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爷让她在笔录上签字，她也很听话的拿起笔就签了。
“你都不看一眼吗？”
我问她，她也只是很平淡的一句。
“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我还怕警官会冤枉我不成？”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她忽然抬起头看着我，眼眶微微泛红。
“阎王，你记得我问过你，你会不会看不起我这样的人吗，你当时没有回答我，现在可以给我一个答案吗？”
“不会。”
虽然我不认同她犯法的作为，但是我也没有资格看不起她，而且我也没有必要看不起她。
“真的？”
“真的。”
我似乎看到她眼中闪动的一点光芒，或者是被人鄙夷太久了，一点点关怀甚至是冷漠的不介意都能让她如沐春风，感动良久。
“谢谢你阎王。”
“王女士，你看看这些是不是你的东西？”
判爷趁王琦防备松懈的时候，拿出我们在无头男尸案发现场找到的小马甲、黑丝袜等物品，摆到王琦的跟前。
王琦看了一眼，居然丝毫不隐瞒的承认了。
“是我的。”
“那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判爷又拿出徐武的照片，王琦还是很爽快的答应一句。
“认识，徐武，也是我们上一次仙人跳的目标。”
“他死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新闻播了。”
她显得很镇定，完全就是一副你问什么我答什么的配合状态，看不出丝毫的掺假成分。
而且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是以她的意思，就是徐武的死跟她完全没有关系。
“你们弄他仙人跳是什么时候？”
“就是他死的那天，我们当时并不知道他就是这里赫赫有名的徐武，就是看他出手大方，所以才选定他下手的。可是他完全就是一个疯子，一上来就对我们施暴，捆绑鞭打，还滴蜡，又逼着我们打他，而且还要我们跟他一起吸毒，我的拇指整个被他弄骨折了。”
王琦说着把自己右手拇指伸出来给我们看，老鬼看了一眼，没有发表意见，那就是真的了。
“然后你们受不了他的折磨，又逃脱不掉，所以干脆几个人合计把他给杀了。”
判爷打蛇随棍上，直接把案件拨向了另一个方向。
“没有，警官我们没有杀他，我们确实跟他发生了纠缠，还用皮带勒了他的脖子，但是我们只是想尽快逃脱，而且我可以确定我们走的时候他还活着，因为他在倒下之后还爬起身要追我们，如果不是我们几个跑得快，早就被他捉回去打死了。”
我们在皮带上发现了她们的皮屑，这样跟王琦的口供一对，完全是天衣无缝了，如果这个不是事实，那就是他们早已谋划好一切。
判爷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询问我她说的是否属实，其实我也不知道，至少目前为止我还找不出她口供中的破绽。
“你说这些东西都是你的是吗？”
判爷再次指着桌面上的衣物问她，她还是点头。
“那你认不是认识这个人？”
判爷把吴倩芳的照片摆出来，王琦仍旧是很平静的看了一眼，老实回答道。
“认识，吴倩芳，我们回来之后收的新成员，我们所有姐妹待她都不错，她一开始什么都没有，连衣服鞋子都是我们借给她的，不过她做了没多久不做了。”
也不知道她是有心还是无意，这句话一出连我们在现场找到的吴倩芳穿过的黑丝袜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她也死了你知道吗？”
“知道，早几天新闻也播了。”
她身边接连死了两个人，她为什么还可以回答得这么镇定？就算事情真的跟她没关系，她是不是也该恐惧一下，怕他们的关系过于密切而被警察认定是杀人凶手？
“既然你认识她，那在她死后你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到警局协助调查？”
王琦闻言忽然就笑了，笑容很淡，并不是那种嘲笑的肆意的张扬。
“警官，我们可是玩仙人跳的，本来就是犯法的，谁还敢往枪口上撞啊？再说了我们跟她也不是很熟，她死前的一个星期已经不再我们这里干了，我当时还以为她找到了新东家呢，谁知道……”
王琦说着摊摊手，一副挺可惜的表情。我忽然意识到整一场审讯下来王琦都稳稳妥妥的占据着主动的地位，表面上看来是判爷在问她话，她被动回答，但是实际上她的每一句话都在为她后面的回答做铺垫，甚至很多时候是直接横空切进来带偏了判爷的审讯思路，把判爷的所有后路一刀切断。
就好像这次一样，她好像预先就知道判爷会问她关于吴倩芳周围的事情一样，她直接一句“我们跟她也不太熟”就塞死了判爷的所有退路。
判爷还想再问，老鬼忽然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冲他摇了摇头，然后我们三个就出去了。
“王琦是个怎么样的女人？”
老鬼一出来就这么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小学毕业之后就没见过她了，最近一次也就是昨天晚上而已。
“聪明、沉稳、智虑千里、八面玲珑……”
这是老鬼对她的评价，老鬼少有这么评价一个人的，杨一凡是第一个，王琦是第二个。
她有这么多优点，可是却又一个最坏的缺点，就是心术不正，一旦一个人的心坏掉了，那她的一切优点都只是加倍的坏而已。这就是小时候我们老师常说的，宁可教一百个善良的笨蛋，也不愿意教出一个聪明的坏蛋，因为他越聪明，他干的坏事也就越具有破坏力。
而王琦恰恰就是这样的人，她一开始就跟我们打温情牌以博取我们的同情，拉进彼此之间的距离，让我们都以为她已经知错了，会对我们敞开心扉，改邪归正。
可是这个时候我们已经不知不觉的掉进她的预先为我们设计好的陷阱里了，如果不是我中途醒悟过来，恐怕到现在还傻兮兮的以为她真的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呢。
跟我们预想的一样，接下来我们在男子杜杰跟那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李秀口中得到的信息几乎就是王琦的翻版了，不过是换了一种说话方式而已。
“虽然我们现在还不能断定徐武跟吴倩芳是不是他们的杀的，但是从他们预先就已经对好口供这一点来看，他们百分之一百跟这两件事情有关系。”
老鬼是这么分析的，其实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根本不需要分析。道理很简单，就好像你邻居被人偷了一样，明明就不是你干的，你难道会特意跟家里人商量好一个口供来误导警察吗？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分分钟还要被人告你妨碍司法公正，你图什么呢？
所以说一个正常人根本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甚至一不小心还会把自己搭进去的事情的。因此王琦他们这么煞费苦心，肯定是因为他们跟这件事情有脱不了的干系，以至于他们不得不撒谎。
“但是他们现在一口咬定这事跟他们没有关系，而且口供串得无懈可击，我们就算明知道他们身有屎也怎么样呢，还不是奈何不了他们。”
判爷显然是不甘心的，但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只能以仙人跳定他们组织****、敲诈勒索，而且敲诈勒索还不一定能成，因为就算他们自己认了，我们也很可能面临找不到受害者的尴尬局面。
而且这两种罪名说大也大，说不大它也不大，只要他们在法庭上表现得谦虚一点，楚楚可怜的认个罪，然后在找一个能说会道的律师大打温情牌，减刑那是分分钟的事。
我们做警察的没有说谁犯了法就一定要他死这样的想法，但是面对一些明明做了不可饶恕的事，而且并没有一颗知错能改的心，而仅仅是利用法律的漏洞来为自己洗脱罪名的人，看不到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就好像看到他们逍遥法外一样。
“也不一定没有办法，囚徒困境，听说过吗？”
老鬼忽然嘴角上翘，露出一丝微微阴邪的笑意。
“1980年美国的埃克斯罗德做过一个有关于重复博弈的实验，规则也很简单，就是让所有的人在走每一步的时候都做一个选择，要么合作，那么背叛，然后评分的标准也有几个，如果双方合作，各得三分，如果双方都选择背叛，就各得一分，如果一方背叛而另一方选择合作的话，那背叛者得五分，合作者不得分，之后在经过十几万轮博弈之后，结果发现以牙还牙是最优的战略结果……”
“何谓以牙还牙呢，就是如果大家选择一直合作下去，那大家在每一轮的博弈里都能获得三分，可是如果有一方选择的了背叛，那一下轮另一方也一定会选择背叛，这样子大家都只能得到一分，然后随着博弈的持续进行你就会发现，其实选择合作才是最优的战略。”
这其实是另一种方式的囚徒困境，而王琦他们现在选择的就是这种相互合作的模式，相互包庇对大家都有好处，也是最优的战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