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动天子的血案,无人不晓,我怎么会不知。”苏绿芙连头都没抬,笑着落子,一气呵成。
“也是,这案子可把本王愁坏了,连凶手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楚景沐连连叹气,眼光盯着棋局和苏绿芙下棋的手,不免暗自佩服。竟然如此沉得住气,不愧是苏绿芙。
“以王爷的本事,竟然有人能让你愁到叹气,倒是难得,耐心点,王爷总会破案。”苏绿芙淡淡说道。
“说得也奇怪,杀人有很多种方法,为何偏偏选择如此残忍的手法,而且杀人后还留下血芙,王妃如此聪颖,你觉得是为何?”语气无波,暖和温泽。
“王爷你问错人了,这个问题得等你抓到凶手之后才会有答案。”苏绿芙笑着,拿出一子,“或许有些人并不需要有心。”
楚景沐怔住,银光闪烁的世界映着苏绿芙脸上的笑,竟冷如冰冻,轮廓在这白色光圈中显得晦涩不清,隐约有丝恨意,可她隐藏得快,他想仔细看,却又什么都看不清。
“你说得对,你看我都被她搞得神智不清,竟然问王妃这种问题,看来得等到我亲自抓了她之后才会知道原因。”楚景沐微笑着。
苏绿芙脸上并无波痕,照样是笑如春风,手落手起,无意地喃呢,“是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你一言我一语,两人看似是夫妻间的闲聊,可言谈之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波涛汹涌,相互较量。黑子攻,白子守,眼看一片白子又被堵死,楚景沐笑出声来,“好一招暗渡陈仓,又被你堵死。”
“王爷亦不差,弃卒保帅,这一招偷梁换柱用得也极妙。”苏绿芙也不吝赞美,暗自佩服他的棋艺。
天色略暗下来,不知不觉中,竟下了一个下午,棋局上还是平局,不见输赢,可见真的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冰月奔月小步入了凉亭,见棋局还是一片晴朗之气,不免惊讶,苏绿芙自诩棋艺天下无双,从没碰过这样的对手。
“奔月,你觉得我们谁会赢?”楚景沐问奔月。
“当然是王妃会赢。”奔月还没答,冰月就抢先回答,语气极其肯定。
楚景沐笑而不答。
“王爷王妃,晚膳时间到了,你们可否改日再继续?”见他们并无打算停下,冰月抬头看看天色,出声建议。楚景沐这才注意到,四周微暗,略微阴沉的天色,映着这雪白的世界,竟有丝苍凉孤独之感“也对,这么精彩的棋局,本王舍不得马上分出个胜负来,王妃,我们改日继续,你意下如何?”
苏绿芙停手,执起的棋又放回罐中,眼光微扫他一眼,“好,我也舍不得这么快就分出胜负。”
起身之际,楚景沐牵起苏绿芙微冷的手,出了凉亭,向门口走去,奔月冰月紧紧跟在后面,两排脚印在地上留下深刻的痕迹。
“芙儿,就像你刚刚失手那般,布好的棋局不一定会照着你的意思走下去,棋子也会有不听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清润,但却坚定,不温不冷,只是很平静地述说着某项事实。
“那么,我会让他听话!”苏绿芙回了一句,语气比他更平静,更坚定。
两人对视一眼,皆笑了。
跟在后面的奔月冰月看着他们互相凝视的笑容,顿时浑身冰冷,如坠冰窖。
云宛芙接到云王死讯,大病一场,整日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整个人如失心娃娃,没了活下去的支柱。荣王震怒,又因府中一名侧妃争宠谗言,他把云宛芙编为侍妾,连降三级。他本以为云宛芙会在乎,谁知道她竟然一点都不在意,荣王府天天都沉浸在乌云中。
云宛芙的贴身侍女除了心疼,依然是心疼,没办法宽慰云宛芙,失去楚景沐,又失去云王,云宛芙的生命再没了色彩。云宛芙听着春桃的哭声,悲哀地想,如果她就这样死了,还有谁会在乎?
春桃看着她从一名受万千宠爱的郡主到如今贱如蝼蚁的侍妾。其中的凄凉和悲惨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尤其是当了侍妾之后受到其他两名侧妃的****,更是苦不堪言,记得算命的道人曾经说过她会富态安康一生,为何是如今这幅模样?她正哭着,眼角瞥见门口站着的荣王,突然一震,慌忙擦去眼泪,荣王逆着光,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春桃爬过去,求荣王发发慈悲,救云宛芙,荣王命令她出去,春桃不敢违抗,出了内室。
荣王眉心深锁,看着床上了无生气的女人,心中的怒意和心疼同时涌上来,他费尽心思夺了她,她却从不属于他。初见云宛芙,她才十四,却出落得艳赛牡丹,娇如玫瑰。弹得一手好琴,下得一手好棋,是京中有名的才女。他在她闺阁外意外听到她的琴声,十分惊艳,她出来相见,他更是惊艳,从此夺了他的目光。
彼时的荣王,风度翩翩,少年英才,对她,用尽了心思,不愿用强,总是诱惑她爱上他。百般地呵护着如秋月娇丽的人儿,还编制着日后的幸福美梦。对于他疯狂的追求,她总是淡淡地拒绝着,他以为是女子的婉约所致,不然他堂堂一个王爷,一表人才,怎么会不让女人动心。
“我在等人!”云宛芙轻轻的一句话打碎了他所有的美梦,他还清晰地记得那时候的她,娇嫩如花的芙蓉脸上那种幸福和期盼。他妒忌那名让她等待的人。
彼时的云宛芙是那样的纯洁聪慧,灵秀剔透,蕙质兰心。万千宠爱集一身,天下又有哪个女子能和她相提并论。她十五岁,京城芙蓉之名就开始远播。也是那时,他知道,她等的人是楚景沐,一个和他同样出色的人中之龙。可他对她仍然呵宠有加,把他喜欢的东西,一件件地捧到她面前,就为了讨她开心。
荣王倾慕云郡主,京城皆知。
如今,他愤怒,他嫉妒,他累了,可他仍然心疼她,云宛芙哪怕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在乎,他也不会待她如此恶劣,那些卑劣,伤害,只不过是为了得到她的回头。为什么他绞尽脑汁,却得不到这个女人一颦一笑,哪怕是眼泪,亦不是为了他,他想对她好,她却不需要。他对她坏,她也不在意。
她在意的男人,只有楚景沐和云王,一个和她生离,一个与她死别。
人的感情,并非没有极限,何况有鸿鹄之志的荣王,他还要花大量的心思在和晋王的斗争上,在外头受尽一切,回来又怎么会有心情应付她如寡妇般的脸,心累了,曾经想过放弃,如今她一无所有,只有她,他有心疼至极。
于他而言,云宛芙的心是一块石头,他洒尽热血也无法捂暖的石头。
“宛芙,这么求死觅活你能回到出嫁之前,云王能活过来么?”云宛芙并没有反应,荣王冷冷一笑,“如果我说楚景沐死了,你会有反应么?”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沙哑极了,心慌得想要从床上起来。
荣王暴怒,果然只有楚景沐才能让她有知觉么?冰冷的眼光如箭直射她的眼眸,荣王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一字一字地迸出牙缝,“我说,楚王景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