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健健弑父案件以张磊伏法,金健健无罪开释而最终告破,但是由于金健健案件而起的舆论风波却并未因此平息,正如单轶说的,事情还没完。
江瞳以专家证人的身份出庭法院,为原本在大众心里已经坐实的凶手金健健证明清白之后,所有的媒体舆论就正式被撕裂成了两派,一派放下成见接受了法庭公审结果,一派却坚持立场坚决质疑法庭公审结果。而虽然两派针锋相对,但他们却都出奇一致地把调查论据攫取的焦点,聚到了江瞳这个扭转事局的后来人身上。
“江法医,据知情人士透露,金健健案件本来并不是由你负责尸检工作,而且据说之前负责的市局的法医比你的资历还深,跟你的师父属于一辈,这种情况下为何你还是决定中途插手?这不是薄您前辈的颜面吗?是因为市局法医存在什么有悖公义的行为吗?”
“江法医,有人指出金健健案件,之所以拖延这么久才结案,是因为有人失职,为私人情绪影响专业推断能力,您对这件事情如何回应?”
“江法医,网上还有大批网民对此次案件的审判结果有所非议,网民觉得公检部门对案件始末的推理解释漏洞百出,尤其是对尸检结果前后不一,出尔反尔的情况诟病如潮,您怎么回应?”
“江科长,有人指出,金健健之所以无罪开释,是因为背后有人以权谋私,攫取私利,向执办人员施压,确有此事吗?”
当江瞳从法院门口走出,来自各方各面的镜头媒体扑面而来,已经在门口久候多时的媒体记者们,提问声此起彼伏,作为法医,江瞳是一个长期负责幕后工作的人,在毫无预知的情况下首次对外,即便是平日里遇事颇为沉稳的她也不免感到不知所措。
对一拥而上的所有问题,江瞳本想保持沉默,但现实情况是,当公检相关部门意识到江瞳才是媒体围堵的目标时,环绕在江瞳各个方位的通路,都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里面的人想出出不来,外面的人想进进不去,“长枪短炮”对着江瞳在不停地拍摄,逼迫着江瞳就范,松口表态。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在实际执法过程中,公职人员偶尔存在一定程度的谬失,是不可避免的。在每次执法的过程中,我们只能做到尽力保障准确,而不能完全杜绝谬误。我认为每一个负责本次案件的人员都非常尽责,只是希望网络上的民众情绪不要过激。关于此次的案件起因已经是个很典型的网络情绪过激化的反面教材?所以,恳请诸位媒体朋友和广大网民群众,能够尽量传播一些正能量的信息和价值观,不要将本来应该个人化的负面情绪扩大影响范围,毕竟现在社交网络已经成为信息混杂的重灾区,暴露了很多弊端。就更需要大家在发布和传播的时候给予足够的包容力,让一些负面情绪带来的影响减少到最低范围,对于一些片面化的信息理解,也不要穷追不舍,弘扬中华民族的和谐传统。”江瞳组织语言,作出了自认为比较安全的表述。
可是,这样的回答,却并没有让如狼似虎的媒体人们就此罢手,一名记者紧跟上提出了一个极其尖锐问题:“就那么自信吗?万一造成冤假错案怎么办?当前凶手的家属据说已经对仇富杀人的动机审判不服了,要是他们上访怎么办?”
江瞳一愣,这一刹那,她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表态可能是错了,可她也实在是身不由己,毫无对外经验的她,哪会晓得,这事情反倒是嘴巴一闭到底还好,一旦表态,刚好给了网上那些就等着借题发挥的人以现成的把柄,当外围同事终于破口人群,冲进来把她带出以后,网络骂战的气焰不减反而更加凶猛。
不过基本上也已经可以看出,对案子穷追不舍的人,集中在一些生活中闲的蛋疼,自身不努力,对现实生活极度不满,还要强词夺理的对象。
“我看这帮躲在网络背后没完没了的人,跟张磊就是一类人,都是社会的毒瘤!”杜宇为给自己的亲师父打抱不平,看着网上各类不负责任的评论信息,愤愤不平的骂道。
然而,这些内容,看在江瞳眼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感触,江瞳一开始擅自开口做出回应,本来只是出于好心,想让大家别老揪着这些有的没的事去瞎评论,但却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让网民们误以为她就是在暗中隐射蔡老在尸检过程中有失公正,并且还有人通过“人肉”的方法,将蔡老跟儿子糟糕的父子关系挖掘了出来,在网上添油加醋地大写特写,以蔡老家庭矛盾,来抨击蔡老的职业操守。也就是在看到这些报道过后,江瞳心里突然有点后悔了,她觉得,对于金健健案件掀起的这场风波,可能原本只是直来直去的公知矛盾,现在却因为她的一番说辞,变成了殃及池鱼的暗箭,深深地伤害到了蔡老以及他的家人。
就为了这些文章,蔡老有几次怒气冲冲地冲到省厅来找江瞳理论,只是在好心的同事拦在了门外,苦口婆心的劝说下,蔡老才在临门入室之前转身离开,领导也就此事把江瞳和蔡老分别叫去办公室里教育开导了一番,最终这事儿也就算是将将就就地压下了。但即便如此,蔡老跟江瞳心里的这个梁子也算是就此结下了死扣。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去了一些日子,大概是因为气候已经步入寒冷的阶段,市内没有发生什么需要省厅法医科出勘的重大疑难案件,所以相对于前段时间的连轴转,省厅法医科办公室里,也相对消停了许多。
趁着这难得的“清闲”时光,省局法医们也做起了各种平常跑案子来不及做的一些文职工作,这天江瞳正在办公室里写着各种案件的整理汇报,突然间内线电话就响了起来。
“喂,法医科吗?”
“怎么了?”
“峦县发生了一起命案,需要省厅下去支援一下。大体情况是这样的,丘平县发生了一起命案,县局刑侦大队和法医已经去了,但是在回来的路上,一辆载有大量证物的警车不幸发生了意外。”
“车上有谁?伤亡怎么样?”
“车上有一名刑警和一名县法医,刑警当场死亡,法医受了重伤,已经送去最近的医院抢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江瞳听话沉吟,继续问:“丘平县是什么案子?”
“案件没有定性,看样子是一起入室虐杀案件,死者身中十八刀,失血过多死亡。”
“行,我这就过去。”江瞳挂断电话,一抬头,看见刚才不知跑哪儿偷懒去的杜宇,已经嗅着案子的味儿回到办公室,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拖出了两个准备完毕的勘察箱,乐呵呵地看着江瞳,一副万事俱备随时能走的样子。
“刚才叫你写报告的时候怎么不见人影,这会怎么这么积极?”看见杜宇这一副势利样,江瞳埋怨道。
“这个……那个……”杜宇一脸谄媚,不住跟江瞳打哈哈,后来实在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只好借口说,“师父,您放电话以前我就已经跟李师傅联系好了,李师傅应该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咱要是还不下去,让人一直等着不合适。”
杜宇这句话真是弄得江瞳一点儿脾气也没有,只好任杜宇拎起两个勘察箱,走下了办公楼。
江瞳和杜宇刚到勘查车边,远远就看到单轶拎着勘察箱,喘着大气朝他们跑来。
“怎么今天看上去这么疲惫?”江瞳看见单轶一副精神不振的模样,问道。
“昨天晚上来了几个同学,带他们出去吃饭,白的红的喝了一堆酒,后来又去KTV吼了半宿歌,凌晨才到的家,还没睡几个小时呢,就接到要出勘的电话。”单轶说。
“轶哥,够猛的呀,明知道今天还是工作日都敢玩那么嗨。完全没有意识到在你英俊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火热奔放的心啊。”杜宇扬了扬眉头,坏笑说。
“你不是急着要去现场吗?”江瞳点了杜宇一声,钻进了车里,随后两人也即刻跟上,三人就坐稳当,李师傅启动车子正式上路。
车刚驶上马路,就像启动了摇篮模式,摇得困乏不堪的单轶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然而车内却并没因一人的睡去而变得安宁,杜宇的兴奋劲儿才刚被激活,开始跟江瞳打听这次出勘案件的概况:“师父,这次是个啥案子啊?是碎尸案吗?”
“不是。”江瞳否认。
“那是高度腐案咯?”杜宇语气间有点透着失望。
“也不是。”江瞳又否认。
“啊,那就是普通的全尸案件呗。”杜宇彻底失望。
“这是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普通的全尸案件?”江瞳问。
“师父,我来咱们科好久了,基本啥样的尸体都见过了,目前还没有开过眼界的就只有碎尸案。我看人家电视小说里,怎么样都会多多少少来几起碎尸案件,能办在众多尸体碎片中判断死者身份,找出死因,最终抓获凶手,多有成就感。我能见到一起碎尸案,我在同学中的职业经历也就算是见多识广了。”杜宇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想过被碎尸死者的感受吗?如果那个被凶手碎尸的是你,你作何感想?!”江瞳听杜宇一席话,突然心里控制不住一阵烦躁,呛到。
“呃……师父,训人就训人嘛,干嘛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杜宇悻悻然,委屈道。
江瞳一怔,说出刚才那些话并非她存心,只是刚刚不知怎么情绪一时不受控制,脱口而出了这么不知轻重的话,但也是收回不急,急忙追上抱歉道:“对不起,我收回。”说话期间,眼睛不住向旁边熟睡的单轶的脸上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