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看透了两人心思,所以皇上和怀王才不得不亲自出面。
微服出巡,皇上和怀王均是布衣打扮,但是即便衣衫不过尔尔,粗布长袍,在两人身上,也自显一股威望,枫红鸾知道,自己如今宛若是瓮中之鳖,无处可逃了。
她心情有些沉重,却还是循规蹈矩的给泓炎的两位哥哥倒上了茶。
屋子里,有些四月最后的一点雨寒,窗户洞开着,看得见外头雨中清冷的街巷,以及寥寥几个在雨中狂奔的行人,偶也有江南女子,撑着油纸伞,深一脚浅一脚撩起裙摆小心的走着,却还是不免落了一裙摆的泥泞。
很长一段时间,皇上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良久,才转过头来望向枫红鸾:“如斯生活,当真是惬意,有时候朕就会想,如果当年朕不处心积虑夺去了这个皇位,会不会现在也不过用的这般劳累。”
枫红鸾面色顿然一片煞白,“处心积虑夺去皇位”,立长立嫡,皇位不是本来及时改属于皇上的吗?
先帝甫一登基,当时年幼的皇上就被钦点为太子了啊,太子继位,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皇上何来此言,难道个中有什么巨大变故是不与外人道的。
枫红鸾直觉,皇上有话要同她讲,她甚至直觉,听完皇上的话,她可能就再也狠不下心走了。
她不想听,所以故意装作听不明白皇上话中的意思,笑容莞尔:“皇上是一国之君,黎明百姓之首,便是因为皇上宵衣旰食,国家才能兵强民富,如此昌盛不衰。皇上之辛劳,黎明百姓虽不能切身体会,但是对皇上也是顶礼膜拜,十分恭顺。”
枫红鸾说的,不过是些表面的客气话,她避而不谈皇上想要她“谈”的那个问题。
面前穿着藏绿色粗布长袍的男人,抿嘴轻笑了一下,笑容里,是淡漠的疏离,虽然在笑,笑容却不达眼底,回想多次见过皇上,虽然每次都是不一样的表情,但是他骨子里的冷冽和疏离,却是给人一种完全无法靠近,无法走进他内心的感觉。
那怪最为得宠的骊妃,也会担心自己如同春日杜鹃,过了春日后凋零,其余牡丹芍药争相开放,赏花人就再也看不到墙角只剩下繁枝茂叶却没了红艳花朵的杜鹃了。
不过枫红鸾却是觉得骊妃的担心是多余,如若骊妃见过她小产那日皇上几乎失控的表情就知道,皇上此人,只是把心思掩藏的太深,太深,深到难以挖掘,轻易不会给任何人看,但是不代表,他没有心。
就像是现在,他说的笑的都似乎无意,但是枫红鸾知道,就算自己避而不谈那个他想要自己“谈”的话题,他依然还是会说。
枫红鸾明白皇上今天会出现的意图,她可不认为皇上和怀王是好心来送他们一程的。
回京,在皇上和怀王出现的这一刻起,已经成了她和泓炎,逃脱不了的命运了。
果然,就算枫红鸾不愿意谈,他也要说,开门见山,直接了当。
“你知道我父皇生前最宠爱的是哪个妃子?”
这么直接的问了,枫红鸾只能硬着头皮答:“淑太妃。”
“你错了,父亲疼爱淑太妃,完全是因为沁阳。父亲喜欢沁阳,是因为沁阳长的极像一个人,而这个人,是皇二子平王的母亲,当年的襄嫔娘娘。”
枫红鸾一怔,襄嫔娘娘,二王爷的生母,出生卑贱,原本是如今的太后,当年的皇后身边一个小宫女,被皇上看上前点为美人,后来一年之中,越级三等,是当时宫中罕见的盛宠。
皇上把她从宫女,升到美人,升到才人,升到淑媛,再升到嫔子,完全没有任何理由,而皇宫中晋升品位,除非是大肆擢升,所有人进宫的老人都升加一等,要不就是有所出,出皇子者升二位,升公主者升一位。
这也便正是应征了母贫子贵这个说话。
但是当时的襄嫔娘娘,升到嫔子的时候,压根还没有身孕,后来怀上龙胎,皇上龙颜大喜,允诺不论她生儿生女,一旦孩子出世,直接给她晋升为皇贵妃。
皇贵妃头衔,岂同小可,襄嫔一年三升,怀孕无论生子生女,都可以直接跳级到皇贵妃,其势头,直逼皇后。
只可惜生产当日,难产而死,皇二子从出生就被封为了平王。
这些枫红鸾都是听说的,因为襄嫔只得宠了两年就过世了,后来沁阳公主出生后,先帝就常去淑太妃那走动,所以所有人都以为,先帝对襄嫔只是一时之爱,对淑妃才是宠到终老为止。
没想到,事实尽然是如此,沁阳公主知否,若然知道父皇对自己所有的疼爱,无非只是寄情,而且为了留她在身边,****看着自己熟悉深爱过女人形似的脸庞,而害公主耽误了婚事,如今成了老姑娘,不知道公主会作何感想。
枫红鸾脑子里一片混乱,她似乎已经猜到了皇上接下来要说什么。
能在短短两年之内晋升一个宫女到皇贵妃,地位直逼皇后。
那宫女死后寄情自己一个长的与宫女相似的女儿,这份真情蜜意,怕是立皇二子平王为太子的可能性,有七层大。
皇上之前说的他处心积虑坐上了皇帝的位置,大约,是真的,先帝动了立平王为太子的心思。
所以……
平王才会死是吗?
平王死的时候,枫红鸾似乎尚在襁褓之中,先帝也还在世,是康永九年的事情,外界说平王是得了天花而死的,因为平王是发烧高热身长红斑水痘而死。
这件事枫红鸾以前从来没有怀疑过,毕竟那个十二三岁就死去的少年,同她也没有多少的关系,可如今,却不觉遍体生寒,因为她潜意识里意识到,平王之死,没那么简单。
对面的男人,尊贵的帝王,目光重新落在了外面的街巷,不过这次没有看半晌才回头,而是边看着外面滂沱的春雨,边开口,语气清冷:“你这么聪明,想来是猜到些什么了是吗?”
眸子赚回来的时候,着实吓了枫红鸾一跳,枫红鸾就算是猜到了,也岂敢说出口,若然是事实,她这么说就是在揭发皇上罪行。若然不是事实,她这么说就是污蔑。
她忙垂首,道:“恕红鸾愚钝,什么也猜不到。”
那英俊的,气质几分冷漠的男子,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嗤笑:“怕是猜到了,却不管说吧,放心,你若真和泓炎一起逃走了,给夏蓉灵这么大一个难堪,有些东西你故意猜不到,故意当做不知道,也有人会替朕说出来。”
枫红鸾一惊。
脑子里直接迸出一个人来……大将军。
所以说,皇上处处被大将军掣肘,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但是却奈何不了大将军半分,就是因为有这个把柄在大将军手中。
可……
皇上把话说的明明白白的,枫红鸾知道,自己再如何也装不了迷糊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