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芽出府,与安尚文手下的小太监会面。
绿芽眉头一紧,道:“这一次,明明可以置刘娥于死地!她怎么命那么硬,这都死不了,还从天牢里逃了出来!我们家主子很生气,为什么安公公不帮忙!”
小太监道:“并非安公公没有从中使力,而是丁谓从中插手,安公公也险些遭到皇上的责难,怪只怪刘娥命硬,让她逃过这一劫。”
“您也知道,我的主子是皇后,威胁到大宋江山社稷、威胁皇后地位的妖女,留不得。”
“小的明白。”
二人分开后,小太监采买了些宫中用品,返回了皇宫。
郭慕青前往天牢,探望王蓁蓁。进入天牢之中,一股挥散不去的霉腐味道冲鼻而入,郭慕青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示意狱卒不要声张,并屏退了众人。
只见王蓁蓁一头乱发,衣衫褴褛,满脸灰尘,双眼无神地坐在牢中稻草之上,她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娇嗔情态,也没有了往日的跋扈神气,直到郭慕青站在她的跟前,她才发觉到皇后大驾光临。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王蓁蓁像是忽然惊醒一般,连滚带爬地冲过来,紧紧攥住牢房的木柱,就像是攥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她哭喊道,“表姐,你要救我出去啊!这件事情真的与我无关啊,我怎么会去谋杀小皇子呢?我为什么要去杀小皇子,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表姐你要相信我,救我出去啊!”
郭慕青望着消瘦了一圈的王蓁蓁,叹了一口气,道:“也许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入宫,是你的性子害了你,表姐当然相信不是你做的,像你这样没有心计的女孩,怎么会谋害小皇子呢?”
郭慕青伸出手去,轻抚王蓁蓁脸上的鞭痕,一道深深的鞭痕,划过她姣好的面颊,留下一道可怖的印记,王蓁蓁的两行泪水滑过,滴落在天牢地面上。
“可是这一切,都是你自己作的,表姐早就警告过你,要你收敛锋芒,不要处处与人作对,结下暗仇。你讨厌刘娥固宠,就想要拉她下水,殊不知自己却被人利用,你的人做假证,被丁谓查了出来,现在刘娥撇清了嫌疑,现在最大的嫌疑人是你,在没有查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之前,本宫有多大的本事保你出天牢?死的可是皇上的爱子!”
“表姐,我还不想死,表姐,你救我……”王蓁蓁哭求着,她的身子颤抖着,双手松开了牢门的木柱,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郭慕青,她瞪大了眼睛,说,“我不想呆在这里,这里好冷,他们用鞭子抽我,还会用烙铁烫我,我好怕,表姐你别走,让他们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郭慕青后退了一步,望着几近癫狂失去理智的王蓁蓁,她道:“你放心吧,他们不会再对你用刑了,你好好待在这里,只要事情真的不是你做的,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要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会水落石出?!”王蓁蓁近乎绝望地仰头嘶吼道,“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郭慕青转身,一步也不回头地离开了天牢,对于王蓁蓁,她有些失望。回想起当初进宫时的自己,她又何尝不对皇宫失望,不对自己失望呢?
入夜后的拂云殿,比平时更加冷清。
纳兰若秋一袭白衣,甩起长袖舞动着,她的贴身宫女敏儿轻轻敲打着鼗鼓,许是敏儿有些困乏了,鼗鼓的节拍也乱了,纳兰若秋一怔,停住了舞步,她上前,敲了一下敏儿的额头,道:“别敲了,节拍都乱了,你去歇息吧!”
“奴婢不敢!”敏儿立马从瞌睡中清醒过来,她收起鼗鼓,道:“娘娘还未歇息,奴婢怎敢歇息!”
纳兰若秋坐在台阶上,托着下巴,凝望着夜空,呢喃道:“偌大的拂云殿,没有一点人声,好安静。”
“娘娘是想念皇上了吧?”敏儿道,“娘娘善舞,何不找机会给皇上舞上一曲,为皇上解解闷?”
“说得容易。”纳兰若秋道,“本宫的舞再美,皇上无心欣赏又有何用?”
“那个刘美人也真是命大,板上钉钉的事情,都能扭转乾坤,真是太可惜了!”敏儿愤愤不平道,“如果她死了,皇上又怎么会冷落娘娘。”
“宫里有多少人想要她死,她却偏偏不死。”纳兰若秋冷冷道,“不过杨淑兰的皇儿没了,也是一件喜事,只要本宫再努力些,为皇上诞下小皇子,区区刘美人又有何惧,人老色衰又无子嗣,看她能固宠多久。”
“娘娘,以后还是不要铤而走险的好,这一次丁谓出马,救下刘娥,险些暴露了我们,幸好我们及时杀了黎娟灭口,不然现在关在天牢里的,就不是王蓁蓁了!”敏儿提心吊胆地道。
“你说得对。”纳兰若秋道,“想不到丁谓那个爱财恋权的老狐狸,会为刘娥出头,坏了我的大事!还好有王蓁蓁那个蠢货当替罪羊!”
“娘娘,您冷不冷,奴婢去给您斟一杯酒,暖暖身子。”敏儿道。
“去吧。”
敏儿斟了一杯美酒,呈给了纳兰若秋,纳兰若秋一饮而尽。月上树梢,星夜当空,天已入三更,纳兰若秋却并无睡意。
日复一复,她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拂云殿度过的,因为没有了朋友,她每一日都过得煎熬,除了和心腹宫女敏儿说些贴心话,再无其它。她忽然觉得日子静得像一潭死水,再无惊喜波澜,让她觉得恐惧,她想要打破这种寂静的恐惧,使出浑身解数,除了用计谋去攻击夺了她宠爱的妃子,她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法来驱逐这种寂寥。
这平静得让人恐惧的寂寞,让她觉得自己像一个死人。可是她是一个花季少女,她应该做点什么,摆脱这种恐惧。
让自己有个倚靠,最该做的,是生一个孩子,一个皇室的孩子,如果他是长子,将来会成为万民膜拜的皇帝。
她毫无睡意,起身朝着御花园走去,她想要一个人静静地走完这段路。坐在御花园凉亭里的木椅上,她低垂着头,望着池中的鱼儿,虽然夜色深浓,她根本就看不清鱼儿,她可以听见鱼儿跳跃翻腾惊起的水声,可以听见微微的风声。
敏儿悄悄追了出来,静候在凉亭外。
自从小皇子赵祉再此被谋杀后,再无人进这凉亭乘凉。
“婕妤娘娘,起风了,我们回吧!”敏儿小声道。
纳兰若秋伸出手指,覆盖在自己的唇瓣上,她做了个“嘘”的手势,道:“你听,有笛声!”
“哪有笛声?”敏儿疑惑地道。
纳兰若秋起身,随风跳起了舞,笛声渐渐清晰,在这静谧的黑夜中,更加悦耳动人。
敏儿望着纳兰若秋,道:“婕妤娘娘的舞姿最是动人,敏儿都要看呆了!”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击掌声,敏儿十分警惕地问“是谁?!”
“纳兰婕妤的舞姿确实曼妙动人!”
只见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缓缓走来,他一抱拳,道:“琴师张永贤,见过婕妤娘娘。”
纳兰若秋方才跳舞,穿得极少,白色的舞衣,就像蝴蝶的翅膀,薄薄的一层裹住她姣好的身体。因为方才的舞蹈,让她耗尽了体力,她有些倦怠,鼻尖有些许汗珠,散发着淡淡芳香,唇瓣微启,如花瓣娇媚。
因为方才饮过酒,她有些微醺,醉眼朦胧地望着张永贤却不说话,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盈盈一笑,道:“本宫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娘娘,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吧!”敏儿见纳兰若秋有些醉态,又见凉亭中来了陌生男人,恐被其他人看见,传到皇上耳朵里,生出事端。
纳兰若秋并未理会敏儿,她步态轻盈地向前一步,来到张永贤的面前,她深深凝望着他,轻启朱唇,道:“你还没有回答本宫的话。”
“既然娘娘已经不记得小生,小生又何必自寻烦恼。”张永贤淡淡一笑,转身,欲离开此地。
纳兰若秋上前一步,拽住了张永贤的衣袖,道:“记得,你我是知音。”
敏儿大惊,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一切,她连忙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才低垂下头,嗫嗫道:“娘娘,夜深了……”
纳兰若秋将头凑过去,在张永贤的耳畔呢喃道:“明日,这个时辰,你我再切磋一下如何?”
张永贤只觉得自己的耳畔痒痒的,传来纳兰若秋绵若无骨的声音,他的耳朵红了。
直到纳兰若秋离去,他才回过神来。
纳兰若秋回到拂云殿,才清醒过来,她对敏儿道:“去查一查,张永贤是何人,为何可以在后宫走动?”
“是,娘娘。”敏儿为难地道,“不过,娘娘,我们还是离那个琴师远一点的好,娘娘您这样铤而走险,又是何必呢?”
“寂寥平淡一生是一辈子,轰轰烈烈赴死也是一辈子。”纳兰若秋眸光一冷,道,“蝼蚁一般苟且偷生,不如快意人生。想爱就爱,想恨就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敏儿的眼中露出一丝胆怯,她直觉身子一寒,打了个激灵,她当然知道,倘若自己的主子想要过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倘若事发,她也不会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