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冷宫里落的病,冷宫天冷了,到了冬天,四面八方呼啸着的风,几乎要将她吞噬。
没有炭盆,没有暖炉,甚至要喝上一口热水,都要向送饭的奴婢百般恳求。
先前照顾她那个总算是好的,还愿意给她带些家里送的衣裳进来。
可是后来那个年纪小的,人很刻薄,不说衣裳,连内务府发了棉被都要克扣下,一床黑漆漆的被子,几件破败的衣裳,她身上的每处关节,湿了冷水或者到了天冷,都疼的如同蚂蚁啃噬一样。
如今跪在潮湿的春夜的湿土上,冰冷的水渗入了双膝,隐隐作痛,她咬了压根,肩膀压的很低,脑袋几乎要磕到地上。
“起来!”
他发了令,她诚惶诚恐的起身,膝盖上的痛楚,让她一下没站稳。
他依旧是本能的伸出手,她一把抓住的,却是身后牡丹花的花枝,听得到花枝折断的声音,看到了他眼眸里闪过的不悦。
她惶恐垂首:“臣妾不是有意的,臣妾只是……”
“你以为朕会为了一支牡丹花责骂你吗?”
“臣妾……”
“紫霞!”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称呼过她了?
久到,她早就遗忘。
她没出声,心底发慌。
以前他的亲昵会让她洋洋得意,如今他这样亲昵的称呼,却只让她惴惴不安。
“刚才绿妃跳的舞,没有你当年跳的好。”
她一怔,他还记得。
可是,她已经不敢傲娇了。
“多谢皇上夸奖。”
她受宠若惊的语气,让他不悦,如果是以前那个她,不是该抬起头理所当然道:“那是当然,我跳的舞,天下无双。”
“你过来!”
她抱着披风,一步步小心的过去,他的手,忽然一把攀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拉到了他的怀中:“你知道朕为何要赦免你?”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只压迫的她心脏无法跳动,她想逃开,这样的怀抱,不是她承的起的。
他将她捧上天,又将她踩入地底下,她的人生可能没有再多一个五年可以在冷宫中煎熬,皇后的警告,如同罗刹令一样在耳畔声声响起。
“如果你胆敢再勾引皇上,本宫有一千个法子让你再进去。”
是的,当年,皇后不惜放出那样的谣言,说她为了争宠,在背后责骂皇后就会个养不住孩子的女人。
皇后很会抓时机,抓在皇上最为疼惜她,皇上正经历着丧子之痛的时候放出这等谣言。
她一直想要取而代之的女人,其实到底,她还是输了。
她输的,不是手段,手段她也有大把,争宠,斗艳,她从来不输。
她输的,是她太高估了泓烨的爱,当年她固执的以为,那应该是爱的东西。
她,再也输不起了,如果再进去,或许想要见到家人,只有黄泉道上相会了。
“臣妾不知。”
她小心翼翼的往后退,却在稍微离开了一点距离后,又被他拉入了怀中。
“那是因为,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敢像你那么狂妄自大,可是现在的你,让朕无趣极了,还不如把你重新送进去。”
分明的,感觉到了她的身子一阵瑟缩。
他眉心一紧,不耐烦的一把推开了她。
“见着你,就让朕生厌,所以,以后只要有朕出现的地方,都不许你出现。”
不会痛了,果然,心已经不会痛了。
他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她却连一丝难过也没有了。
“见着你,就让朕生厌,所以,以后只要有朕出现的地方,都不许你出现。”
不会痛了,果然,心已经不会痛了。
他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居然可以淡然的接受了。
她低眉垂首,诺诺应:“是,臣妾谨记。”
那样的温顺甚至怯懦的回答,让他更为烦躁,俊逸的容颜上,落了十分的不悦,终于再也不愿意同她说一句话,转身而去。
他总算是走了,一颗惴惴的心,也总算安了下来。
夜凉如水,膝盖痛楚的站不住,她治好走到边上一盏石灯,轻扶石臂,办蹲下身,她用力的搓热双手,然后熨帖在疼痛冰冷的双膝上。
这腿疾是越发的严重了,大约是好不起来了。
每每痛到极致的时候,她总用这样的法子让疼痛缓和一些。
她再也不是那个娇宠千金,一星半点的疼痛就可以哀嚎半晌,她也再不是那宠妃骊妃,半丁的不适都让召唤太医,让宫女嬷嬷们伺候个满屋。
如今的她,早已经学会了忍耐,也学会了如何****那痛楚的伤口。
搓揉了半晌,总算膝盖舒服了一些,再起身,却赫然发现他居然并未走远,而是站在三丈开外的阴影里,虽看不清他的容颜,但是那双的昏黄灯光下的金丝龙纹鞋,却让她惶恐的再度跪了下去。
“皇上,臣妾不知道您还在这里。”
黑暗阴影中,他没有说话。
她一直跪着,好不容易缓和过来的膝盖,又痛的剧烈起来。
低眉垂眸一直跪着,她的姿态,卑微到了尘土里。
黑暗中的身影,总算有了一些动静,渐行渐远。
再从地上起来的时候,站亦有些站不稳,她却不敢再在这里多留片刻,他说过,有他出现的地方,都不许她出现。
可是,整个皇宫都是他的,她又何去何从。
皇后寿宴结束之后不久,宫里头传开了一个消息,说是绿妃在御花园遇见了长公主,因为长公主顽皮弄坏了绿妃一只发簪,绿妃和长公主起了争执,最后绿妃气急败坏的给了长公主一个耳刮子。
多么相像啊,一如当年。
皇后利用完了死去的王子将她拔出,如今,利用皇上唯一一个活着的孩子,要对付绿妃了吗?
不出意料,皇上责罚了绿妃,无论绿妃如何的苦求解释,皇上一应不听,虽没讲绿妃打入冷宫,却是连降了几级,就差贬为奴婢了。
自古帝君多薄情,她用了五年来认识到这句话的真谛。
绿妃,不知道要用几年。
充其量,无论是当年的她,还是如今的绿妃,都只是妾,是他的玩宠而已。
吴嬷嬷不晓得还从哪里得了消息,说是当年她怀孕之际在树上看到的毛虫吓的摔倒从而流了孩子,其实那毛虫正是公主养着的,至于为何无缘无故会跑到她的棠梨宫来,就不得而知了。
吴嬷嬷的样子很谨慎,还问她要不要禀报皇上,彻查此事,毛虫虽然有脚,可是要从公主寝宫爬到棠梨宫,却也并非易事,早在路上就被人践踏成了肉泥,更何况因为她很怕毛虫,所以棠梨宫的树,除虫害是最为积极的。
公主吗?
坐在屋中,下意识的抚上平坦的小腹,曾经,里头有一个鲜活的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