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宫婢是李煜的贴身丫鬟,所说之话还是具有一定的信服力。
众位大臣面面相觑,吵杂的议论声纷纷响起。
李氏轻蔑地望了沉默在旁一言不发的李桢,唇角冷弧一闪而逝,她抬眸望向那名跪地的宫婢,沉声道:“你所说的可是真的?”
宫婢又重重磕了个头:“奴婢绝对不敢有半句虚言!”
“娘娘!”妙儿低声禀告道:“不仅如此,我们还有另一名证人呢!”
她微转了身子,朝外吩咐道,“来人,将另一名证人带上来!”
须臾,便有另一名衣着较为朴素的宫婢被禁卫带了上来。
宫婢跪地,朝李氏请安道:“奴婢香儿参见贵妃娘娘!”
李氏眼皮轻抬,沉声道:“说吧,你在东宫太子寝殿里面发现了什么?”
那名宫婢小心翼翼地应道:“奴……奴婢在打扫太子寝殿之时发现了邪毒,正是我交给妙儿姑娘手中拿着的那袋。”
她头微微一转,落在那抹长身玉立的挺拔男人身上,脸色倏地一变,连爬带滚地爬到李桢脚下,磕头道:“请太子殿下恕罪,此事事关重大,奴婢绝对不敢有半分隐瞒。”
李桢漠然地扫了一眼她,轻抿了薄唇,面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一名顾命大臣走出,疑惑道:“就算是皇上的邪毒是太子命人所下,那谋害皇家子嗣又是从何说起?”
李氏双手猛地攥紧,目如利箭刺向李桢:“大家可还记得我儿是如何死的?”
又有一名大臣道:“六皇子是不甚失足落入冰湖,暴毙的!”
“暴毙?我儿好端端地,又怎么失落跌下冰湖暴毙?”。滔天愤怒只是顷刻之事,李氏恶狠狠地瞪着李桢,一字一句几乎从牙缝中吐出,“他是被人推下去的!”
什么?
此话一出,如同平地惊雷炸起。
大臣们纷纷转头望向月光下站着那一袭出尘的白衣男人,议论声更是此起彼伏地响起。
唯有当事人平静的面上看不出一丝异样的情绪,让人不禁有些疑虑李氏所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若是假的,太子为何不出声反驳?若是真的,事情败露,太子又为何还能表现的那么从容镇定?
正当大臣们还在陷入震惊中时,李氏从袖口中拿起一块碧绿剔透的玉佩,继而又道:“这块玉佩便是证据!”
礼部尚书惊呼出声:“这不是郑皇后的玉佩吗?”
“不错!”李氏将玉佩重新攥于掌心,阴寒道:“想必各位大臣也知,太子是由郑皇后一手所带大,所以想要从郑皇后那里拿到一块玉佩根本不足为奇!当日,郑皇后丢失了这块玉佩,寻找了大半个月最后不了了知,想必是被太子捡了去,在推我儿入冰湖之时,不甚跌落下去的。”
她顿了一顿,目光如炬地瞪向李桢:“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纵然你做的在滴水不漏,只要是做过之事,真相也早晚会浮出水面的。”
一名太傅走出:“单凭片面之词又怎能证明这块玉佩是被太子寻了去?”
“我自然还有人证!”李氏冷冷扫了太傅一眼,立即沉声吩咐道:“来人,将那水缸带上来!”
窸窸窣窣地脚步声响起,数个壮汉抬着一个巨大的水缸艰难地走了进来,“砰!”地一声,那水缸便被安放在地面上,震得地面都随之抖了一抖。
“大胆,你们不会轻一点嘛?”李氏朝那几名壮汉怒喝一声。心急如焚地地跑了过去,见那水缸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她朝那水缸里面温柔地轻声唤道:“儿啊,我是母妃,你快出来吧!”
霎时,那水缸疯狂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内渐渐浮出一道刺眼白光,一个浑身透明的男人从水缸内探出了头。
六皇子——
在场所有的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了口气,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为惊悚之事,已经死了一年多的人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李桢不缓不疾地抬眼轻瞥了一眼,除了眼底那抹转瞬即逝的寒意,面色仍旧极度平静。
李氏柔声哄道:“儿啊,你告诉在场的众位,是谁推你下去的?”
六皇子眼睛轻轻往这院内一扫,目光落在李桢身上,面容开始变得狰狞起来,情绪几乎有些失控,只恨不能立即跳出水缸将他活生生的掐死。
“是他……”六皇子伸出手指向李桢愤恨道,“就是他将我给推下去的,我本可以不用死,是他几次三番在我快要爬上岸时,又将我给推了下去。”说到最后,竟是深深的乞求,“母后,你一定要我为报仇啊!”
李氏双目欲裂,她猩红了双眼,冷冷瞥向李桢:“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李桢语气淡无起伏:“我无话可说!”
“太子李桢身为储君,不仅性情荒庸,还残害宗亲手足,失,忠、义、孝、德,根本不配为大兴未来帝君。今,本宫以皇帝名义下旨废掉太子之位,由耀王暂代皇位,代表宗室,将李桢除名并且即日执行。三日之后午时将李桢推出斩首示众。”
什么?
由耀王暂代皇位?
众位大臣窃窃私语。
李桢凤眸微眯,整齐有序的脚步声骤然响起,他轻抬眼梢,甘阳宫院外,一袭蔚蓝长袍的耀王率领着众多血衣卫应声而入。
李桢视线落在耀王身后的宋珏身上,宋珏似乎感应到了他的视线,轻轻抬首,四目相对,他又漠然地撇开视线。
李桢眼眸更深凝了几分。
李氏见李子耀走了进来,锐目往身侧站着的大臣一扫,冷冰冰道:“由耀王暂代皇位大家可有何异议?”
“臣,绝无异议!”在场众位大臣俯首一拜。
李子耀似乎被眼前的场面给惊愕住了,一时没太反应过来。妙儿抬步走近,在李子耀耳畔细细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起先,李子耀温润的脸划过一丝震惊,然后,再是深深的讶异,再然后,望向李桢,面上是那无可言语的痛心。
如此循序善变的演技果真是炉火纯青,李桢唇角讥讽的弧度一闪即逝。
李子耀痛心疾首道:“臣弟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太子李桢在短短一日大势已去,震惊朝廷荒野。
这消息自然也就传入了长歌耳中。
长歌虽与李桢产生了口角,负气离去,但细想之下,又觉得李桢不像那般残暴蛮横之人,她与他相处那么久,他的点滴变化她是看在心里。这一年以来,他对人对事温雅有礼,事事三思而后行,又怎会说出那般伤寒人心之话?
况且,对于这个小徒弟她多少还是有些在意的。所以,当长歌听到这个消息急匆匆地赶到宗人府的地牢之时,意料之外的,李桢相当安逸的很。
他虽为阶下囚,所处的地牢不像东宫那般富丽堂皇、精雅别致,但,归置得也是相当舒适的。
而此刻,他正神情惬意地躺在床榻上睡觉。
想她担忧他的安危急匆匆地赶来,居然见到这样一幕,长歌怒及反笑,过两日就要上断头台,他居然还能在此刻哄然大睡?
长歌盛怒之后,便是略有些无奈的叹息,见他盖着的被子踢得老远,终究有些不忍,抬步走近,将那被褥重新盖在他身上。
“呵……”耳畔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
长歌手中动作一滞,以为李桢醒了过来,抬眼,便见李桢仍阖着眼,并没有睡醒的迹象,
她轻摇了摇头,不禁暗叹:想来自己这几日未曾好好歇息,所以产生了错觉。见他无恙,刚欲离去。
“砰!”地一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长歌反身,盖在李桢身上的被子又被他一脚踢下了床。
长歌有些头疼抚额,低喃道:“都这么大个人了,睡觉还这么不安份!”话虽这般说着,但,她还是走了上去,将那被子重新盖回在他的身上。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骤然响起,由远至近。
长歌眉目轻拧,不明白都已经这么晚了,究竟是谁如此兴师动众的来,她袖裳一拂,隐下了身形,飞到了屋檐之上。
许是李氏到来的声响过大,待长歌飞上屋檐之后,李桢这才幽幽转醒,他黝黑的眸子没有一丝情绪,不缓不疾地坐起身,将背慵懒地靠在床头,对于李氏深夜来访,面上似乎没有丝毫意外。
李氏原以为,李桢沦为阶下囚,定然在这痛哭流涕的求饶,就算没有,也定然不会睡得安稳。
可是,她没想到,时至今日,李桢居然还能如此惬意舒适的躺在床上睡觉,这种强烈的反差,一时间,令她盛怒不已。
只要一想到她那无辜的儿子丧命在他手中,她还傻傻的助他登基为皇,她就夜不能寐,若不是李子耀将真相摆在她面前,她还被蒙在鼓里。
事到如今,见李桢居然还能没有丝毫悔意的,如此心安理得的睡觉,当即怒吼道:“来人,将这里通通给我砸了!”
她不痛快,他也别想好过。
那群尾随而来的禁卫领命,立即将这牢房的摆设砸得一干二净。
李桢凤眸轻轻扫了一眼被砸得粉碎的东西,声音寡淡道:“贵妃娘娘深夜到访,就是命下人来砸这些东西的吗?”
“自然不是!”李氏趾高气昂地望着他,颇有些居高临下,“本宫是想来看看,昔日目无尊长的太子是如何沦为人人喊打的阶下囚的!”