用余光四处观察的春春。
黄色的奇瑞里，坐着端着相机对着警局门口，正准备拍照的记者。
像他这样的，还有另外几个，除了车子里躲着方便随时跟踪的，还有几个举着手机假装自拍，或者带着同事假装街拍的。
人不多，加起来不到十个，也都离的不算远，虽说有刻意隐瞒身份，但是，正常人有哪个会跑警局门口自拍呢？
街角一辆车门写着“XX租车行”的奥迪里，冷寒城正拿着手机，把这些人一一拍下，标注清楚后，发给了抽烟的春春。
他这边接了消息，心里就大概有了个底，好计划一会儿从什么路线离开。
春春那边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冷寒城这里却觉得很是不舒服。
说黑爵是人贩子，不过就是网上的人云亦云而已，连个证据都没有，就敢把人抓来问询，摆明了是金明一派的手笔。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
大概是希望能制造出实际的证据来。
安全局那边搜集出黑爵的证据，几乎都是国外的部分，但那些事情过了诉讼期不说，那些国家也没有发布逮捕令，以这些案子作为抓他的罪证，也根本立不住脚。
所以这次把黑爵保释出来，走的每一个程序都是完全合法的。
冷寒城一直都只是在幕后进行操作，用的是黑爵自己的律师，从明面上看，跟他冷寒城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现在这样敏感的时期，他除了躲在幕后，也确实没有其他的办法，以免被有心人拿来做伤害慕青葱的筹码。
十几分钟后，黑爵出来了。
人坐在轮椅上，一脸的疲惫，头发有些凌乱，眼眶是再明显不过的黑，上衣皱巴巴的，跟腿上搭着的毯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推着他的夏夏脸板的很平，反倒身后跟着的律师一脸的不忿，看着很像是在里面受了什么委屈。
春春迎了上去，站在了黑爵的右侧。
几个记者意识到这就是等着的人，立刻闻风而动，却又都顾忌黑爵的身份，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偷摸的拍着照，却意外的发现，无论是哪个角度，都有人挡住，硬是拍不到黑爵的脸。
一直到他们上车，都一无所获。
车开出去五分钟。
记者们也已经散去。
冷寒城却一直待在原地，静静地观察四周，试图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找出这次的幕后黑手。
只可惜，直到春春发了消息说他们已安全回别墅，让冷寒城过去商量怎么处理善后，他都没有任何发现。
黑爵的别墅离这边不算很远。
冷寒城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洗漱好换了衣服，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里的新闻看。
“来了。”黑爵并没有回头，而是把放在他身边沙发上的拐杖拿开，暗示冷寒城过去坐。
冷寒城坐在他身边，扫了眼电视，才说：“并没有关于您的新闻，我已经检查过了。”
“嗯。”黑爵点了点头，摩挲着手里的拐杖，说：“这次的事情，你们做的有些过分了。我在发现情况不对后，就已经想尽办法去压制，没想到……”
冷寒城往楼上瞥了眼，才说：“大概还有一拨人在推波助澜，想利用现有的舆论，对你和青葱造成伤害。”
“她不在，我让她按时上班，不能在慕氏里认输。”黑爵注意到他的目光，轻咳了一声，又把话题转了回去：“不仅是对我们造成了伤害，这次攻击的对象里，怕也有你吧？
冷寒城，我感激你为我出谋划策，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把我带出来，回去要怎么交待？你是个好男人，好父亲，但你不是一个好职工。”
嗯？
冷寒城眉头皱了下又松开，说：“我只是在幕后出谋划策，并没有出面，是谁让你以为，我把你带出来的？”
“所有人。”
黑爵轻飘飘的回答，却重重的压在冷寒城的肩膀上。
他捏着自己手指上的关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呼出一口浊气，说：“或许我确实不尽职。
但我有我行事的标准，你没有参与过贩卖人口，就不能以这样的污名把你抓进去。抓了你，给你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反而是对我们工作的亵渎。
抓你，就该用你犯过的罪，用实实在在的证据，让你受到该有的惩罚。”
黑爵挑了挑眉头。
转过头看着冷寒城，上上下下，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没有放过。
“呵。”他笑着摇了摇头，“你开心就好，哄的过自己的心就行。像我，一生是做了不少坏事，但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怕你是中文不好，不懂这个词的意思。”冷寒城其实是有些窝火的，自己费尽心思把人救出来，一句谢谢都得不到不说，还被这样冷嘲热讽。
什么叫他哄的了自己就好？难道他现在的一切，是为了自己吗？
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咽下这口气。
“冷寒城，我刚知道你的时候，你个冷漠，无情，又理智到让人齿寒的男人。”黑爵看着他脸色越来越阴沉，有意提醒：“可如今的你，易怒，感性，做事不顾大局。
当然，以一个父亲的身份，你这样无疑是好的，你对青葱情根深种，她的喜怒哀乐，直接就影响了你的喜怒哀乐，这是一件好事，说明你对她用了心。
但是同样身为一个父亲，你这样不行。你做事不仅是为了你自己，你身后还有一个小家庭，我，呵，我年轻的时候比你更肆意妄为，结果呢？
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儿子女儿都被人算计，要不是我找回来，你说青葱现在是什么情况？”
冷寒城不禁有些急躁：“你想说什么？”
“你还是没明白，而且更愤怒了。”黑爵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毛头小子’，由衷的说：“我希望你能去做个检查，不，在这之前，麻烦你好好的治疗。”
黑爵看冷寒城要开口，立刻抬手制止他：“我能查出来的内容，其他人也可以。你不能仗着自己命不久矣，就敢把天捅个窟窿。
这天下面，还有你的妻儿，你懂吗？”
话说的这么明白，再装傻充愣也毫无意义。
冷寒城挫败的揉了揉自己的脸，闷声说：“我会妥善安排。”
他快死了。
这是他现在最大的弱势，再妥善的安排，也比不上一个活着的他。
气氛低沉压抑。
“冷寒城，你有没有检查过你吃的药。”
话题猛的一换，冷寒城的脑子居然没有跟上，皱眉看了他几秒，意识到自己没有跟上话题后，眉头就更紧了。
黑爵声音不自觉的提高：“没检查过？”
他这个态度，让冷寒城刚刚愤怒的那股怒火慢慢就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对他每个字的重新审视。
冷寒城站了起来，冲黑爵深深的鞠了一躬，才说：“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好好检查身边每一个人。”
“嗯，去吧。”黑爵挥了挥手，看着他走了出去。
该说的话，他都已经说清楚了，就是不住地，冷寒城能做到哪一步。
到了晚上。
哄睡豆豆的慕青葱去了厨房，给黑爵端了一杯牛奶，进了他的房间，本来只是想静静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
“我之前被秦雨替换的时候，是琴心夫人抓走了我，这事我曾经说过，您应该还有印象。”
“嗯。”黑爵把牛奶杯放在床头柜上，认认真真的听她说。
这段经历不算愉快，即使事后像青葱解释清楚，那时候不认她是不得已，但对慕青葱造成的伤害却是实实在在的。
如果不是这场经历，青葱也不会成长的这样快，快的，有些揠苗助长。
慕青葱注意到了他态度的异常，但此刻却没有安抚的心情，她需要把话都说清楚：“那一次琴心夫人承认了是她在帮助秦雨，那这一次会不会也有她的手笔在？”
“怀疑，不如问她。”
黑爵说着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那边几乎是立刻就接通，黑爵开了免提，问：“琴心，青葱这次的事情，是和之前的秦雨一样，有你的手笔么？”
“嗯？”琴心夫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沉默了几秒，才说：“那次我确实出手了，不过也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生意。
这次的事情跟我无关，如果你想知道是谁，我倒是可以帮你查查看。正好，我准备去一趟Z国，到时候当面说？”
说完，她又急切的问：“对了，我听说你被抓去协助调查，怎么样，有吃亏吗？”
黑爵的嘴角，挂着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笑容：“吃亏倒不至于，只是年纪大了，多多少少有些疲惫，唉，想不到我也有服老的一天。”
琴心夫人咯咯笑了几声，声音里带着一点点撒娇：“你哪里老！不过是之前受伤没有好好养而已。
行了，别想那么多，等我到Z国就给你找个团队，什么都不做，就帮你调养，直到帮你恢复正常。”
“好，那我等着你过来。”
俩人又闲聊了几句。
挂了电话的黑爵，脸上有着温柔的笑意。
“爸爸？”
“嗯？哦哦。”黑爵像是才回过神，干笑一声，说：“你听到了，不是她做的。”
慕青葱一愣，心里有些恍然，笑着退出了房间。
那种全然的信任，脸上眷恋的笑容，怎么看，都像是恋人才有的。
难道说！黑爵对琴心夫人……
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