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月少女性子,就同心血来潮一样,心情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之前的任性举动之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在卫澈的院落前徘徊良久,好在卫澈跟她一样,并不喜欢仆从入云的场景,也不觉得有人能潜伏到卫家来,所以平素院子里除了隔一会过来修花剪草的下人,基本没有服侍的仆人进出,今天算是例外,入住了个徐江南,好歹也算卫澈的朋友,所以老祖宗也安排来了几个仆人,卫澈也没拒绝。
每当卫月看见那些个仆人出来,都是佯装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左顾右盼,直到后来实在是忍不住,这才拖着一个过路的仆人问过徐江南所在的屋子,知道了之后,又是徘徊了大约半炷香的样子,这才大义凛然咬牙一横,就像赴死一样,毅然而然踏进了院子,只是刚进门,便“哎哟”一声和卫澈撞了个满怀。
卫月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埋怨说道:“哥,你怎么走路的?!”
卫澈听言倒是乐了,其实他从徐江南那里出来之后,将事宜吩咐下去之后,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同卫月谈一谈,只是还在廊道的时候,便看到这里鬼鬼祟祟不敢进门的卫月,他心里也是一松,这番作态虽然不像往常,好歹瞧着也没什么事了,也不着急,便轻声轻气的站在院门后面,想看看卫月还要犹豫多久。
他没想到卫月想好之后连个探步都没有,径直冒失跑了进来。
卫澈笑了笑,并没用这事来打趣卫月,有些时候,该背的黑锅,他愿意替卫月背,也是知道之前卫月肯定在徐江南那听了点什么话,他也一样,以前觉得徐江南性子要是一清二白起来,就像茅坑的石头一样,执拗的不行。
卫月揉了揉鼻子,缓过神来之后,看着卫澈脸上的笑意,莫名就像那个徐江南,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娇蛮说道:“笑什么笑!都怪你。”
卫澈笑容不改,招架说道:“之前怎么走了?徐江南惹你了?”
“也不照照镜子,就他那德行,他敢?”卫月趾高气扬,不过继而又是疑惑问道:“哥,他以前就这样?”
卫澈知道卫月问的什么,点了点头笑道:“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你是不是觉得他像是在防范什么?”
卫月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我也有这种感觉,以前不是听你说了他的身世,似乎有些苦,至少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的生父生母是谁,他也没说过,曾经也想问过,他闭口不谈。”卫澈摇了摇头,领着卫月往院子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他啊,看着温和谦恭,实际骨子里比你想象的要骄傲太多,拒人千里。就像你看不习惯那些恃强凌弱的无良败类,他呢,从骨子里看不起富贵世家,不过你要说是苦大仇深似乎又是过了,他并没有像那些说不吃嗟来之食的江湖人,死不入世家一步,相反,他要理智的多,并不是一昧反感,不过那一步很难迈,可能呐,他爹娘就死在哪个世家富贵人的手上。”
卫月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听到卫澈说徐江南看不起自己这种人之后,脸色也是微妙变化,轻哼一声说道:“真当自己是个香饽饽?还看不起我们?也不想想,天下人那么多,哪个不想去剑阁一遭,我们又没招惹他,还好心让他入剑阁,凭什么?再者说冤有头债有主,又不是我们卫家杀了他……”卫月虽然口无遮拦,只是到了这里也没说下去,声音轻微,好歹也是父母双亲,就算徐江南听不到,也算不敬。
卫澈也是一脸疼爱,知道这个妹妹虽然娇蛮,说话也是心直口快,但心性并不坏,温和说道:“还记得当初我跟你说的那件事么?”
卫月也是一脸笑意,点了点头。
卫澈轻声说道:“嗯,我现在还记得他的样子,郑重其事,堂而皇之说以后还会出卖我,我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个人,就算当时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但交朋友哪个不是将刀子放在腰后?手上端着酒,他就那么径直亮了刀子,放在你胸膛上说,如果哪天出了事,这刀子我肯定先捅下去,然后让我去背锅。
一开始的时候我也想不通,后来看了很多事,便想通了,也觉得他这种人很傻,他虽然说的决绝,但是反过来一想,何尝不是告诉我,如果要让他来扛刀子的时候,没有什么犹豫不决的,也不要觉得良心不安,要理所当然。”
卫澈长舒了一口气,又是说道:“以前不想让你听这种话,也就没说过,今天提一下,不应时应景,但是很现实,如果卫家哪天大厦将倾,树倒猢狲散,我敢肯定,就算我把他推出去挡了刀剑,他还是会爬回来,死在卫家的墙院内。这也是我能和他相识到今天的原因,同样也是我愿意让他入我们家剑阁的原因。
还有你觉得当初徐江南在天台山救你是因为剑阁么?那会他可不知道你的身份,就连平王府那事,我敢肯定,就算你没用剑阁的事来诱惑他,等到晚上,他自己也会去走上一遭。
我记得你还说过当时去清月镇不是想去做一次惩恶扬善的大侠么?后来发现清月寨被人血洗了不是?前些日子有人传了消息回来,说是两个乞丐在清月寨被血洗的当日,看到一个人先是烧了山下酒馆,然后上了山,上山的时候是两个人,一个人似乎是酒馆的老板娘,另外一个人是谁不知道,但是乞丐说他背着剑匣,牵着瘦马。至于是不是他做的不知道,但毋庸置疑,他肯定是一个知情人,事发的时候他在山上。”
卫月有些讶异,只是沉默不语。
卫澈又是继续说道:“至于他的身世,我跟你一样也是好奇,不过这事呢,我觉得跟咱们家那两个守阁人的修为一样,老祖宗也就是说了句深不可测,我们也就觉得深不可测,其实上也真的深不可测。而卫城那些传的天花乱坠的人士,其实有多少真材实料真的难说,反倒那些有些实力的,基本上前些年都是名声不显。
到了徐江南的身世,却连半个苦字都没说出来过,我觉得这才是真的苦。”
卫月扬了扬眉,小心咀嚼着这句话,她很少听到卫澈这样正经的说话,也很少看到卫澈的这种样子,只是这话对于卫月来说依旧有些难以体会,来往皆深阁,哪知世事艰,说的便是卫月这种人。
“他说什么其实不重要,他这种人最擅长就是掩藏自己,做了什么才重要。”卫澈自顾说了老半天也不管卫月听进去没听进去,又走了稍许,卫澈顿下身子,指着廊道尽处的房间说道:“他就住在那间偏房,你先过去吧。我去给你们拿点膳食过来。”
等见到卫月往厢房过去之后,卫澈收敛笑颜喃喃说道:“如人饮水不苦,冷暖自知也不苦,才提气说了半个字又觉得多余,那才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