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墨染行前一个晚上还在抱怨自己的父皇母后偏心他的弟弟,对于他这个灾星恨不得直接杀死,那么此刻的墨染行却被眼前这个巨大的喜悦给弄晕了头脑,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和高高在上威严无比的父皇一起坐在龙椅上面,两个人温馨得聊天,而且他的父皇用温暖宽厚的大手揉着他的脑袋,用他的怀抱拥着他……
墨染行曾经无数次梦想过自己会和宫外那些寻常的百姓一样,一家安乐,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但是他知道自己是墨染皇朝的太子,是一国储君,他的肩上有些无数的重担,而他的父皇也不是一个普通的父亲,所以他收敛了自己所有的希望,也把自己所有的温情都埋藏在一起,平时在别人的眼中,他就是一个虽然只有七岁,但是老成稳重的太子,无关乎其他,只因为他的身份。
但是墨染行从来没有想要放弃,也没有想过太子之位会离开,从小到大他自从自己能够说话,能够记事开始,就一个人默默得学好一切太子应该做的事情。
甜蜜的负担,在他的努力之下,他的父皇母后以他为荣,他的朝臣一提到他就开始称赞,而他的弟弟也是用崇拜的目光在仰望着他,第一次,他发现自己是那么的高大,也从中感受到了权利的好处。有了权利,每个人都会用羡慕或者敬仰的眼神。
他的父皇有了权利,可以坐拥天下,无人敢直言对他。
所以,墨染行紧紧的握住自己手中唯一能够给他安全感的东西。
太子之位,对他而言,是支撑他走过漫长而又孤独的七年之路的唯一安慰。
没有想到的是,之前自己还在怨天尤人,甚至想要将眼前一切都毁灭,而此刻峰回路转,他的父皇似乎没有一点想要牺牲他的想法和念头,心里的包袱都是消失一空,墨染行稚嫩而又正经的脸上也是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觉得等一下必须要去看看自己的弟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责怪他。
想着软软糯糯的一个小团子被自己残忍得推倒,墨染行心里还是十分内疚的,于是抬起脑袋,看着眼前的男人,也就是他的父亲,第一次没有像以往那样战战兢兢,也没有掩饰自己孩童的天性,一双澄澈而又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墨染皇帝,声音清朗悦耳,不失孩童的天真可爱:“父皇,儿臣想要去看一下弟弟……儿臣很内疚……”
墨染皇帝眸色复杂得落在一脸纯真的墨染行脸上,深吸一口气,还是把自己到嘴边的话给吞了下去,只留下一句似乎是在叮嘱的话:“你的弟弟刚吃完药还在睡觉,你看完之后就回来,父皇还有事情要交代你……”
还有事情???
墨染行有些不解,到还是乖巧的行礼,踏步出去朝着皇后的宫里而去。
皇后的宫里离御书房一点也不遥远,所以很快墨染行就走到了皇后的宫中,虽然很多宫女都明显被突然出现的太子给吓到了,但是一个个还是停下手中的动作,一个个行礼,神色恭谨严肃,这让墨染行心里的一点小疙瘩也慢慢得消除了,看来这只是个传言,他的身份还是太子,他不会误国误民。
然而,就在墨染行踏入宫门口之后,好几个青色衣衫的宫女就凑到了一起,开始交头接耳地讨论了。
一个圆脸的扫地宫女眼珠子不安分地转动着,用自己的手肘捅了捅一旁的姐妹们,放低声音,开始咬耳朵:“哎,你们说这太子殿下还能当多久?不是传言都说太子殿下误国误民,必须要处死吗?”
被捅了捅的小宫女白了对方一眼,没好气地开口:“谁知道呢,人家可是富贵命,就是被处死也风光。”
另外一边的人一听对方的话,和圆脸的宫女对视一眼,噗嗤地笑了笑:“你呀你,真是蠢。还用这种捻酸的话来挤兑,你想想,人家太子身份,才七岁就要被处死,比起他。我可算是知足了……”
对方听了听,一想也是,忍不住也继续附和:“太子殿下这次来应该是看看小皇子的……不知道以后还能看几次……哎,都是个可怜的命,没福气消受……”
圆脸宫女忍不住掐了一把对方的胳膊,摇了摇自己的脑袋,低声开口:“太子殿下也真是够倒霉的,来了高僧一句话就把他一棍子打死……我看着太子殿下也没什么误国误民的模样,真是可惜了……”
另外一位,偷偷地把脑袋凑到两人边上,声音更加压低,神色也是神神秘秘的:“我听一直在御书房当差的小李子说,太子殿下应该是不长久了……那位可是容不得这样的儿子……”说完,心有余悸地指了指天,两人也是明了。
“你说太子殿下要是知道陛下他们的主意……会不会……”
“哎呀,这件事怎么可能会让太子殿下知道,你们可别到处讲,不然小命也是会交代了……”
“没错,我们三个儿也别多嘴,万一被发现了,死的最早的就是我们……”
“哎呀,管事嬷嬷来了快别磨蹭了……”
一听着话,三人立马不敢说什么,连忙回到原位。
但是一看到管事嬷嬷走来,连忙一个个绷紧了身体,装作很认真的打扫。
管事嬷嬷并没有为难这几个小宫女,脸色严肃的看了一圈之后,就直接离开了。
三人一看管事嬷嬷离开,都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但是已然没有说这件事的兴趣,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蹦出来一个管事的,这样自己不是白白丢了小命吗?!
再说墨染行,一个人来到皇后宫里以后就熟门熟路地走进了宫内,正巧宫里没有其他人,只有留下几个宫女,而墨染行一进门就看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弟弟墨染元兴,下意识的放轻了自己的脚步,然后偷偷的往前走去,看着侧脸惨白虚弱的墨染元兴,墨染行心里面有些不安,但是还是鼓起勇气上前,摸了摸对方的额头,发现没有发烧就放心了,然后小大人一样地坐在床沿边上,看着脑袋上,身上绑着纱布的墨染元兴,发现一个晚上不见,对方就消受了许多。
墨染行看着平时跟在自己身后清脆地喊着哥哥的小屁孩此刻没有一点活力,再一次地怨恨自己的失控,低低的垂下眸子,目光温柔的落在对方的脸上,“对不起,兴儿……哥哥不会再伤害你了……你快点好起来,哥哥带你去放风筝……好不好?”
此后很多年以后的墨染行,已经站在了权利的顶峰,也看遍了一切的冷暖,回想起当初自己的那番话,反而是笑自己的愚蠢和无知!!!
虽然墨染元兴没有反应,但是墨染行还是絮絮叨叨地表达了自己的道歉,最后红肿眼眶地离开,再去御书房。
墨染行离开御书房去皇后宫里的消息,墨染皇后第一时间就收到了,那个时候,她正好就在墨染元兴的床边上坐着,但是一想到陛下和她说的,皇后只好选择回避……
因为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要告诉墨染行这一切,害怕自己舍不得对方。所以只好回避,但是墨染行在元兴的床前说的一切,包括道歉她都一清二楚,墨染行说的话也是像一把刀狠狠的插入她的心里,鲜血淋漓……
皇后在墨染行终于离开之后,看着对方一个人倔强而又孤单的身影,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一个劲地说着对不起之类的话,但是她却不知道苍白无力的道歉,无助的眼泪,最终也换不回一个孩子的心。
他们早已把他推远……直至生死相离……
墨染行刚回到御书房,心情是愉快的,他向弟弟道歉了,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而且还看到父皇极有耐心地等着他,于是心情十分雀跃,脚步轻盈欢快。
“父皇,儿臣回来了……”墨染行难以掩饰自己的好心情,于是软软的开口,好像一个撒娇的孩子……
墨染皇帝微微一笑,下意识地问了一些问题以后就直接看着墨染行,有些深沉地没有说话……
墨染行愣住了,有些没反应过来,于是还是扬起笑脸的咯咯笑道:“父皇,儿臣可是哪里做的不对了??”
墨染皇帝闭了闭眼睛,突然开口,周围温馨的环境气氛一下子冷凝起来,这让墨染行有些不安和恐慌,下意识地握紧自己手里的蟠龙玉佩,抿着唇瓣等着对方的话,仿佛在等一个对自己命运的判决一般……
墨染行照理说应该会十分紧张,可是这一次,他居然心情很平静,冷静的有些冷血……
“朕的行儿一直很好……父皇很爱你……”墨染皇帝张了张口,慢慢的说话:“可是……行儿,父皇求你了……”
行儿,父皇求你了……
这一句话,把墨染行所有的期望和喜悦打碎化为粉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