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就这么赶巧,非要在她途经之地卖艺。
更赶巧的是,迟早不来,偏偏凑了个正月十五。
“娘娘,你笑什么?”
杨芸也上了车。
起初她死活不肯,只说这车驾是枫红鸾和泓炎专用,她岂敢用卑微的身子玷污。
不过枫红鸾执意,而且她身上衣衫凌乱,也确实要找个隐蔽之处好好整顿,才暖着一颗心上了车。
如今看到枫红鸾一个人笑的奇怪,她不由开口问了一句。
“呵呵,没什么,我想,大约过几天,我外婆就要来了。”
“外婆?”杨芸好奇,“从来没听娘娘说过您外祖母,奴婢是该叫,叫,叫一声老太太是吧。”
枫红鸾眼底似笑非笑:“若是你愿意,叫一声老不死的也行。”
“啊!”
“呵呵!啊什么?”
“没,没!”
“你猜,方才在街头卖艺的那个老太婆,官府会如何处置?”
枫红鸾陡然跳转了话题,杨芸楞了一下,旋即道:“年岁看着并非十分大,不过行为着实让人无语,从来没见过当街传授这种歪门邪术的卖艺者,就算是为了糊口,混饭吃,但是天子脚下,她这种行径,也着实太过不把皇城天威放在眼里。我想,轻则杖责,重,大约要关一辈子。”
“说的有道理。不过我想她可能会安然无恙出来。”
“嗯?王妃难道觉得,官府会看在她年岁大的份上,姑息她吗?”
“姑息她肯定是会的,但是是不是看在她年岁大的份上,那就不得而知了。”
杨芸只觉得摸不着头脑,虽然她比枫红鸾大上好几岁,但是有时候总觉得弄不懂枫红鸾的心思。
而更多时候,枫红鸾的深沉,若不是她知道枫红鸾如今不过芳龄十七,都以为眼前脸庞稚气未脱的女子,至少经历过了半世沧桑。
杨芸是个身世凄凉的人,心境总比旁人成熟许多。
可她自觉比起枫红鸾来,她的这份成熟,也显然的幼稚了。
对枫红鸾毕恭毕敬,不仅仅是枫红鸾地位比她高,也不仅仅是枫红鸾对她有恩,更多的是因为枫红鸾身上有意无意散发出来的某种气质,让她不敢放肆。
这个王妃,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以至于总是带着这样比夜空还要深邃,叫人无论如何也猜不透的心思。
进宫,便又是过场面一般的请安,太后照例是推说了和皇后有约离去。
对此,枫红鸾早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的无法释怀永远也不可能将她和太后的关系,拉回到以前。
太后出去前吩咐了下去,若然她想要沐浴,便吩咐宫女即刻。
眼瞧着也无事可做,原本倒是和泓炎越好了一起来请安的,哪里想泓炎被事情耽搁了,也不晓得几时能好,她便吩咐了下去,伺候她沐浴。
只是方将一切准备了妥当,忽有个小宫女求见。
是生面孔,枫红鸾并不认识,一副怯懦懦的模样。
“何事?”
枫红鸾淡淡问道。
“娘娘,我们娘娘请您过去一趟,不知娘娘可有时间?”
小宫女低眉垂首,不敢直视枫红鸾的眼睛。
枫红鸾轻笑一声:“不知你们娘娘是……”
“骊妃娘娘!”
“骊妃?”想来,当真是有许久未曾见过骊妃了。
原本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才想沐浴一番,如今既然骊妃有请,自然是不好推脱的,况且,也是该去看看骊妃的好。
棠梨宫,依旧清冷,如今冬寒,院子里一番萧条景象,倒是更给这寒冬腊月,增添了几分肃穆。
每个娘娘宫里,都移植了新梅,唯独骊妃宫里,还种着春夏的花草树木,如今早就凋零的七七八八了,北方冬寒,唯独还有几分绿意的,也只有那万年青。
想来骊妃失宠,也正是春暖花开之际,皇上选秀,还是骊妃带她进来偷偷看的。
时移势迁,得宠之时,骊妃呼风唤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连皇后都可以不放在眼睛。
人情冷暖,失宠之时,就是那敬事房的奴才,都可以往身上欺压,办事越发的怠慢和不规矩,好歹快过年了,即便不往骊妃宫里送应景的腊梅,至少送一些盆栽的万年青来也是好的,又或者,把院子里长的歪七歪八的万年青扶持修建一番,总还是个景致。
如今,哎,怕是骊妃的日子,比上次时候,更是不好过了。
进屋,倒是生了炭炉子的,不过没有燃地龙,这样冷的天气,偌大的屋子,炭炉子烧着也暖不了,枫红鸾心头几分疼惜,心下想着回头,不管她的话顶不顶用,都要和太后娘娘说上一句,好歹曾经,骊妃是帮衬过她和泓炎的。
她进去的时候,骊妃正坐着,不同往昔风华,只是一身藕色长裙,外头罩着一件狐狸毛边儿的大氅,在屋子里头还穿着大氅,显然是冷的紧,连枫红鸾都觉得骊妃这屋子里,冰寒的没有一点儿人气儿。
两个炭火盆子,一个上头驾着一个的铁架子,熨着一些贴身的衣裳,一个火星点点,眼瞧着都要灭了。
骊妃看到枫红鸾来,显然很高兴,忙时吩咐婢女再挪两个炭盆子来,又吩咐把那个快要灭了的也加炭烧起来。
那个得了吩咐的宫女,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应了声,下去张罗。
看着宫女出去的背影,枫红鸾眉心一紧,不光是敬事房的那些奴才,居然连屋子里的奴才们,都对骊妃这般的怠慢和不上心,半数年,骊妃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索性,她整个人,气色倒是不错的。
“快些快些,红鸾妹妹,来坐吧,我听你今天要进宫,还怕你不肯见我呢。”
骊妃变了,以前的神奇飞扬半分不见,不再自称本宫,甚至在枫红鸾面前,有那么一些卑微的姿态。
不知怎么的,想到了百花宴那次进宫,骊妃看着那火焰一般的红杜鹃,说花无百日红,过了这个春季,杜鹃就会凋谢,牡丹月季荷花就会接踵而开,替代看花人眼中的红杜鹃。
枫红鸾当时只觉得她是多生了忧愁,因为按着前世的轨迹,骊妃根本就是盛宠不衰荣宠不断,风头直盖过皇后。
可她那里会想到,前世今生,早已经错了轨迹。
骊妃这般卑微客气的模样,直叫枫红鸾心酸的很,虽然平素里也并不亲厚,可是身为女人,身为母亲,对一个失去孩子又失去丈夫疼爱的另一个女人,怎不疼惜。
骊妃的大好韶光,莫不是就要这样辜负了?
“娘娘,坐吧,娘娘请我,我怎会不来。”
“别叫我娘娘了。”骊妃轻笑一声,笑容落寞,“过不了两日,我就要搬家了。”
“搬家?”
“嗯,皇上新册封了一个贵人,这里,要让出来。”
“让出来,偌大宫廷,哪里不可安顿一个贵人,非要娘娘让出住处,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