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季珽对她父母说当年的事陈宝玥已经记起来,证实与她无关,郑重道了歉,还把她父亲卖掉的房子在同等地段相似布局地买回来。后来陈父也出面道歉,只是伤痕是消不了的。她妈妈当时就哭了,哭得那样难受,最后还是她爸爸落落大方接受,继而又转了给她。迟了这许多年,她父母的想法才得以实现——给她在市里买套房子,然后找个好工作,结婚生子。
这里离工作室很近,蘅蘅之前和现在念的幼儿园都在附近,她怀疑是陈季珽特意这样选的,条件比她之前租的房子要好太多,地段又好,都快比得上陈季珽那所要价不菲的公寓了。
小三房的设计十分取巧,一间主卧,一间客房,还有一个就是蘅蘅的儿童房,不过她大多数时候都是跟林淼睡的。
有时候孩子都吵得人心烦,可是一旦见不到她不在自己身边,她好像又觉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动了。
林淼洗了个澡,把酒味都散去,才坐到床上,对新案子有一点点灵感,正好写下来。
再看挂钟的时候一下子就跃到半夜,正想要关电脑,她才想起来上一下校园网。林淼本来也以为今天同样不会有新消息。可是叮咚一声,她立即坐直了身体,深呼吸几口气才点进去。
——我很好。
林淼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其实知道真相以后,她跟顾淮也没什么联系,她是不知道再来用什么心情面对他了,又有了蘅蘅。物是人非,错过了就没得回头。
顾淮参加了志愿医疗队,世界各地都去,她听说他前阵子去了非洲,那边的情况让人忍不住担心,这才给他留言了。他这次还给她传了一张照片,好像就是要让她放心。
应该是别人拍的,是他给人诊治时的一个侧脸。
林淼已经很久没见过顾淮,乍一看还觉得有些陌生,他留了须根,整个人看起来成熟了不少,工作时的神情十分认真。好像跟她年少时,遇到的那个玩笑不恭的医学生不是同一个人。时间能让人成长到无法预想的样子。
可能是喝了点酒,她今晚有些感性,对着屏幕发呆了很久,才敲下了几个字——保重,祝好。
第二天中午,林淼约了辆车去汽车站接父母,两个人大包小包带了许多东西,都塞满了后车厢。
林淼拧着眉扶父亲上车,他的腿脚始终没有从前的利索,特别是下雨天,疼得难受。
“都说这里什么都有,你们还带这么多东西来。”林淼开始念叨。
自从那件事烟消云散以后,林淼自信了许多,在父母面前也变回话多的样子。
林妈妈笑了笑:“都是蘅蘅爱吃的,还有也给你腌了好几罐菜,下饭你总能多吃点。”
林爸爸没空说这些,逮着机会就问:“我们蘅蘅呢?”
“在她爷爷那里,我晚点就去接回来。”林淼说完就坐到了副驾驶,让师傅开车送他们回去。
林爸爸又点头:“应该的,中秋节也该让孩子回去。”
林妈妈觉得丈夫都没问到点子上,积了一肚子的话,现在却又不是好开口的时候。
没想到林淼还没打电话给陈季珽,他就主动把孩子送回来了,是林妈妈开的门,他还抱着孩子,立马就让他进门了。林淼闻声出来一看,也不好说什么。林妈妈要留陈季珽吃饭。
他们老夫妻俩对他们的事一知半解,还以为是他们回国以后才闹的矛盾,因为一直分居的事林淼没敢说给他们知道,更别提陈宝玥她们做的那些背信弃义的错事了。
岳父岳母有心要当和事佬,陈季珽当然不会错失机会,明知道林淼不乐意,他还是厚着脸皮留下来了。孩子性格乐天到哪里都高兴,爷儿几个就在玩闹,林妈妈和林淼就在厨房做晚饭。林妈妈忍不住问:“再怎么吵架你也该气消了吧?你们总不能一直这样,对蘅蘅影响很大的。”
“妈,我跟他不是您想的那样简单……”
“那是哪样?当初事情还没解决吧,你们就非得结婚了,现在一切都好了,你们反而闹成这样?”林妈妈是真的不能理解,她以为小两口只是误会。林淼感到压力,索性不开口。
晚饭就略显沉闷,不过陈映蘅小朋友是个坐不定的,吃个饭还全屋子蹦跶,大家也惯着她,还是林淼看不过去,冷着脸说了她一顿,孩子这才老实了。
林淼当母亲以后性格变了许多,以前是外柔内刚,现在是柔中带刚刚柔并济,有着做母亲的成熟威严,陈季珽看得一阵恍惚。
吃完饭林淼看了他一眼,他苦笑地弯弯唇,而后才对二老说他等下还有应酬。
这个理由使得大家都有台阶下。
陈季珽本来还期待女儿的,结果他喊了一声蘅蘅,说:“爸爸要走了。”
小丫头只是抬着头对他笑,挥着小手说:“爸爸再见!”
陈季珽都气得笑了,他这个爸爸被抛弃的速度真快,连一点舍不得都没有,谁敢说她不像林淼?
林淼暂时没心思管个人问题,她回来这么久,第一次亲自谈的大案子,包揽一个大品牌某个新产品系列广告的音乐制作。她已经有过几个独立作品,但都是小儿科,这回是真的要显身手的时候了。
别人有陈季珽这个靠山,指不定要做出什么名堂,她却没提起过。而姜杭名气大,可要带她出头也是要用实力说话的。他替她铺垫得很好,她参与了影视曲策划,又做过几个广告曲,早前给某个新晋小明星写的歌还意外登上了周冠军……这次的品牌才专门指明了她来负责。
林淼在姜杭那里学到的工作风格,什么都准备得仔仔细细的。这天她又跑了一趟到合作方的摄影棚,广告第一辑已经开拍了,她要跟导演再商讨音乐的细节部分。
他们谈得专注,自然也就没发现,不显眼的地方同时也有人在谈论他们。
“嗳,听说她也是音院出来的,你应该认识吧?”
另一个摄影棚是在拍某本杂志写真,谢佳绮和几个嫩模一起,她入行早,又仗着是科班出身,难免心气高,看不上她们这几个十八二十的搔首弄姿拍监制马屁。
像现在这种言语挤兑更是常有的是,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
谢佳绮趁着空档在看经纪人最近给她争取到的一个角色剧本,没多理会她们,不过听到“音院”两个字,还是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没想到还会在这样的公开场合下见到林淼,谢佳绮有些错愕,随即拿起剧本挡了一下脸,后来又发现在她那个角度,根本就看不到自己这边,她这么做太可笑了。
她原先知道的,她们见过面以后,林淼还留在瑞士,而陈季珽却回来了,陈宝玥则去了美国。莫非她和陈季珽没分开?也是,那样一个出色的男人,哪个女人能舍得?
谢佳绮不禁想到自己被封杀的这几年,什么烂角小角都接,始终出不了头,这都拜陈季珽所赐。嫩模见她表情怔怔的,以为戳到了她的痛处,笑得妩媚:“你不认识也难怪,我可听说了,人家是姜制作的高徒,跟我们是不一般的,是不是啊,佳绮姐?”
偏偏谢佳绮最不喜欢别人拿她来比较,听到这种刺耳的话心里极不舒服,可是这里人来人往,她又不想被林淼看见自己再遇到什么难堪,遂站了起来,冷冷说:“这个‘我们’可不敢当,有时间修炼嘴上功夫,不如想想怎么才能不‘NG’。”
“你!”对方被噎得脸涨红。
谢佳绮收起心中的酸涩,站了起来往别处去,临走前又看了一眼林淼的方向。她没再跟导演说话,而是跟一个褐发的外国人站在一起,谢佳绮有印象,正是这个品牌的亚太区总裁,她的经纪人曾经也为这个广告代理而去找过对方,却没有成功。
林淼却跟他有说有笑,甚至不需要翻译,整个人像渡了一层光,耀眼得很。谢佳绮握紧了拳。她一直那么出色,运气也好得叫人嫉妒,怎么自己偏偏跟林淼做了朋友,成了衬托红花的绿叶。至于当年的真相,悄然在同学间传开,谢佳绮一直害怕的事终于发生,虽然不至于像林淼那样众口所指,可一句见死不救,在见面时大家的眼光都不同了。而且因为林淼,自己现在根本接不到好的剧本。那个男人的话,她至今都忘不了。其实他当时说得很平静很简单,可是莫名地令人心生畏惧——你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不然……许爱怡就是前车之鉴。
谢佳绮几乎要喘不过气来,飞也似的离开了摄影棚。
林淼跟导演谈完细节,正要回工作室,导演却说要介绍一个很重要的人给她认识,她正感到奇怪,迎面就见到一个熟人,脱口而出:“Eric?”
对方身边跟着一位美女,正要开口, Eric抬手打住,笑着用略显生硬的中文给林淼打招呼:“Lin,好久不见了。”
林淼却已经自动用德语开始跟他说话,那位美女原来是Eric的翻译,此时也就派不上用场。Eric算是林淼的老朋友,他们是在瑞士认识的,林淼没想到他竟然来了中国,还当了这么大一家公司的高管。林淼狐疑地看着Eric:“我还以为是自己走运了,没想到原来是你给我走后门。”
Eric故意板起脸做严肃状:“我是这样的人吗?”
林淼却不买账,顽皮地挑眉,给他一个“谁知道”的表情。Eric比林淼还要大几岁,平日里的确是个一丝不苟的工作狂,他们是因为Ann认识的,他是Ann男朋友的表兄。之前还有点尴尬的是,Eric曾经追求过林淼,在明知道她有个女儿的情况下还不放弃。后来不得已,Ann才透露出林淼已经结婚的消息,Eric这才作罢。那之后大家仍旧是朋友,不过她回国后联系少了。Eric提出晚上去吃饭,林淼自然应承。
林淼还要回工作室,约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就离开。
下班前又接到电话,显示的是陈季珽的号码,这三年除非必要,他很少打给她的,多半是女儿,今天他说要去接,她也没说什么。孩子总归要有爸爸,她只是个普通女人,没办法又当爹又当妈。何况平心而论,陈季珽这个父亲是称职的,不管她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
果然,蘅蘅甜得蜜糖似的嗓音糯糯喊着:“妈妈!妈妈!”
“蘅蘅乖,放学了吗?”林淼微笑问她。
“嗯,我跟爸爸在一起!妈妈呢?”孩子童言稚语娇气得跟棉花似的。
林淼心软,想了想才说:“你让爸爸听电话。”
“我在。”很快就听到陈季珽清晰淡若的声音。
林淼一愣,随即想到他可能是用了免提。她顿了顿才说:“我今晚有点事,你带她吃过饭,就送她回我爸妈那里吧,她有两声咳嗽,医生开了药。”
“我才不吃药药,苦!”
那边,陈季珽看了一眼女儿,摸着她的头说:“好。”
挂了电话,林淼才舒了一口气,转眼到了约定的时间,她匆匆下楼,Eric已经到了,还响了一下喇叭。
林淼朝车的方向招招手,才快步走过去。Eric暧昧地凑到她跟前问:“Ann说你结婚了,我怎么看不像呢?”在瑞士的时候,从未见过她跟哪个男的走得近。
林淼刚系了安全带,抬头差点儿碰到他的脸,哭笑不得地推开他:“这种事还能看出来啊?快开车,不是看你面子大,我本来还要回家赶工作。”
“那我还真是自找苦吃。”Eric指的是请她做音乐指导的事。
林淼气得笑了:“谢谢你替我保住饭碗,今晚我做东,一定不让你吃苦。”
不远的另一处。司机等了好一会儿,才小心地问:“陈先生,要开车了吗?”
陈季珽抓着女儿软软的手,没有说话。司机不敢再开口。
半晌,才听见他的吩咐:“走吧。”
林淼直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家,她以为大家都该睡了,没想到还有人在客厅。蘅蘅坐在陈季珽跟前玩积木。林淼怔了一下,瞧清楚了真是陈季珽,还是忍不住笑了。地上都摆满了玩具,不用想肯定是女儿这个小顽童的杰作,她脸上还擦了自己的腮红什么的,再看陈季珽,头上还扎着几个小辫子,笑着给孩子搭桥,那发型蘅蘅前几天才给她扎过……
林淼这才没忍住笑,难为陈季珽了。而这时陈季珽也看到她了,她才知道不妥,马上收敛了表情。他则第一时间抓掉了头上的皮筋,随意捋了一下,才若无其事地点头:“回来了?”
林淼“嗯”了一声,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眼睛往四处看了一下。
就听见陈季珽说:“爸妈都睡了,蘅蘅要等你回来。”
林淼点点头“辛苦你了,我带她去睡觉,这里等下我来收拾就行,别耽误你时间。”说着就拉着孩子进了房间,言下之意他该走了,陈季珽没有说话。
等女儿睡着,林淼抻了个懒腰,打开房门走出来,卸下了在外的包装,恢复有些居家的慵懒随性。只是她根本没想到,陈季珽根本没走。地上散落的玩具什么的都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他坐在沙发上,拿了本不知道是什么的杂志在看。
“你还有事?”林淼勉强打起精神来。
陈季珽看了她一眼,深邃得叫她有些害怕。“我想和你谈一谈。”
闻言,林淼就这样在原地站住,回看着他。
“你先过来。”陈季珽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林淼唇一抿,走到随即走到离他不远不近的单人沙发,可她的人还没坐下,就被陈季珽的长臂一展拉了过去,恰好跌坐在他身边,听他说:“我看你比蘅蘅还像孩子。”
意思是她幼稚?林淼不满地挣了一下,陈季珽才松开手。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有点累了。”
陈季珽的眉眼有些冷,尤其是闻到她身上带着的酒味,最后一点温度也敛去了。
“跟我还没说两句就累,跟别人聊一晚上就不累?”陈季珽语气渐沉。
林淼的第一反应是他跟踪自己,后来又想以她对他的了解,他是不屑于做这样的事的。
可话里的质问却是实实在在。“陈季珽,你是用什么身份来这样问我?”林淼毫不示弱。
陈季珽在很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我的身份?”他忽然抚上她的下巴,轻轻一捏,“我的身份是你的丈夫,你要是忘了,我不介意替你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